玉蟬靠在千騎的懷中,她模糊的視線裏,歐陽小冷慢慢湊了過來,仍是那個令她一見傾心的白衣少年。

算上這一回,他們一共見了八次。自東堯集市中與坐在玉麒麟角獸拉著的車中的俊美少年有過一麵之緣後,她的心就再未能從他身上移開。

他,貴為妖界新主,而她,隻是卑微的人魚舞姬。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無可自拔地愛上了這個少年。她心中清楚,這將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了,卻並不感傷,隻是心中有著無限感慨。

她不信來生,但如果真有,她希望還能與他相見,哪怕到時候,自己隻是一棵樹,一尾魚,一朵旋轉在空中的蒲公英。

歐陽小冷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像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於是放低身子把耳朵貼近她的唇邊。

“不求相愛,但求莫忘……”玉蟬輕輕吐出這樣一句話,便沒了氣息。

歐陽小冷從未這樣仔細地打量過眼前的少女。每次見麵,她都是隨心所欲,任性妄為,為了見他,什麽地方都敢闖,什麽事情都敢做,這回為了幫他們,她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

過去他總認為妖界的女子生來就都是水性楊花,魅惑眾生的,可在火城赤勒米爾得到蛇妖青青的幫助,還有如今的玉蟬,都是柔中帶剛,有情有義,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對她們心生敬佩。

如今人魚玉蟬香消玉損,他的心裏一時間懊悔不已,特別是她最後說的那句話。若早知道她的生命會這樣早早地逝去,那麽他該更溫柔些待她才是,哪怕隻有一點點也好,可惜已再沒了這樣的機會。

幾個少年無不傷心欲絕,特別是千騎,緊緊抱著玉蟬已漸冰冷的身體不願放開。

陰影處,卻有一個人如同看一場好戲那樣地看著這一切,那個人就是夜叉。他恰是在旁邊伺機等待悲傷使這幾個少年方寸大亂,這會兒,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知道該是自己出場的時刻了。

他陰笑著踱到光亮處,灰白色水霧樣的妖力氣旋立即蔓延開來,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全白瞳孔盯著幾個少年,還有什麽比親眼目睹他們因麵對生離死別而飽受煎熬更讓他雀躍,他甚至想高呼一聲萬歲。他的血液在沸騰,上一次在赤勒米爾讓他們從他的掌心裏逃脫實在是掃興,這一回他們就不會有那麽幸運了。

“是你害死了玉蟬!”千騎將玉蟬輕輕放下,站起身來吼道。

他的手臂瞬間生出神龍火弓,琥珀色的妖力氣旋也隨即張開與夜叉的相互碰撞。他的身體已不再受大腦的控製,更沒有理智可言,未等妖力氣旋完全展開就飛了出去,騰入空中朝著夜叉就是一箭。

夜叉手中的矛隻輕輕一揮,就將他射來的火弓彈向一邊。緊接著便以法杖幻化出半透明的魔鬼魚向他衝去,幸好靈羽由背後生出翅膀,猛地拔地而起將千騎帶向一邊,那魔鬼魚才沒能撞到他,可它卻隨即用力一甩,以尾上的巨刺把靈羽背後的衣服劃開一個大洞,好在沒有傷到皮肉。

“夏秋,我和千騎留下來對付夜叉,你快同靈羽一起去找魚棲岩!”歐陽小冷擔心與夜叉糾纏得越久,琥珀龍王的性命越難保障,於是指揮道。

“嗯!那你小心!”夏秋點頭應了他一句就打算跟靈羽沿著岩洞頂上的銀河繼續尋去。

“嗬嗬,盡管打你們的如意算盤!我會蠢到那個地步?!”夜叉冷笑著說。

他哪裏會那麽輕易地就放她和靈羽離開?他們還沒跑開幾步,他就以法杖幻化出半透明的老鷹追趕他們。老鷹在空中可是鳥雀的天敵,靈羽見到它就不禁心生恐懼,不由地向後退去。

“看箭!”

千騎大喝一聲,以神龍火弓連發數箭,將夜叉法杖幻化出的老鷹擊碎。

夏秋忙趁機拉住靈羽的手,便拚命向前跑去。身後不斷傳來歐陽小冷和千騎與夜叉械鬥的聲音,但夏秋知道他們絕不能回頭,現在的每分每秒都是在與企圖降臨在琥珀龍王頭頂的死神賽跑。

他們順著銀河的指引跑到一個拱形的洞口,那洞中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在閃動著。他們一走進洞內,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鷺吟,和他麵前嵌入紫水晶中的巨大黑色岩石。而不知不覺他們的雙腳已踏在黑影中,那黑影上瞬間生出一張大口企圖將他們吞噬,還好靈羽反應迅速,帶著夏秋及時地躲閃開。

“這家夥是什麽啊?看著可真惡心!”靈羽望著那一團黑色問道。

那黑影如鼓鳴的聲音與地上跪著的鷺吟的聲音一高一低重疊在一起,說道:“吾乃人魚族始祖盾皮,我作為所有人魚之父雖活了三百年,卻仍難逃人魚注定短壽的命運。

我死後,靈魂融入堅硬的石頭裏,等待著我的後人中會有適合我的容器出現。

人魚族巫的真正麵目就是我的後人中繼承了最純血統的一支,隻可惜長久以來都未有一個足夠強大到可以承受我靈魂皮囊出現,不但如此,我的後人還成為了琥珀龍王的子民,遷至地麵並最終將我遺忘。

我在長久的孤獨裏漸漸陷入絕望,沒想到鷺吟卻出現在了我麵前,他正是我等待了幾千年的容器,我絕不允許任何人阻止我!”

