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轎輦私語

他的笑聲漸漸平息,一雙有力的臂膀不容分說地拉我入懷。我沉著臉掙紮,迪古乃扣住我雙手,俯身壓著我搖頭笑歎道:“朕的愛妃,身上的刺可愈發多了!”

我冷哼一聲,伸手抓住他發辮,狠狠地扯了一下。迪古乃眉心一皺,笑著握住我的手,“你何苦與我說這樣的賭氣話!今晚在永寧宮,可不知是誰三番兩次給我難堪。敢問元妃娘娘,我何時給你委屈受了?我又何時衝你發脾氣了?我讓你多食韭菜,也是念著你的身子,你倒與我較上勁兒了!”

我心虛地移開目光,複又眨一眨紅腫的雙眸,理直氣壯地說:“你瞧瞧我眼睛,你敢說這與你無關?” 迪古乃輕撫我睫毛,眸中盛滿了心疼與歉疚,下一瞬卻突然虎著臉道:“既是如此,朕不得不說你,別動不動就流淚,傷了身子不說,不知情的還以為朕欺負你。”

很少見他這般模樣,我忍不住“哧”地笑了出來。迪古乃低頭吻一吻我,滿意地說:“愛妃一笑,傾國傾城,以後就該常笑,再讓朕看見你掉一滴淚,朕就……朕就……”

我好奇道:“就如何?”他重重地哼一聲,回答說:“朕的心思,豈能輕易讓你知曉。”我抿唇一笑,緩緩靠在他懷中。

他笑一笑,溫熱的唇滑過我頸側。我捏住他手腕,猶豫地問道:“方才喚作重節的少女,可是你新納的妃子?”

迪古乃眼神茫然,半晌才回話說:“朕上位以來,鏟除打擊了不少根深蒂固的勢力黨派。並依照女真舊俗,將許多罪臣家中的女眷收入掖庭。以示皇恩浩蕩。重節的母親,乃是宗磐的兒媳。身份地位較高,朕不好隻讓她當個宮女,便給了她一個昭妃的名分,養在後宮中。”

他停一停,望著我問:“不過是供養著那些遺孀,宛宛切莫多想,免得又傷了身子。”我心頭黯然,回道:“我多想不多想,又有何意義。你是皇帝,本該廣納後妃。繁衍子息。我無德無能。還要霸著你,豈不是連我自己也要羞愧了。”

迪古乃擁緊了我說:“什麽話,你若介意,朕明日廢了她便是。此女嗜酒如命,朕要想讓她消失。容易得很。”

我忙掩住他的口,責怪道:“你還嫌手上的鮮血不夠多麽?”

他麵色一僵,盯著自己的雙手,雙頰的肌肉一鼓一鼓。我自知失言,將小手放在他掌心,淡淡道:“但凡有作為的帝王,身上背負的人命皆數不勝數。殺伐是必要的手段,也是不可避免的殘忍選擇。你不必為此,一直痛恨這雙手。以後專於朝政,多為百姓謀福祉便是。”

迪古乃沉默一瞬,大掌一收,握住我雙手。我食指輕撓他掌心,長歎道:“隋煬帝楊廣,雖以殘暴荒淫流於史冊。但他的千秋功績卻不容忽視。一條大運河橫貫南北,為百姓生產生活帶來多麽巨大的福祉。半天下之財賦,悉由此路而進。”

迪古乃口吻惋惜地說:“楊廣早年英睿,心懷大誌,不失為一代雄傑,可惜可惜!”

我繼續道:“說起楊廣暴虐好色,曆史上比他更勝的君王應有盡有,漢武帝便是頭一個。他好大喜功,生性多疑,窮兵黷武,先負了陳阿嬌,後負了衛子夫,得了李夫人,再娶鉤弋女。立了劉弗陵為太子,又為防主少國疑,狠心賜死了自己萬般寵愛的女人。如此無情無義的男人,卻在史冊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再說秦始皇,葬送在他手中的人命,加起來隻怕能組成一國家。然而,秦皇漢武暴虐的惡名,卻遠遠不如隋煬帝……”

迪古乃接口道:“書寫曆史的人,皆是曆史的勝利者。對於亡國之君,曆史從來都不公平。”

我撫平他微微翹起的袖口,“德行完美的帝王,幾乎難以挑出一個。便是譽滿天下的唐太宗,亦曾犯下弑殺兄長、霸占弟媳的罪孽。臣妾想告訴陛下,幹大事者不拘小節,隻要有功於江山社稷,善待黎民百姓,陛下便是一位傑出的帝王。”

迪古乃溫柔摩挲我手背,沉沉地說:“朕即位以來,每日宵衣旰食,銳意求治。並以‘勵官守、務農時、慎刑罰、揚側陋、恤窮民、節財用、審才實’七事詔中外,作為各級官吏的恪守之道。朕是奪了合剌的皇位,但朕扭轉了前朝混亂的局麵,令朝堂內外重現生機與清明,朕……比他更有資格坐這個皇位!”

