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少拿翁翁壓我

楊伯雄又氣又笑,甩一甩衣袖,掀簾而出。

默默片刻,我轉身問:“高懷貞,你還不出去?”他盯我一眼,環顧帳篷一圈,平平道:“夜間寒冷,卑職去給娘娘生上炭火。”說畢快步走了出去。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看來他是徹底酒醒了,又恢複了正常狀態。

隔日一早,隊伍準備拔營。我正坐在帳中思量,楊伯雄匆匆進來說道:“娘娘,娘娘偷偷離開遼陽之事,已被陛下得知。陛下龍顏震怒,已派出數名騎兵,要將娘娘接回上京!”

我一時犯難,問道:“韓國王的大軍到哪兒了?”

楊伯雄道:“已經過了遼陽。”

我起身做踱來踱去,遲疑幾下說道:“你曾說,蕭王帶兵北上,是打著勤王的旗號?”他點頭道:“確是如此,否則他難以征集兵馬,調派接管燕京的軍隊。”

說完,他望著我道:“娘娘莫非以為,蕭王當真是為了勤王?”

我搖搖頭,心想我才沒那麽天真,曆史上有多少亂臣,打著勤王的名義攻破了京師。且無聖旨擅自調兵遣將,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沉吟半晌,我問道:“既是如此,若能在兵戎相見之前,勸止蕭王退兵,不是更好麽?”我重新坐下,輕歎道:“陛下剛登基,又在上京大開殺戒,已經讓眾臣心生惶恐。倘使再來一場大規模的戰亂,豈不是又要將民心也丟掉了?”

楊伯雄道:“娘娘所言甚是,隻是依目前來看。這場決戰勢在必行。蕭王來勢洶洶,怎會輕易罷手?何況此事已發生,蕭王隻有一條路——”

我打斷道:“蕭王並未明目張膽的反叛,除卻大臣們心知肚明。老百姓們都被蒙在鼓裏

。假如蕭王退兵,我們何不睜眼閉眼,隻治他一個擅自調兵的罪?如此一來。蕭王有退路,我們也可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啊!”

高懷貞突然進帳,陰森森地笑道:“娘娘太過天真!”

我未反駁,他說的不錯,在這一問題上,我隻想尋一個最好的結局。

楊伯雄附和道:“先不提勸蕭王退兵實屬不易,陛下那邊——”他笑了笑。撥一撥卷起的袖口,“娘娘以為,陛下會饒了蕭王麽?”

我默了一瞬,抬頭道:“你們若是信任我,就讓我去勸蕭王退兵吧!無論結果如何。試一試總比無作為好!”

二人震驚,一齊反對道:“娘娘又在胡鬧了!”

我肅然道:“你們不同意,無非是顧及我的身份,擔心陛下降罪。”他二人默然,我負手背對著他們,沉聲道:“楊君深得陛下信任愛重,高君赤子之心天地可鑒。你們二人,究竟是以陛下的江山為重、還是以個人榮辱為重?”

帳內安靜了一瞬,楊伯雄歎了一聲。問道:“娘娘與蕭王素昧平生,又何來把握能勸蕭王退兵?”

我微微一笑,看樣子楊伯雄是動搖了。

一路快馬加鞭,抵達秉德的大本營時,已是幾日後的一個深夜。

我高坐在馬背上,遠遠眺望前方寂靜的軍營。向高懷貞道:“蕭王營地齊整有序,一看便知這些士兵們訓練有素。一旦真的打起來,他們的勝算隻怕遠遠大過我們!”

高懷貞未語,放慢了馬速,和我並肩緩緩而行。

還未靠近營寨口,守門的士兵已警覺大喝道:“站住!來者何人?”高懷貞扶我下馬,右手按在佩劍上,隨我一步步向前走去。

六七支長槍橫在眼前,反射出寒冷的月光。我輕蔑一笑,“原來蕭王帳下的士卒竟是如此膽小,我不過一介弱質女流,你們也能緊張成這樣?”

一士兵麵目猙獰道:“軍營重地——”

我揚聲截道:“速去稟報蕭王——上仙郡主大駕光臨——”

守衛們麵麵相覷,卻無人放下長槍,“你是何方妖婦?竟敢口出狂言

!”

我笑一笑,歎息道:“將軍若是不替我通報,那我就隻能在此等候蕭王。不過,明日蕭王若發現我露宿野外,會不會要了你們的腦袋呢?”

對方微露怯意,終是退卻,不情不願地去通傳了。

再跑回來時,那將軍已是滿臉諂媚,點頭哈腰地將我請了進去。

“他不能進!”

秉德帳前,守衛們攔住了高懷貞。我想了想,低聲道:“你就留在外麵。”他眉心一擰,緊抓著我不放。

心口微微波動,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微笑道:“放心。”

進了大帳,不見一個人影,主位旁邊的案幾上,卻放了半杯冒著熱氣的茶。

身後有人貼近,我猛地轉身,下頜被一隻大掌卡住,秉德乍然出現在眼前。

他神色並不驚訝,想必方才在暗處已觀察我良久,“嗬,這不是完顏亮的婦人麽?”

