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孛迭的漠然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還以為兀術今日沒來,卻不想還是遇到他了。隨即又穩了穩心神,告訴自己不要怕,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解決的好,免得日後再生誤會事端。

“怎麽,見著我不高興嗎?”兀術一步一步行至我身側,伸手撩起我鬢邊的發絲,動作極其溫柔。我不動聲色的避開,卻恍然發覺他下頜多了一道傷疤。再往上看,幾圈長短不齊的胡茬圍繞在嘴邊,像是很久沒有打理過,神色也有幾分疲憊。想著可能是這幾年在外領兵打仗太辛苦了,如今又屢遭挫敗,他自己心裏定也不好受。

“沒有不高興,隻是覺得意外。”我淡淡道,避開他的目光,轉身望著遠處的燈火。

對於我的態度,兀術明顯有些不豫。正欲說話,身後一陣大笑,我下意識扭頭,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是完顏宗磐那個混蛋!

“多日不見,小娘子出落的是愈發水靈了,叫本王好生惦念!”完顏宗磐踱步走近,一臉調笑之意。我沒有理他,欲掉頭離開,卻瞥見兀術的雙拳緊緊地握了起來,目光如劍,直直的朝完顏宗磐射了過去。我心頭一跳,欲伸手按住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隻見他麵孔因憤怒而扭曲,大步走上去朝還在發懵的完顏宗磐狠狠打了一拳。我低呼一聲,趕緊奔過去拉住他,兀術扭頭咬牙道:“別攔我,今兒非得教訓他不可!”

完顏宗磐冷不防挨了一拳,不禁勃然大怒,指著兀術大罵:“別以為你這幾年掌了兵權就可以如此放肆囂張,你想幹什麽!居然敢為這賤婊子跟我動手?哼,粘罕都拿我沒轍,你算個什麽東西!”他雖怒不擇言,但卻沒有動手回兀術一拳,身後的侍從也上來擋在他身前,想必也是知道自己打不過兀術。我拚命拚命忍住怒火,死死拉住兀術讓他不要衝動。若是在別處打起來還好,可今晚是合剌婚宴,金太宗和眾多貴族齊聚一堂,真要是鬧大了,後果不堪設想。

兀術還想再衝上去,我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他這才冷靜下來,給我擦了擦眼淚。隨後冷冷的看了完顏宗磐一眼,放了一句狠話:“以後你若再敢打顏歌的主意,我就是拚了命也要做了你!”我聞後身子一顫,完顏宗磐神色微變,兀術拉過我大步離去。我被他拽得緊緊的,卻也不敢多言。

一路踉踉蹌蹌的跟在他身後,抬頭時發覺已經出了太子府。我見他還不停下來,出聲道:“你放開我,拽疼我了!”兀術聞言停住腳步,微微鬆開我,可惜我這麽點力氣還是不能夠掙脫掉他。隻聽見他口裏打了個呼哨,一匹栗色的高大駿馬急奔而來,我驚道:“你又想——”話還未說完,人已經被他舉上馬背。我簡直哭笑不得,為什麽我跟他每一次見麵都少不了這一幕,“你再不說話我就跳下去了!”我拿頭撞他,兀術打鞭笑了一聲:“你不敢!”

我氣結!伸手狠狠地擰了他一把。隻聽得悶哼一聲,兀術低頭笑道:“你這狠勁兒真是一點也沒變。”狠勁兒?我要是有狠勁兒早就一口咬上去了!

“你幹嘛帶我來你家裏?”我望著眼前這座府邸,不解的問他。兀術扶我下馬,牽著我進去,邊走邊道:“看來你這幾年和孛迭處的不錯,連我的府宅你都認得。”說完又突然停住,側身看我一眼,表情有些奇怪,“你能跟我兒子好,為何就不能對我好點,我還比不過那個黃毛小崽子?”

我聽後無語,不知該說些什麽,他這是在吃孛迭的醋嗎?而我又哪裏對他不好了,若不是他那日太過分了,又寫了情詩給我,引得完顏宗翰誤會,我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忌著他。想那時還在汴京郊外的金營時,我們處的不是很好嗎。他帶著我騎馬,教我女真語。我念詩給他聽,偶爾還給他講一些漢族古老的小故事。他性格爽朗,不拘小節,我很喜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玩,所以一直把他視為我在古代最重要的好友之一。如今嫌我對他不好,那是自找的。

他見我遲遲不說話,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拉著我繼續往裏走。忽然想起一事,我問:“你怎麽知道那件事?”那次被完顏宗磐綁去,京中都沒幾個人知道。他身在戰場,又怎麽會曉得,孛迭和烏祿也是不知的。

“總之我就是知道了。”他重重的說了一句,又道:“真不知粘罕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居然沒有動那混蛋!”我道:“是我勸他不要衝動的,而且……鬧大了也不好。”

兀術沒有接話,領著我進了他的書房,又吩咐門口的侍衛退避三丈。一推門,我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喜道:“你居然帶了這麽多書回來。你不能給別人,我全要了!”他低笑幾聲,在軟榻上坐下,“本就是帶回來給你的,路上還差點淋了雨,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我笑瞅他兩眼,蹲在那兩個裝滿書冊的大箱前,隨手翻了幾本。想著我來古代的這幾年,娛樂生活極其匱乏,隻有靠這些書來打發日子。幾年下來,覺得比我在現代十幾年讀的書還要多。雖然很吃力,因為有些漢字是繁體,我還得經常學一學,記一記。若哪天回到現代,我想我可以去考古代漢語的研究生了。

正喜孜孜的翻看著,有“嘩嘩”的水聲傳入耳中,隨後聞到一股酒香。我抬頭看著手拿酒杯的那個人,蹙眉道:“方才沒喝夠嗎?”兀術看了我一眼,答非所問道:“你今年也有十六了,沒什麽打算嗎?”

