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宜提起裙擺,新換的雪白繡鞋小心翼翼地點著台階。
上鎮靈塔時洛宜的艱險不必說,下鎮靈塔洛宜又因為腿軟無力而吃了好一番苦頭。
等洛宜踏在最後一層台階上時,她忍不住對那小僧人抱怨了一句:“下次皇上若是選地方,可莫要選這麽高的地方了。”
“妾身身嬌體弱,怕是受不住這般辛勞。”
想到自己現在還發酸發疼的腰肢,洛宜鬱氣橫生。
一雙水濛濛的桃花眼嬌嗔而淩厲,未褪去的魅色和激動更是將那雙眸子生動勾勒,一眼看過去美得驚心動魄。
小僧人愣了愣才聽懂洛宜的意思,頓時小臉通紅回了一句:“是。”
洛宜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這才臉色好一些。
也的虧今日閻善淵海知道收斂,並沒有在胸口脖頸留下什麽痕跡。
但是洛宜想到自己趴在窗邊的樣子.......隻怕這痕跡都留在了後背腰間。
這男人在**,怎麽跟個狗似的?
難道是因為宮中無人的緣故嗎?
洛宜思怔之時,那小僧人又從衣袖裏掏出了幾枚廣安寺的平安符:“這位施主,好不容易來廣安寺一趟,不如將這些東西帶回去吧......這平安符有抵擋邪祟、保佑平安的功效。”
“多謝小師父了。”洛宜看到平安符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取給顧老夫人交差的東西了。
這些不用想,她都能猜到是閻善淵安排的。
閻善淵這人,狂悖無道卻又小心謹慎,當真割裂。
阿蕪已在鎮靈塔下等候多時了,看到洛宜現身她連忙行禮道:“夫人,顧老夫人和大夫人這會兒在廣安寺的齋房用膳,剛派人喚您過去。”
“知道了。”洛宜將手搭在了阿蕪的小臂上,半個身子倚著她才稍許緩解了些自己的倦怠。
——
廣安寺,齋房。
桌案之上,玉碟盛著的佛手筍鮮嫩爽脆、銀絲草菇燴湯乳白香甜,百果核桃油而不膩,素炒蟹粉以冬筍、冬菇、洋山芋、胡蘿卜以及時令青菜作料,色香味俱全。
除此之外,還有一碗以粽葉鋪底、澆汁濃稠的鹵水豆腐還散發著嫋嫋熱氣。
這一桌素齋頗為出彩,但案桌上的魏氏與顧老夫人卻能靜心品嚐。
“今日怎麽會出現這等事,這衣裳料子府中總共就三匹,這,這也太可惜了......”魏氏埋怨的聲音不斷傳來,聲音中都是壓抑著的慍怒之氣。
“行了行了,你好歹是定國公府的大夫人,左右不過一件衣裳何必與那婦人計較。壞了就壞了,你就當捐給廣安寺行善事罷了......”顧老夫人無奈的聲音傳來,顯然是想勸住魏氏息事寧人。
“母親,若非遇到這事哪裏會等到這時才用膳?我也是關心您的身子呀,您這胃素來不好......”魏氏委屈地看著衣裳上被人燒出的大洞,分明是心疼衣裳,麵上卻還要用顧老夫人做擋箭牌。
顧老夫人放下碗筷睨了這不成器的兒媳一眼,若不是當年定國公府遭難時魏氏仍不離不棄,她當真是給不了魏氏好臉色:
“明日我就命人將另外兩匹料子給你送過你,你再扯兩身衣裳可好?”
說來也奇怪,她們剛剛從日照台下來,就撞見個因為兒子重病而瘋瘋癲癲求神告佛的婦人。
那婦人行事魯莽,竟將捧著的蓮花燈打翻在魏氏身上,雖沒燙到人,可是魏氏的衣裳卻被毀了個徹底。
眼下還沒有換洗的衣裳,隻能借了寺廟中的素錦披風擋著。
這一來二去,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
得了顧老夫人的話,魏氏頓時喜笑顏開:“我就說還是母親您最疼我了!”
不過倏地,她眉頭一緊環顧四周道:“對了,洛宜哪兒去了?這小蹄子上香拜神拜到這個時辰嗎?”
就在魏氏又想揪著洛宜的錯處找麻煩的時候,洛宜恰好來到了齋飯之中:“回大夫人的話,今日廣安寺香火旺盛,妾身求平安符的時間久了些,這才來得遲......”
“況且近日小世子抱恙,妾身在觀世音菩薩麵前多待了會兒,希望世子早日痊愈。”
洛宜的話說得漂亮,卻仍得不到魏氏的好臉色:“哼,川哥兒生病你這個做姨母的看都不看一眼,這會兒又在佛祖菩薩麵前惺惺作假,也不怕遭報應嗎?”
“妾身不去看望小世子,乃是因為聽聞姐姐也在。小世子這會兒最需要的就是母親,妾身還是不惹人嫌的好......至於求神,廣安寺的主持說了,心誠則靈。”洛宜今日有些勞累,並不想與魏氏起爭執。
“好一個心誠則靈!”魏氏冷哼道,“若你真是心誠,為何不去一步一跪磕長頭,將廣安寺寺前的台階逐一拜過,這樣豈不是更顯誠心?”
一步一跪磕長頭。
這事洛宜前世還真被逼著幹過。
前世顧老夫人病重,魏氏就是拿為顧老夫人祈福的由頭逼著她去跪拜磕頭,一千零八十層台階,洛宜記得清清楚楚。
魏氏這是又在挑事了。
洛宜眉梢微挑,輕飄飄地回懟魏氏道:
“大夫人說的有道理。不僅是小世子,妾身覺得也該好好為雲鵑求一求。雖說雲鵑犯了錯,可她畢竟服侍您多年又沒入土為安,怎麽說隻怕都心中有怨......”
“下輩子若是能投個好胎,也算是功德一件了,您說是不是?”
提到雲鵑,魏氏的臉色果然變得蒼白了幾分。
洛宜可聽說了,這幾日魏氏夜裏常常夢魘,就是夢到的就是雲鵑的死狀。
“不過.......今日廣安寺的鹵水豆腐做得真是不錯,當真瞧得人胃口大開!”
說罷,洛宜順勢坐下,拿起一雙幹淨的筷子就夾了一塊豆腐作勢要伺候魏氏用膳。
魏氏順著洛宜的話下意識地看過去,目及那豆腐時腦海中陡然浮現出雲鵑屍體的樣子——腫脹發白的屍身不正如這鹵水豆腐般嗎?
就連那暗色的澆汁,都像極了雲鵑身上髒汙的泥水。
“嘔!”魏氏臉色一白,頓時拿帕子捂著嘴嘔吐了起來,被她漸漸遺忘的恐懼重新侵襲她的四肢百骸。
連帶著她看到洛宜身後阿蕪的臉,都覺得陰森可怕。
“夠了!鬧什麽鬧!”顧老夫人將筷子拍在桌麵上,一向慈愛的眉目都染上了些許怒氣。
她看向洛宜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警告,而洛宜壓低下巴溫順乖巧地笑了笑,好似剛剛都隻是無心之言。
隨後她紅唇微張,自己將那塊豆腐給吃了下去。
“色比土酥淨,香愈石髓堅,廣安寺的齋飯名不虛傳。”
恰好這時,有下人來報,說是洛珈玉與司徒鏘聽聞顧老夫人在此,特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