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大門口,停著幾匹快馬,馬兒蹄子跺地,鼻子裏尚且呼哧呼哧噴著熱氣。

宋珀剛下馬車,便見到如此情形。

這又是誰來了?

身後忽地傳來周覽恒的聲音,隻見他撩開車簾,見到那幾匹快馬,挑了挑眉:“阿珀,當心點啦,怕不是令尊將要回京,那是先行回來報信的侍從的馬——”

他看著其中一匹快馬,馬鞍皮革邊緣繡著一個小小印記,笑意變冷。

“還有東宮太子殿下身邊隨從的馬。阿珀,你可要小心啦。”

宋學守出了一趟公差,竟然攀上了太子?

說實話,周覽恒很好奇,別看現在宋珀對付王氏很輕鬆,但那也是王氏自己不占理。

若是麵對先天就以孝道壓著子女一頭,並且偏心王氏的宋學守,她行事還能如此一帆風順嗎?

並且宋學守這次回京,似乎還抱上了大腿,也不知道宋珀一個人,應付得了沒。

宋珀臉上淡然,一如既往沒有什麽驚訝或是慌亂的表情。

微微一笑,隻說了七個字,便帶著繡書回到府裏。

“多謝殿下提醒了。”

謝氏等在修德園堂屋。

屋外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以及她撥弄手中珠串的細響。

她有時候會覺得,若是聽不到珠子這輕輕碰撞的摩擦聲,自己的心,就會跟著停跳。

餘媽媽悄聲拉開簾子,走進屋裏,對著她輕語兩句。

謝氏睜開眼,微微頷首:“便讓她進來吧。”

等到宋珀進入堂屋,隻見陰雲蔽日,屋內一片昏暗,老太太也坐在陰影之內,有一下沒一下,專心地撥弄著手中珠串。

宋珀行了一個禮,眼睛又亮又動人,仿佛藏著一汪泉水。

王氏昏了頭,鬧了醜事,雇了歹人,想要在長公主府裏對付宋珀,現在已被關押起來。

雖說記王念及魏國公,沒有將事情鬧大,一切都是秘密進行,但是京城裏哪裏有密不透風的消息,更何況王氏當時行事高調,現在魏國公府隻怕又成為了京城勳貴茶餘飯後的笑話了。

謝氏瞧了宋珀一眼,歎了聲氣。宋珀便知道,府裏的人,應該都已得知宴會時發生了什麽了。

“先坐吧。”

沒過一會,趙氏和曹氏也小心翼翼地進入堂屋,腳底放輕,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雖說王氏現在被關了她很高興……

趙氏擔憂地瞧了宋珀一眼,就算這事是王氏全責,但是宋珀到底是小輩,京城裏許多食古不化、冥頑不靈之輩,也隻會怪罪宋珀沒有將大事化小,覺得她也要擔上一份責任。

她覺得這個侄女有些本事,剛才沒有坐國公府的馬車,是記王殿下,親自送她回來的。

自己到底站了宋珀這一邊的隊,不希望她因為此事受罰。

隻聽謝氏悠悠開口:“世子明後日就會抵京。”

宋學守要回來了!

他在戶部任員外郎,吳州大旱,他奉著聖命,前去協力幫忙救災。

現在事態緩和,他便也回到京中。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收到了什麽消息,一路快馬加鞭,本來還要四五天的路程,竟然明天就能趕回府裏來了。

宋珀和趙氏沒有說什麽。

曹氏眼中流出一絲精光,趕忙道:“現在府裏出了事,世子能回來就好。”

王氏處境尷尬,雖然沒有正式被關押,可是確實犯了事。

謝氏沒有提起王氏,就好像王氏不是這個府裏的人一樣。曹氏當然也不敢提,她能全頭全尾地從宴會回來就很好了,哪還敢主動說什麽事!“

紫藤忽而急急匆匆走來,對著謝氏耳語兩句。

謝氏沉默了一瞬,對宋珀點點頭:“你祖父喚你。”

來了。

宋珀回來之後,就知道魏國公一定會來找她談話。

她應了一聲,跟著紫藤來到書房外。

魏國公的心腹樓管家站在階前,麵色鐵青,沒有多話,行了一禮,便帶宋珀來到書房。

魏國公坐在陽光照不到的昏暗腳落,膝蓋上還是放著一本書。

“今天還未驅鬼。”

他隻說了一句話,便閉上了眼睛。

宋珀叫繡書拿來自己那個匣子,打開來,點燃了一支降真香。

香氣盤旋在書房裏,魏國公略微蹙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珀今日也沒了力氣,靈氣全都在鬥法時用完,便拿起之前早畫好的黃符,想要敷衍過去。

魏國公卻忽然又開了口:

“母親是你應當孝順的,就算她有什麽過錯,也不應當讓她當眾出醜。至少,不能丟我們國公府的臉。”

這老頭是知道了今天發生了什麽事,覺得丟臉,想要敲打她呢。

宋珀早已猜到,魏國公知道這事,會更加信任她的本事,卻也會下意識想要掌控她,說出些敲打的話來。

他的性格,本就這麽矛盾而又古怪。

宋珀沒有感到意外,她沒有回答魏國公的問題,隻是用手指撚著黃符,猛地拍到了魏國公的膝蓋上!

魏國公立時倒吸一口涼氣,竟然從腿上,感覺到尖銳的疼痛。

“祖父,不好意思了。”

宋珀先斬後奏,說道,“首先,王氏並非我的母親,再者,這次鬧事的人也是王氏,並非是我。我隻是見招拆招,不讓王氏加害於我。祖父,難道保護自己,也有錯嗎?”

這疼痛就仿佛牽連著筋肉,讓魏國公太陽穴突突向外跳,頭都開始痛了起來。

他想反駁宋珀,可卻又痛得說不出話來。

偏偏宋珀還一副很高興的模樣:

“祖父,你不說話,便是同意我的觀點了。嗯?你怎麽滿頭是汗,痛?那便是有效果了!這疼痛必是那惡鬼從你的腳上逃開,在你頭邊盤旋的關係!越痛越好!”

”……“

魏國公看到宋珀的神情,有種她是在不爽剛才的對話,故意折磨自己的感覺,可又沒有證據。

隻能咬著牙說:

“女子學巫,並非什麽正當活計。你現在心存孝心,我才不計較什麽。若是心懷異心,那事情便不一樣了。”

這是在警告她,辦事得快,治腿得有進度,不然就要一並和她算賬嗎。

宋珀哂笑一聲:

“祖父,首先,我這是正經的道門真傳,並非坊間方士。其次,現在還請你不要說話,不然惡鬼盤旋在頭邊,萬一趁機鑽進你的嘴裏,奪舍你的身體,那可怎麽辦呀。”

魏國公頭痛欲裂,隻能陰沉沉瞪了宋珀一眼,卻也不敢繼續說話。

宋珀又對他燦爛一笑,那樣子,有多純良,就有多純良。

敷衍過了魏國公。

宋珀吹滅線香,整理好了東西,衝著虛弱不能說話的魏國公行了一禮,便施施然出了書房。

屋裏的陰影,似乎隨著她的步伐,而移動了兩下。

“我們府裏邪祟已經明目張膽到這種地步了嗎。邪祟浸骨,好像不是一波問題,是好幾波問題,錯綜複雜,糾葛在一起,這才變成現在這樣。”

宋珀若有所思地道。

她正想著,卻忽然差點迎麵撞上一個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