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善淵眯了眯眼眸,眼中的興趣更甚。

江盛海不顧周圍眾人的竊竊私語繼續說道:“奴才見此拷問了那奴婢一番才知道,這帕子是華陽郡主早就準備好的,並未經過旁人之手。”

這句話,直接將華陽郡主自導自演的戲碼錘死了。

“哦?不是說洛夫人害的華陽嗎?”閻善淵眉頭一挑,問道。

陳太醫聽後走到洛宜身邊細細檢查了一番,並沒有在洛宜身上查驗到任何能誘發華陽郡主病發的東西或者香氣,蘭芝所指認的衣袖水漬也僅僅是茶漬。

“此事應當與這位夫人無關。”陳太醫一句話洗清了洛宜的嫌疑,隻是他回話時忍不住多看了洛宜兩眼,總覺得這女子似曾相識。

陳太醫當然認不出洛宜,因為上次他為她把脈時隔著帷幕,並沒能看到洛宜的臉。

閻善淵緩緩看向宣平侯,宣平侯額角的冷汗如瀑布直下,這次他顧不上擦汗就跪地道:“臣有罪,臣教導無方讓小女做出這等醜事,臣實在無顏麵對皇上啊!”

宣平侯這跪地之快讓洛宜都忍不住咂舌稱奇。

而最先汙蔑洛宜的蘭芝見事情敗露,頓時兩腿打顫也跟著跪了下去:

“是,是奴婢看錯了……看錯了……”

宣平侯夫人還有些不死心,她執著地說道:“皇上!華陽平日裏的吃食最為注意,定不會亂吃東西,這一定是有人在她的膳食上動了手腳……”

一旁的洛珈玉聽到宣平侯夫人的質疑,心裏咯噔一下。

今日她與華陽郡主幾乎一直待在一起,若說華陽郡主吃了什麽旁的東西——那就隻有川哥兒遞來的那道糕點……

莫不是……

洛珈玉越想越心驚,頓時看向宣平侯夫人的視線都變得心虛了許多。

隻是沒等宣平侯夫人說完,閻善淵就打斷了她的話:“哦?華陽在宣平侯府還能吃錯東西?華陽也不是三歲小孩了吧……”

宣平侯夫人一噎,她對上閻善淵那雙淺色的眸子,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新帝看她的視線冰冷而淡漠,眼底翻湧而起的片刻厭惡,更是讓她膽戰心驚。

而宣平侯也不停地朝著宣平侯夫人使眼色,讓她閉上嘴莫要再觸閻善淵的眉頭。

今日的事,哪裏是華陽做局那麽簡單?

“看來華陽這麽些年也沒什麽長進,前些日子在宮宴上鬧得滿是風波,惹得太後頭痛不已;今日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子暗害別人……這心思,著實有些歹毒。”閻善淵將那翡翠掛墜隨手扔在了案台之上。

清脆的聲音仿佛敲擊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他的聲音依舊清冷而優雅,可是無形外放的天子威壓讓所有人都感到膽戰心驚。

心思歹毒,形容華陽郡主這般未出閣的女子。

天子的斥責之言,足以讓華陽郡主這輩子在京中抬不起頭來。

不僅如此,整個宣平侯府未出閣的姑娘此後怕是都不會尋到好郎君了。

“既然上次宮宴之事沒讓華陽長夠教訓,那往後不如在府中將規矩重新學一遭,免得又惹是生非。”閻善淵親自開口,將華陽郡主禁了足,“至於這胡言亂語的婢子也不必在華陽身邊服侍了……”

蘭芝聽到這話,驚恐地瞪大雙眼,可是沒等她求饒辯解就被侍衛堵住嘴脫了下去。

宣平侯與宣平侯夫人都沒想到今日的事會鬧得這麽大。

華陽郡主至今下不了床,又被閻善淵禁了足,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臣遵旨,往後定嚴厲教導華陽郡主,定不會讓她再犯這等錯誤!”宣平侯應下了閻善淵的斥責,心裏忍不住把華陽郡主罵了個狗血淋頭。

