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糕點與餛飩

正月十六這一日,老王妃徒單氏親自為迪古乃舉辦壽宴。而在前一日,我便讓秋蘭砍了幾枝紅梅,送去了上房,作為壽禮。秋蘭則顯得哭笑不得,她以為我之前隻是隨便說說,不想我當真如此。我不以為然道:“爺什麽寶貝沒見過,徒單桃萱她們送幾樣珍玩便罷,多了豈不浪費。”

秋蘭搖頭笑一笑,紫月從外頭進來,笑道:“阿律來了!”我轉身,阿律縮手縮腳的杵在門外,陪笑問:“娘子,這會兒大娘子她們已經去了王府,側妃讓小的來接娘子過去。”

我摸一摸額頭,輕笑道:“我昨晚吹了風,這會兒頭疼。你去回了側妃,我恐怕去不了。請她老人家不必惦記,明日我親自去給她請安。”阿律看向秋蘭,秋蘭隻好道:“你便這樣回吧。”說完上來扶我,“娘子,奴婢扶你進屋休息。”

半會,紫月跟進來。秋蘭問:“走了嗎?”她點頭道:“走了。”我脫鞋上炕,秋蘭向我道:“既然阿律親自過來,娘子何不就去了。爺肯定盼著娘子,這下又得等個空。”我墊好枕頭,淡淡道:“你哪隻耳朵聽阿律說——是爺讓他來的?”

她倆互視一眼,默默忙起手上的活,不再接話。

我半倚在炕上,隨手翻起炕壁上的小櫃。方打開,便有一塊皂羅巾掉了出來。女真男人常用此裹在頭頂,色為黑,上麵綴有珠帶。即為巾冠飾珠。後世滿人沿襲並改良了這一習俗。而眼前這塊皂羅巾,不正是去年春日我所縫製的麽。隻差綴上大顆頂珠綬帶,便可以給他戴上。

秋蘭正擦拭花瓶,我喚她道:“去把櫃中那盒琉璃珠拿來。”秋蘭瞟我一眼,露出喜孜孜的神色,立馬把盒子找了出來。

我低頭挑選,秋蘭又道:“娘子曾說。要給爺做一條吐鶻帶,到現在還沒影呢,不如一並做了吧。”我淡笑道:“腰帶多得是。陛下去年年底又賞賜了幾條玉帶,用不完呢。”

她杵在那兒,眼珠轉來轉去。看得我忍不住笑說:“行了!快忙去。”

想當初,見著針線便害怕,從來不肯碰這些玩意。自從那些年給他繡香囊後,針線活仿佛做上了癮。他所穿的襪子、褻衣,以及這皂羅巾等物事,哪一樣不是出自我手。雖然每每做好一件,他便大呼小叫,嫌棄我的手藝。然而含在他眸中的感動與歡喜,還是讓人真真切切的瞧了出來。

彼時彼刻,我內心又何嚐不是甜甜的。

付出與給予。我自認做了許多。而體諒與理解,有誰能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兩全其美?

是啊!秋蘭說過,他是大爺們,是一個出身高貴、脾性驕傲的貴族子弟。我們之間。隔著一道永遠也無法消除的障壁。這一生,這一世,都存在著……

簾外傳來聲聲響動,我停一停,朝外望了出去。紫月領著一人進來,竟是側妃大氏身邊的吉月姑姑。

我忙欲起身。吉月和藹笑道:“娘子身子不爽,好生坐著便是。”說著將一食盒擺在了炕桌上。

我也不再客氣,好奇的問:“這是什麽?”秋蘭上前幫忙,從中取出了兩碟糕點。其中一樣方形糕點,正是女真人喜愛的蜜糕,由蜂蜜、胡桃肉、鬆實和糯米粉製成,我平日也喜食;另一樣白中帶粉,形狀似花瓣,瞧不出是什麽。

吉月見我疑惑,笑吟吟地說:“這兩樣是二爺吩咐廚房做的。”我表情略顯尷尬,嘴角卻不知不覺多出一抹淺淺笑意。秋蘭給我夾了一塊粉色糕點,笑問道:“娘子,好吃嗎?是不是很香甜?”

我嗔她一眼,慢慢咀嚼起來。

臉頰微微發紅,我不敢確定地問吉月:“仿佛有股梅花香。”

吉月一臉促狹道:“可不正是拿娘子昨日送的梅花壽禮做成的。”秋蘭“呀”了一聲,旋即捂著嘴笑道:“娘子把梅花送給爺作壽禮,爺又讓人做成糕點,送進娘子口中——當真如蜜糕一樣,甜膩死人呢。”

我斜飛她一眼,擱下筷子,說道:“真是麻煩姑姑跑這麽一趟,還請姑姑代宛兒多謝爺的賞賜。”吉月重新提起食盒,嗬嗬笑回道:“娘子哪裏的話。”我微微含笑,對秋蘭說:“送姑姑出門。”

秋蘭回來後,我正夾著一塊梅花糕,細細打量。她半蹲在我腳邊,仰頭認真地說:“心意都在這兒呢。”我一時未語,她繼續道:“依爺的脾性,能主動低頭,這可是聞所未聞,哪家的爺們會這樣?”

