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回夢菟絲草

少丘盤膝坐在地上:“好。”

眾人默默地望著這個倔強的少年,也不知為何,便連炎黃眾人,心都懸了起來。

覡子隱目中幽光大盛,剛要出手,忽然間巫禮歎道:“少丘,這一戰,你不必出手了。”

少丘詫異地抬起頭來。巫禮慢慢走到神壇邊緣,雙膝跪倒,拜道:“多謝你救了我的兒子。你們年紀相若,他自小孤苦,還望你們能以兄弟之心相待,日後互相扶持。”

少丘微微頜首:“司幽從此便是我的兄弟。大祭司,你放心,這一戰少丘無論生死,必定會讓你們母子團聚。”

巫禮苦苦一笑,望著司幽道:“兒子,便到此時,你也不肯叫我一聲母親嗎?”

司幽閉目不答。

巫禮癡癡地看著他,歎道:“這一戰不必再打了,你們走吧!”

“為何不必打了?”覡子隱冷冷道。

“因為,你沒有了賭注!”巫禮古怪地一笑,身軀忽然間軟軟地倒在了地上,衣袍之上,鮮血大團大團地湧了出來。

眾人全都驚呆了,司幽更是目瞪口呆,整個身子完全僵直。

“巫禮——”覡子隱喝道,“你不能死!告訴我靈水之魄……”剛說到這裏,忽然閉嘴,一臉古怪地看了看巫鹹,不再作聲了。

“師姐——”巫盼身形掠過,一把抱住她,淚水奔湧,“師姐,你怎麽這麽傻啊!”

巫鹹也麵色震動,呆呆地望著她,一向微笑的臉上,罕有地露出了哀痛之色。覡子隱氣急敗壞,大踏步走過去,剛走了幾步,巫盼忽然抬頭大喝:“你給我站住!”

覡子隱愕然站住,望著巫盼仿佛要噴出火焰般的雙目,竟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都驚呆了,在大荒有史以來,還從沒有見過一個神巫以這種方式自殺的,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母親——”司幽忽然發出一聲大叫,瘋了似的奔上神壇,一個踉蹌,撲通摔倒,跪爬著來到巫禮身邊,手忙腳亂地抱起她,隻見巫禮的心口上,不知何時卻插著一把青銅匕首!巫禮的精神力業已失去,她不懂元素力,就跟凡人沒什麽兩樣,心髒一破,可謂必死無疑。

司幽緊緊摟著自己的母親,按著青銅匕首手柄處的傷口,也不敢拔,大團大團的鮮血奔湧而出,不禁朝巫盼嘶聲喝道:“快救救她啊!”

巫盼如夢方醒,雙手一展,指尖上白芒跳動,帶著龐大的生機,輕輕按在傷口之上。巫覡的白巫術治療內傷和外傷神奇至極,除了斷肢重生不及木係,可以稱得上大荒間最頂級的治療術。巫盼身為七大神巫之一,神通何等強大,然而說來也奇,這蘊含著無限生機的白芒按在巫禮的胸口,竟然絲毫止不住血!

“沒用的。師妹,我這匕首上塗了回夢菟絲草。”巫禮笑道。

“回夢菟絲草?”巫盼大吃一驚。

“母親,你……你為何要這樣啊?”司幽也呆若木雞。他乃是機關術大師,自然也知道這回夢菟絲草是什麽東西。這種奇草熬煉出來的汁液極為霸道,一些部落中人喜歡將它塗抹在兵刃之上,一旦割破肌膚,那傷口極難愈合,受傷者往往血流不止,活生生地將鮮血流幹。

巫禮笑了笑,伸手撫摸著司幽的麵頰,溫柔至極:“兒子,娘讓你受了這麽多苦,對不住你。無論你多麽憎恨這個世界,一定要記住:你是黃帝姬軒轅的苗裔,少昊氏的子孫,東嶽君與神巫的兒子,你身上流著高貴的血脈,是諸神的寵兒!”

司幽淚流滿麵,嗚嗚大哭:“娘,我記住了!我記住了!你不要死,我一定會救活你的!”

大片的鮮血幾乎將巫禮的全身染紅,巫盼徒勞無功地將白巫術灌入她的體內,但回夢菟絲草霸道異常,傷口又在心髒上,根本不起作用。

巫禮麵色白得如同天上綿密的雲朵,緩緩地一笑,撫摸著司幽亂糟糟的長發:“大荒山河雖美,人心卻汙濁不堪,兒子,你身上有著東嶽君姬仲的孤傲與豪邁,卻不要與他那般優柔寡斷,不敢愛,不敢恨,被那浮名纏身。娘這便去了,你我母子十八年來剛剛見了一麵,便要人鬼殊途……娘……對不住你啊!”

“娘——”司幽身軀顫抖,目眥欲裂,眼眶中竟滲出血來。

少丘這時也默默地走了過來,手提長劍,淒然望著巫禮。他知道,巫禮之所以自殺,是不願讓自己再與覡子隱賭命,賭注死了,這第三戰自然不必再打了。

“少丘,少丘……”巫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少丘默默地走過去,跪在巫禮身邊。巫禮艱難地伸出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掌,猛地抓住他的手,死死地盯著他,執拗地舉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地向自己的胸膛上按去——司幽的手正在那裏。

少丘明白她的意思,緊緊地握住司幽的手,慢慢道:“皇皇上天,照臨下土;皇天之祜,薄薄之土。今日少丘與司幽結為兄弟,生死相攜,患難與共。”

“好……好……”巫禮急遽地喘息著,溫婉地看著司幽,笑道,“兒子……兒子……你看,你父親走了……娘也要……走了……可是……娘又留給你……留個你一個……兄弟!你……不孤單啦……”

“娘!”司幽大哭,“我不要你死!我等了你十八年啊!我在那個肮髒黑暗的地穴中等啊,等啊,支撐著我的信念,就是要見到你。和你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兒子終於見到了你了,你卻為什麽要離開我?為什麽?”

他嘶聲大吼,血淚崩流。

巫禮嘴唇翕動,已然說不出話來,隻是溫柔地望著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眨也舍不得眨一下……

“娘!娘——”司幽與少丘忽然發現不妥,抱著巫禮的身子搖動,卻是軟綿綿地再無一絲生氣。眼睛兀自大睜,溫柔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