近兩年來有不少人都問我這句話,真是奇怪,我心裏有什麽打算關你們什麽事。再說你們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即便是有什麽打算,那也輪不到我自己給自己做主,這個時代的女性不都是這樣嗎?

我隨口道:“能有什麽打算,我如今隻想陪在我義父身邊,其他的都不願去想,隻要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就行了。”說完心中一陣哀歎,開始那幾年還心存希望,覺得大有回到現代的可能。結果一晃六七年過去了,最後一點期盼也落了空,看來是徹底回不去了。親愛的爸爸媽媽,女兒不孝,隻能在心裏日日夜夜祈禱,願你們能早日忘記失女傷痛,保重身體!歌弘如今也長大了,你要好好孝敬爸爸媽媽,幫姐姐彌補這難以挽回的過錯……

兀術突然從榻上跳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表情激動,雙頰通紅,“陪在他身邊?哼,我真是好生羨慕粘罕,他到底有什麽好的,把你帶回金國,無非就是垂涎你的美色。這些年他都如何待你的,是不是早就把你吃幹抹淨了?你居然還能這樣死心塌地的跟著他,難道你真的愛他?我不相信,他如今都五十多歲了,你還舍不得離開他?是不是要等到他纏綿病榻、繼續伺候他到死?”

我頓時目瞪口呆,一巴掌揮過去,他居然沒躲開,任我的手落在他臉上,“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我怒視著他,胸口劇烈起伏。我知道,不止是兀術,很多人心裏也藏著這番話,甚至迪古乃一定也有這樣想過。雖是情理之中,可我還是容不得別人這樣說。我和完顏宗翰之間的感情,豈是你兀術可以置喙一二的。

“我就是要伺候他到死,就是舍不得離開他,隨便你怎麽想都行!”我見他不說話,又氣衝衝的補了一句。隨後掙開他,想要打開房門離開。這個臭兀術,還想我對他好點,以後是沒得可能了。

“不許走!”身後一聲怒吼,我剛碰上房門的手被一隻大掌粗魯的拉回。兀術緊緊貼了過來,雙臂牢牢將我抱在懷中。我腦袋一疼,他不會又要發瘋吧,早知這樣剛剛真該從馬上跳下來的。我急聲道:“你又想幹嘛?快放開我,不然我喊人了!”

“喊人?你想喊誰?這裏都是我的人,今兒不說清楚就不準走!”兀術將我身子扳正,依舊抱著我不放。我見他麵色緋紅,黑瞳湛亮,不禁有些害怕,這是喝醉了嗎?也沒看見他喝了多少啊,“什麽說清楚?”我雙手抵住他,大腦飛快運轉,耳朵一陣亂鳴。想到前兩次的熱吻和情詩,兀術他……難道真的喜歡我?不是單純的戲弄?

脊背一疼,我被他按在房門上,“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兀術臉色一垮,重重的吻上我的唇。我拚命掙紮,卻皆是徒勞。心中一狠,我主動將唇貼上去。他身子一硬,正要享受之時,我一咬牙,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兀術猛然放開我,氣急敗壞的叫道:“你這個小野貓!”

看著他那又驚又氣的模樣,我居然忍不住想笑,可還是清楚自己當前的處境。趁著他沒鉗製住我,不敢再多想一秒,慌忙轉身拉開房門朝外奔去,卻冷不丁的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孛……孛迭,你怎麽在這裏?”我驚訝的定住腳步,手足無措的望著他。昏暗的燈光下,他表情模糊,一雙深黑不見底的眼睛卻格外透亮,死死的盯著我看,像是能把我全身看透一般。我下意識的低頭,瞬間羞紅了臉。衣襟早已被兀術扯開,露出清涼的鎖骨和淺綠色的抹肚。來自孛迭眼中一股極端複雜的目光,刺得我渾身發疼,竟然被一個孩子瞧見了羞憤難當的一幕!

“小野貓,我不會再讓你跑掉的!”我一下子驚醒,欲抬腿逃開,一隻壯碩的胳膊已經將我攔腰抱起。我大叫一聲,兀術低頭笑道:“別瞎費功夫了,你跑得出這個院子,終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我驚懼不已,張牙舞爪的朝孛迭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是——他居然淡漠的看我一眼,轉身走掉了!

我霎時僵住身子,如同掉入了冰冷徹骨的寒水之中……震驚……絕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