我咬了一口,低眉問:“我和爺,有多久沒見了?”秋蘭很快答道:“二十八天,奴婢可都算著呢。”我心下微驚,居然有這麽久了……

她歎氣道:“以往每年爺壽辰,娘子都會親自給爺包羊肉餛飩吃,爺一次能吃兩大碗呢。”

我頗覺心煩,示意她出去,秋蘭杵著未動。我又氣又笑道:“你若不想聽我的話,就去服侍爺,別在我眼前瞎晃悠。”她扭股糖似的蹲在我腳邊不走,“娘子,奴婢看著您把糕點吃完再走。”

我搖頭苦笑,望著碟中的糕點,終是說了句:“下去吧,去準備麵粉和羊肉餡兒。”秋蘭一聽,頓時從地上彈起,“奴婢馬上去!”

晚飯時,我讓秋蘭把煮好的餛飩盛在大碗中,送去了迪古乃的書房。

原以為他會隨秋蘭回來,卻不料隻見秋蘭一人。我不好意思問,紫月深知我心,因問:“爺人呢?”秋蘭將食盒遞給茗兒,看著我笑道:“爺這會兒吃得正香呢。”茗兒道:“秋蘭姐姐何不等爺吃完,再和爺一塊兒回。”

秋蘭往外瞅了眼,站在我身邊說:“娘子,奴婢也以為爺會馬上回來。可爺卻說翰林院的陳學士要來,便打發奴婢自個兒回了。”

我不由得垮下臉,“行了!去備水,我要洗漱了。”茗兒應聲,又多嘴道:“娘子是要睡了麽?不等爺回來?”我橫她一眼,斥道:“廢話真多,趕快忙去!”茗兒腦袋一縮,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回了臥房,我將那塊皂羅巾狠狠擲於地上。秋蘭見了,忙彎腰去撿。我氣呼呼道:“不準撿!你出去!”她歎了口氣道:“那奴婢去給娘子備好沐浴用品。”

好你個迪古乃!吃了我的東西,居然還這麽不識抬舉。我真是大腦抽風,才會給你煮餛飩吃!

啊!氣死我啦——

我雙手用力拍打水麵,浴桶外麵濺了一大攤。秋蘭聞得動靜,隔著簾幕問:“娘子怎麽了?”我從水中起身,回道:“沒事,去鋪床,我這就出來。”

剛睡下,紫月進來笑說:“娘子,爺回來了!”我翻身不理,秋蘭問:“那還不備好茶水。”紫月嘿嘿笑道:“爺一回來,便問奴婢是否還有沒下鍋的餛飩,爺仿佛又餓了呢。”

我一聽就來了氣,起身叫道:“不準給他吃!要吃回自個屋裏吃!”

話音方落,屋門已被人推開,迪古乃繞過屏風闊步走進。秋蘭紫月互視一笑,不等迪古乃發話,便悄悄退出了屋子。

我還保持著坐姿,錦被圍在腰間,上身隻著碧色寢衣。臉上的表情,由氣憤漸漸轉為驚訝,外加一抹莫名其妙的局促。最後變成冷然與漠視。

迪古乃行至床邊,拿起大襖欲給我披上,“怎麽這樣坐著,也不怕凍壞身子。”我打開他的手,往床裏挪了幾分,“凍壞身子也不勞爺操心。”

他拉住我胳膊,“宛宛,別胡鬧。”我頓時火冒三丈,驚怒轉首,欲破口大罵。他神色淡淡,雙唇緊閉,劍眉微蹙,黑眸幽深。臉部的線條愈發剛硬,英鼻似乎也比從前更加挺拔。不過——

我撇一撇嘴,瞧他這副模樣,看來這些日子過得不錯,也不見他身上少了一塊肉。

哼!我扭過頭,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他口吻頗為生氣,“你若想我走,我走便是!”說畢,抬腳走出兩三步。

我一急,抓起繡枕,使勁兒朝他撞去,“你若是走,以後休想再回來!”迪古乃一手接住繡枕,竟然給我反扔了回來。我沒防著,繡枕撞上了額頭。還未發火,人已被他牢牢抱進懷中,“好了!別跟我鬧氣,乖乖睡下去。”

我自然是連捶帶咬,迪古乃一副“任君采擷”的姿態,不吭不哼,反倒十分享受。

半會,他下巴脖子已留下一串串齒印。我悶悶地推開他,往錦被中一縮,把自己埋了進去。

卻聞得他厚臉皮的說:“老婆大人,我餓了。”我沒答話,心裏卻想著,方才我說不準給他吃,不知他在外麵聽見沒有。

下一瞬,隻覺耳根處一熱,這臭家夥竟爬上了床,伸手摟住我低低說道:“你餓不餓?”我不耐煩道:“不餓。”他握住我的手,“可是我餓。”我道:“廚房裏還有餛飩,你讓秋蘭去煮。”他笑道:“你不讓我吃,我不敢吃。”

我咬牙切齒,翻身對著他瞪眼道:“你方才不是還擺著爺的架子麽,這會兒又跟我耍嘴皮子——”

“唔——你放開我!”他吻住我,帶著屬於男人的霸道和欲望。我掙紮幾下,便順從地由他抱著,不冷不熱的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