“若是還有下次,不如華陽這個郡主也別當了。”閻善淵不疾不徐地說道,他單手撐著膝蓋,嘴角噙著一抹溫雅的笑容。

然而他無形的視線卻仿佛含著千斤之重,壓得宣平侯喘不過氣來。

閻善淵不等宣平侯回話,起身抬步便離開了院中。

宣平侯咬了咬牙起身連忙跟在閻善淵身後送客,而宣平侯夫人還震驚於閻善淵離開前的那句話——“不如華陽這個郡主也別當了”。

她這才意識到,今日閻善淵哪裏是來主持公道的。

分明是來敲打康親王府的。

她怔怔地朝後退了兩步,偏偏這時又有下人來報說是華陽郡主又昏過去了。

宣平侯夫人兩眼一黑,也顧不上院中的眾人連忙去看華陽郡主的情況。

一時間,本該熱熱鬧鬧的探春宴竟連個送客的主人家都沒有。

眾人鳥獸作散,都沒有了待在此處的心思。

洛宜揉了揉跪疼的膝蓋,抬頭就看到了顧衍霄略帶擔憂的麵容:“你可還好?”

洛宜勉強笑了笑,煞白的臉色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誣陷之中緩過來:“都怪妾身招了華陽郡主的不喜,這才引來這麽多麻煩事……”

“隻是妾身真的不知自己還要伏低做小到何種地步,華陽郡主才能放過妾身……”

隨著洛宜的聲線越來越顫抖,那雙圓而上挑的桃花眼變得水霧朦朧,而當那纖弱的睫毛再也承受不了那淚水的重量時,成串的淚珠簌簌地沿著臉頰滾落。

到最後,竟成了失控的大聲啜泣。

聽得人心頭一緊,如針紮般難受。

顧衍霄從沒見過洛宜這副模樣,他頭一次竟也生出手足無措的感覺。

到最後隻能遞了張帕子過去,然後許諾道:“明日早朝,我一定會彈劾宣平侯府的,你莫要傷心,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洛宜接過帕子卻嫌棄得根本不想用,而聽到顧衍霄的話,她更是心中忍不住發出陣陣冷哼——此事不要緊,全是因為今日她憑著前世的教訓逃過了一劫。

若是沒逃過,顧衍霄哪裏會對她這般和顏悅色。

洛宜接過帕子垂下頭,隨後她忍著惡心上前一步,小鳥依人般貼在了顧衍霄的胸膛前,用最嬌弱最無助的語氣道:“有國公爺您這句話,妾身就放心了……今日妾身看到您就如同看到了主心骨,若是沒有您在,隻怕妾身都不知如何辯解,早就亂了任由宣平侯夫人和那婢女汙蔑妾身了……”

顧衍霄被洛宜的話激得一怔,溫軟香玉在懷他竟下意識地忘了推開她。

而也隻是片刻的功夫,顧衍霄轉頭就看了愣在原地的洛珈玉。

顧衍霄連忙推開洛宜,卻不曾洛珈玉猛然捂著腦袋身形搖晃,似乎在承受著什麽巨大的痛苦。

顧衍霄下意識地上前扶了一把,結果洛珈玉竟然直接昏倒在了顧衍霄的懷中。

顯然是她的失憶症又出毛病了。

顧衍霄看到洛珈玉這副模樣早就分寸大亂,見周圍既沒有洛珈玉的婢女,司徒鏘今日也沒有來。

他咬了咬牙竟將洛珈玉打橫抱起,慌忙去尋還沒有走遠的陳太醫。

到頭來,隻留下了淚流滿麵的洛宜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有還沒離開的賓客瞧見這一幕,也對洛宜忍不住生出幾分唏噓憐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