鷺吟對於盾皮來說是送上門的厚禮,在他第一次進入湖底神廟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了這件事。待鷺吟施法以通靈力來尋求他的幫助時,他正好趁虛而入控製了他,而現在距離他完全奪下這具皮囊已用不了太久。

當年若不是琥珀龍王接管東堯,他或許早已獲得了新生,而現在他又怎麽會將這個機會拱手讓人。他之所以會叫盾皮這個名字,全因為他那無以倫比的力量,盾皮作為遠古時代的魚類,曾是水中的霸王,它在水底的戰鬥力無人而及,無論再凶猛的魚類遇見它,也隻能淪為它的美食,在這點上與身為人魚始祖的他有著相通之處。

盾皮用漆黑的妖力氣旋將夏秋和靈羽環繞其中,就像是烏賊在水中釋放出的墨液,染黑周遭的一切以便於發起攻擊。這還是夏秋第一次麵對這種無形的敵人,這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黑暗中盾皮那兩隻猶如巨大觸手的武器,隨時可能揮舞著向它們襲來,而夏秋和靈羽除了躲閃不知還能做些什麽。

“既然鷺吟是他所等待的容器,那麽我們就集中力量攻下這個容器好了,你說呢?”幾番抗衡下來,靈羽已是氣喘籲籲。

這主意雖好,但盾皮可不會那麽輕易就隨了他的意,他退而圍繞自己選定的容器防守,根本不給靈羽和夏秋反攻的機會。

對付盾皮最困難的要屬無法用肉眼捕捉到他,除了牆上偶爾現出的黑影證明這個強大對手確實存在以外,夏秋和靈羽全屏感覺去抵擋她的強攻。當身體不小心觸碰到他,就會感覺到他那冰冷而帶有粘液的觸手,稍不留神就會被他的觸手纏住,而觸手上的吸盤也會瞬間將它纏住的物體緊緊吸附,再想掙開非得要傾盡全力不可。

靈羽已被他纏住兩回,每一次掙脫都讓他精疲力竭,夏秋也被纏住了一次,與它接觸的感覺讓她覺得作嘔。

終於,當靈羽又一次被觸手纏住之時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了。夏秋雖也早就感到疲憊,但還是堅持著飛入空中揮舞手中的梅刃企圖幫助靈羽脫身。而那透明的觸手卻立即調轉方向閃到一邊,夏秋試了幾次都無法擊中它,眼看著靈羽被勒得臉色發紫,呼吸困難,而她卻無能為力。

情急之下,夏秋進入了魂離狀態。她所處的空間突然變得不再昏暗,而變成梅刃所發出的妖力氣旋的顏色,粉紅色的氣旋中,抓住靈羽的黑色影子在慢慢具象。

那是一條巨大的男性人魚,他的體型要比例如玉蟬那樣的普通人魚大上數十倍。他擁有兩條巨大魚尾,形狀和人類的雙腿類似,隻是腳踝以下的部分不是腳而是新月形尾鰭,而他的雙手則被兩條粗壯的觸手所取代。

他懸浮在空氣裏就像暢遊在水中,動作十分靈活。他水草一樣的墨綠頭發紮成無數的小辮,再看他的臉,與鷺吟極為相似,難怪他稱他是繼承了自己純血的後代。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甩動著被自己觸手所纏住的靈羽,就像擺弄一件玩具。

在能看見他的樣子以後,夏秋終於明白為什麽她與靈羽的攻擊對他不起絲毫作用,他的動作非常迅速,即使在眼前想跟上他也相當困難,更不用說是看不見的情況下,舊的招式對他無效,那麽她就必須使出更精妙的刀法。

去年在成為血盟締約者之前,歐陽勇曾對她進行過一場試煉,當時她與梅刃人刀合一,使出“梅飛如雪飛,梅舞如雪舞。刃梅如刃雪,刀落兩無痕。”的絕技。魂離狀態下,不知她還能否做到。

她讓自己平靜下來,在心中召喚梅刃。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她的刀法和戰鬥力較去年有了很大的提升,但與梅刃的交流卻似乎比過去少了許多。或許因為她越相信自己的力量,就會潛移默化地忽略了梅刃本身,而現在,她不知道梅刃還會不會回應她的召喚。

“主人!”梅刃還是很快地回應了她。

“梅刃,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來戰勝眼前的對手!”夏秋直截了當地地以靈魂和她對話。

“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麽就交給我吧!”梅刃胸有成竹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