我噙著一絲笑意,左手上揚,一點點將他的大掌掰開。

秉德目光一凝,緊緊地盯著我無名指。

戒指上的綠鬆石,泛著淡淡的神秘光澤。我一直將它保存在紫檀描金盒子裏,每日精心擦拭,宛如新製。

他眼神如鷹,沉著臉冷笑道:“背叛翁翁,投入完顏亮懷中,你還有臉來見我?”

我驚疑道:“背叛?”秉德狠戾地瞪視著我,忽然一把摟住我的腰,忿然道:“你是翁翁的女人,他死後,你自然得歸我,而你卻隱姓埋名跟了完顏亮,你這不是背叛是什麽?”

我穩住心神,奮力掙脫掉他,“秉德,你胡鬧夠了沒?”秉德輕哼一聲,背對著我問:“是完顏亮讓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來的

。”

“來幹什麽?”

“勸你退兵。”

“你倒是坦白,不過……”秉德仰頭大笑,嘲諷道:“你未免太過天真!”

他忽地轉身,眉心突突直跳,“完顏亮欺人太甚!不殺了他難泄我心頭之憤!”

我蹙眉道:“他封你為王,賜你鐵券,給你高位——”

“我根本沒打算推他為帝!”秉德一掌打落掉燭台,麵頰被怒氣燒得通紅,“賜鐵券?封王?我們冒死弑君,他白白撿來這個皇位,難道不該回報我們?”

我跟著道:“既是如此,你何不享受便是。你要明白,不論這一仗誰勝誰負,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

秉德冷笑三聲,食指撫上我臉龐,“這個不用你操心,本王早有新君人選。”

“是誰?”

“葛王。”

我微驚,側過臉道:“烏祿心性沉靜,你恐怕難以說動他!”

秉德笑一笑,眼角滑過一抹狡詐與陰險,“越是如此,越容易為本王所掌控!”

我冷冷地嬌笑出聲:“原來,作為粘罕嫡孫的你,竟是一個卑劣怯弱之輩!”他扼住我頸脖,逼近問:“你說什麽?”

我直視著他,依舊保持笑容,“完顏亮英睿,強勢又富有魄力。做他的臣子,你隻能本本分分,掀不起什麽大浪;而烏祿素來與世無爭,遠不如完顏亮果敢狠辣。麵對一個柔懦的君王,你秉德才有本事翻雲覆雨。”

我停一停,唇角盡是諷刺與不屑,“說白了,你完顏秉德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懦夫!”

“住口!”秉德氣急敗壞,高高地抬起右掌,我來不及躲開,隻聽“啪”一聲,我摔倒在軟榻上,唇角滲出一絲血

他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我譏誚地冷哼:“果然是欺軟怕硬!”

秉德臉色一白,俯身將我拉起,咬牙切齒道:“你非得給我冷臉麽?完顏亮那個混蛋何德何能,讓你如此死心塌地。兩軍對壘之際,你竟敢獨身跑來找我?”

我怔怔一笑,“你以為,我冒險前來,僅僅是為了他的皇位與安危?”我望著他,心頭湧上一陣酸楚,“我隻是希望,我所在乎的人能夠平平安安,我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互相殘殺!”

秉德渾身一震,眼神驚疑不定,“你所在乎的人……也包括我麽……”他的聲音絲絲發顫,手指輕輕拂過我左臉頰。

我撇過臉,呼吸起伏不定,“若隻為迪古乃,我大可不必來勸說你退兵。雖然從表麵上看,你的軍隊人數眾多,裝備精良。可你並非不知,這支軍隊的將軍士卒來自各路兵馬,甚至有一大半是燕京漢軍。他們為你所用,一小撮是因忠心於你,其餘則是混飯貪財以及好戰之徒。沒有堅定信仰的軍隊,不能齊心協力的軍隊,他們怎可能戰勝孛迭率領的平叛之師?”

秉德握緊我的下頜,從牙縫中逼出一句話:“便是魚死網破,我也要爭上一爭!”

我失望道:“你翁翁為大金開疆辟土,立下汗馬功勞,臨死之際也不願反叛自衛,而你卻主動挑起大金內戰——”

他暴喝道:“少拿翁翁來壓我!翁翁就是太過愚忠,才落得一個慘淡下場,我完顏秉德不會再上當!”

我直起身急道:“可你如今的所作所為,不僅不能振興家門,反而會牽連你翁翁的子孫。完顏秉德,你是在拿別人的性命,滿足你自己遙不可及的私欲!”

注釋:鐵券,就是古代類似於免死金牌的東東,得到它是作為臣子極高的榮譽。

粘罕,就是完顏宗翰,親們表看到後麵忘前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