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鬆緩緩撩開衣袖,將受傷的胳膊伸了出來:“姐姐也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是姐姐您安排的……”

前來尋他的小廝的確是他和洛宜安排的,但是隻是借鄒學士的名頭將洛鬆順理成章地支開。

鄒學士並沒有真的要見他。

可是誰曾想洛鬆出了金霄樓便有馬車等候,他那時還以為是洛宜為了做戲做全套,另外安排的。

此時聽到洛宜這麽問,他也頗為詫異:“金霄樓前停著的馬車直接將我帶去了鄒學士的府邸上。”

“我雖沒有見到鄒學士,但的確從府邸管家那裏拿來了這幅筆墨。”

“至於洛瑾華被打……我也不清楚……”

洛宜一麵思怔著洛鬆的話,一麵將藥膏倒出來塗抹在他胳膊的淤青上,掌心貼著少年瘦到硌手的骨頭皮肉旋轉輕碾。

洛鬆沒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洛宜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但是很快也大概猜到了何人所為——除了閻善淵,無人知道他們要做的事,也沒這麽大的本事動用鄒學士。

有了鄒學士的贈禮,洛宜可算是放下心來了。

此事無論如何,也怪不到洛鬆的頭上。

洛鬆見洛宜的神情如常,他心中的疑慮卻不減,可這到底是姐姐的私事,洛鬆不好問也不敢問。

“你這下手倒是狠。”洛宜替洛鬆上完手臂上的傷,又順勢把衣袖往上撩了撩,這才看到洛鬆的大臂上也有蜿蜒的淤青,甚至一路連到了他的胸膛上。

洛宜幾個深呼吸壓下自己的心疼道:“莫讓母親看到了,她怕是受不住這些……”

“是。”洛鬆說道,“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少年抬起頭,看向洛宜的眼神堅定而執著。

洛宜將藥遞給洛鬆,讓他自己去暖閣內換衣上藥。

而這時,阿蕪進門對洛宜說道:“稟告夫人,清夢姑娘派人過來了……邀您明日在城南一處胭脂鋪相見。”

洛宜有幾分驚訝,沒想到清夢這麽快就做了決定。

看來今日的安排比她想的還順利。

“鄒學士和洛瑾華被打,可是皇上安排的?”轉而洛宜又問道。

“此事奴婢不知。”阿蕪說道,今日她都在洛府服侍洛宜,尚不知道金霄樓發生了什麽。

——

同一時間,棲梅院內的氣氛壓抑而沉默。

傅氏坐在正堂之上,看著心不在焉、喝茶愣神的洛璟止心中有氣,卻又不知如何發出。

畢竟她這個母親在洛璟止心中,應當是純白無瑕、賢惠明理的。

洛璟止雖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金霄樓的事,可是也察覺到了傅氏的欲言又止。

他溫順而恭敬地向傅氏請罪道:“兒子有錯,今日壞了三妹妹的及笄禮……母親操持這麽久,想來也是期待著三妹妹的及笄禮能一切順利……”

“明日我一定向三妹妹致歉,也請母親原諒兒子的魯莽。”

傅氏好似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她忍不住說道:“洛瑾華這孩子你也知道,他是有幾分驕縱跋扈,但應當沒那膽子去金霄樓做這事!若是他身後無人攛掇,怎麽會出現這種醜事?”

“洛鬆是簡姨娘所生,簡姨娘是何等人你也知道……從前她還是我的婢女時,就敢背主爬床讓我丟盡臉麵!”

“簡姨娘心思深沉,她教出來的女兒搶了珈玉的夫君,她教出來的兒子,哪裏又會是純善之類?”

“璟止,母親是怕你被洛鬆騙了啊!怎麽就那麽巧,他要找到你來揭發洛瑾華?又怎麽這麽巧,今日二人約好去金霄樓的時候洛鬆又被鄒學士叫走?”

傅氏沒忍住,終於說出了她對簡氏、洛宜和洛鬆的不滿。

洛璟止何嚐不知道傅氏對簡氏的記恨,早些年洛宜被養在傅氏膝下時,洛宜暗中受的磋磨他也是撞見過幾次。

他聰慧,一眼就能看出傅氏的用意。

可是傅氏是他的母親,他沒資格對母親指手畫腳,隻能暗中幫洛宜說過幾次話。

從那以後,傅氏收斂了些,簡氏也一直乖巧聽話,洛璟止便以為後宅之中相安無事。

母親還是疼他,願意聽他的。

可是今日的事,本就是是非分明的,洛璟止不可能昧著良心去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洛鬆的身上。

而且洛瑾華若是不嚴懲,隻怕日後還會給洛家惹來更大的麻煩。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洛璟止深知此事的危害。

“母親,難道你的意思是鄒學士會撒謊護著洛鬆?”洛璟止說道。

傅氏被洛璟止一噎,是啊,此事最無懈可擊的就是鄒學士。

洛鬆可以撒謊,可是鄒學士的筆墨撒不了謊。

見傅氏無話可說,洛璟止進一步說道:“母親,洛瑾華被祖母和二叔母他們寵壞了,今日他敢去金霄樓一擲千金召妓作樂,明日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麽事!”

“身為洛家後代,哪怕不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最起碼也該做個溫潤君子,不染色賭這些髒事……”

“兒子也是怕洛瑾華再捅婁子惹出什麽牽連全家的事,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徹底記住這次教訓!”

傅氏聽完洛璟止的話,徹底沒了理由責怪他。

這是她的兒子,這是洛家的嫡長子,是洛家日後的家主。

洛璟止這般高瞻遠矚、果決堅定卻又懷有仁慈之心,她身為母親應當高興啊!

有這樣的兒子,哪裏會怕洛家日後前途黯淡?

可是傅氏卻覺得胸腔發悶,她看著眸光冷靜、麵容俊美的洛璟止,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張臉。

好,又不好。

傅氏攥緊手掌再次開口道:“洛瑾華爭不過你,母親是怕洛鬆……”

“母親,若是二弟弟能比兒子優秀,那兒子也心悅誠服。”洛璟止緩緩說道。

傅氏陡然有些崩潰,這根本不是誰優秀誰不優秀的事,她從一開始就不該留著簡氏這個禍害的!

“母親,您為何這般厭惡簡姨娘和二弟弟?”傅氏陷入了沉默,洛璟止卻問了這樣一句話。

青年漆黑如玉石般的眸子地看過來,那淡淡的視線中又好似夾雜著千言萬語,讓傅氏一時間領悟不透那複雜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