他雙眸熠熠,神色充滿了指點江山的霸氣。此時的他,那麽迷人,牢牢地勾住了我的心魂,拴住了我的身,我的心。

我淺笑道:“陛下有此心,便是萬民之福。”

我自認為了解他,覺得他生性自負,難以聽進去旁人的意見與批評。卻不曾料想,他竟下詔求直言,令朝臣庶民,大膽直言朝政闕失與軍民利害。如有可采用之言,自當聽用。若言語有所不當,也萬萬不會降罪。又選了十位德高才備的大臣,組成一個谘詢內閣,隨時向大臣谘詢各方麵的事宜。更前所未有的施行寬鬆政策,下詔給河南民眾,衣冠發式一切從便,不予限製。此舉無疑緩和了兩族矛盾,有益於民眾專注於生產發展,促進民族融合。相對於多爾袞的“留發不留頭”殘忍政策,迪古乃顯然更看重兩族關係的長遠發展。

禦輦穩穩停下,迪古乃卻不急於起身,凝視著我慨然道:“自打兒時向你袒露心思,宛宛便從未阻撓過朕踏上奪位之路,反而一直默默支持著朕,給朕出謀劃策,幫朕走出困境。尋常婦人,願助夫君成事者,無一不是為求一個夫貴妻榮,跟著夫君沾光享福。可朕明白,宛宛絕非重利之人;朕更清楚,宛宛內心深處,根本不願朕爭那把龍椅……”

我淡淡一笑,似乎明白他言語中的困惑與探尋。我牽起他的手,一字一頓地緩緩道:“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迪古乃緊抿雙唇,動容之情溢於言表,幽暗深眸灼灼明亮,如凝了一整個夏日的熾熱陽光。我亦是微怔,仿佛直至今日,方才明白自己對他深沉似大海的綿綿情意。

或許正是如此,我才能熬過內心的抵觸,為了一個貌似卑微的情字,努力去應這個陌生的時代。相伴悠悠十多載,慢慢融入他的生命,住進他的靈魂,舍不得離開。

他的唇一貼上來,我便伸手摟住了他的頸脖,卻是異常滾燙。唇齒交纏的間隙,我不由得微喘:“身上如此燙,莫不是病了?”迪古乃急切地吻我,仿佛十分惱怒我的不專心,“朕與宛宛相處,身體從來都是滾燙的。”

我臉紅至耳根,忽然想起我們還在轎輦中,不覺又驚又羞。奈何雙唇被死死堵住,難以再完整地說出話。索性拋了思緒,沉浸在他熱烈的親吻與撫摸中。

幃簾外,響起阿律極小心的聲音:“陛下,瑤華殿到了!”我終是忍不住,軟軟地推一推迪古乃,哼唧了兩聲。

他從我衣衫中抽出手,猛地托起我的臀,抱著雲鬢散亂的我下了轎。我來不及製止,急忙把布滿紅霞的臉埋在他肩窩裏,緊緊地閉上雙眼。

心中暗暗叫屈,隻怕不消一刻鍾,此景很快就會傳遍闔宮上下,又要多一條隨時隨地勾引聖上的罵名了!

迪古乃可不管後果,他奔走如飛的腳步,已昭示了此時此刻,他有多麽迫不及待地想要我!

掀簾上榻,我卻有幾分犯難,迪古乃直接褪去我褻衣,急急地就要直奔主題。我不自覺地並攏雙腿,撇過臉嬌怯地說:“陛下,臣妾身子微感不適。”

他從我胸前抬起頭,迷離的雙眸閃過一絲清明。我咬一咬唇,難為情地抱怨道:“從昨夜至今早,你要了太多次,那裏……”

未等我說完,迪古乃撩起我裙幅,低頭細瞧幾眼,臉上滑過一抹憐惜,口吻自責卻又分明含了幾絲得意,“有些腫了……是不是朕太激烈了?”

我羞得瞪他,迪古乃放聲朗笑,伏在我耳邊低聲道:“每每近宛宛身,朕便覺渾身是勁兒,猶如出山猛虎……”我呼吸漸急,伸手捶了他一下,“大半年不見,你愈發喜歡渾說,整日與張仲軻廝混,定是他教壞了你!”

迪古乃嘿嘿一笑,乖乖地躺在一旁,撐開錦被蓋在我身上,抱著我說:“朕寵愛楊伯雄,乃是敬重他的學識品行;而張仲軻一無是處,朕留他在身邊,則是因他流浪市井多年,知曉不少民間傳說與趣聞,偶爾能講出來給朕解悶。朕命他二人侍奉在禦前,既能令朕時時自省,亦能愉悅朕的心情,豈不美哉?”

我酸溜溜地道了句:“若真是如此,臣妾一人足矣,根本不需他二人,還能給陛下省點錢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