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宋珀從地上站起身,粗布鞋踩進積水的坑裏,她卻沒有在意。
“我說誰敢動我。”
她笑意盈盈,“都說長姐如母,三妹妹如此沒有教養,放任下人喊打喊殺,無理殘忍,我是否有權力,代替王氏,教育一下你呢。”
剛才紮進宋珀身上臉上的針,現在卻在她的指尖閃閃發亮。
從剛才開始,宋珀就仿佛換了個人,雖然還是那副瘦弱的模樣,可是一舉一動,卻又顯得那麽不同。
那個妄圖抽她巴掌的仆婦還在地上痛得打滾。
幾個奴仆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麵麵相覷。
還是宋蘭的乳母,楚媽媽衝將上來,棒槌一樣的手臂高高揮起,想要來擰宋珀的耳朵。
宋珀這一次卻踢起腳,地麵坑裏的髒水便正好甩到楚媽媽的身上,搞得她氣勢一泄,來勢一頓,宋珀又趁著時機貼上手,將針紮進楚媽媽的手臂之上。
人身上有七百二十個穴道,真氣在其內流通運作,修仙的第一步,便是要將這些穴道打通。
這是基礎中的基礎,是以宋珀對這些穴道的位置,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一針紮進楚媽媽的天府穴中,就算沒有任何指力加成,卻也足以讓她酸痛難耐,額頭冒出豆大的汗水。
宋珀的手卻沒有停,抬手落手,眨眼之間又在楚媽媽的手臂上,接連落了好幾針。
“真是個凶悍駭人的老奴,”
宋珀冷笑,“三妹妹既然無力看管手下,便讓我這個做姐姐的代為管教。”
“啊!!!”
隻聽一聲殺豬一般的叫響。
楚媽媽歪倒在地上,又是捂著頭,又是捂著腿,竟是全身開始疼痛,難以忍受!
這是怎麽回事?明明隻是用繡花針紮手臂,這楚媽媽身上其他部位怎麽也開始痛了?
眾奴仆麵麵相覷,就連宋蘭也被楚媽媽弄出來的動靜給唬住,隻是呆呆地看著她。
“三妹妹,做錯事就得道歉。”
宋珀用手指抹了抹手背上的血汙,雖然還在笑,卻連一個眼神都不給宋蘭或是楚媽媽。
“不學禮,無以立。像三妹妹你這般目無長姐,凶悍害人的人,是會遭受天譴的。我說你的這個楚媽媽,接下來會麵色發青,嘔吐黃土,你信不信?”
麵色發青還能理解,嘔吐黃土又是什麽?
宋蘭聽著有些發虛,內心覺得宋珀的話有些邪氣,卻仍然強撐著道:
“別用大道理壓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婚之前,吏部侍郎家先派人過來看你一眼,你怎麽不聽話,不過去和她們見麵!”
正說著。
忽然隻見楚媽媽整張臉皮擠成一團,變成了青色,彎下身子張開大嘴,竟是吐出一團粘稠的黃色黏土!
貨真價實的土,而非吃的東西或是水!
她捂著肚子,痛得臉上都是汗,吐得嘴都合不攏,眼睛都脹成了紅色,看起來活脫脫像是一隻惡鬼!
怎麽回事?
好端端的人,胃裏怎麽會莫名奇妙嘔出泥土來?
楚媽媽也不像是會吃泥土的瘋子啊!
宋蘭當即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楚媽媽的模樣,都覺得胃隱隱作痛,忘了自己想說什麽。
眾仆從也是嚇得向後退,單留楚媽媽一個人在宋珀跟前痛苦!
“怎麽回事!”
“真的是泥土,楚媽媽今早和我吃的一樣東西,怎麽會吐出泥土出來!?”
“莫非真是行事不正,遭受天譴了?還是說,是大小姐會什麽邪術?怎麽感覺她……有點邪氣??”
宋珀微微一笑:
“邪氣?大錯特錯。你們這些助紂為虐,迫害無辜的奸佞之輩,恐怕才能用‘邪’字形容吧。”
不過是最簡單的符罷了。
符籙一項,以線條筆畫為引,注入法力精髓,喚出仙法神跡。
宋珀之前最擅長的,便是符籙一項。
觸類旁通,就算不用朱砂黃紙,沒有真氣注入,隻用繡花針在楚媽媽手臂戳出血點,充作符畫,依舊能有一定效果。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可笑。你的母親,不過是個繼室,於我沒有生恩,這麽多年來,也沒有半點照顧,於我沒有養恩。憑什麽自作主張,做我婚事的主?”
早春的寒風,吹過宋珀寬垮的衣領,顯出她瘦弱幹小的身材。
她的眼睛,卻十分水亮。
雖然在笑,周身卻散發著與她身材不匹配的不容置疑氣場,一步一步走到宋蘭跟前,在場的仆從都是膀粗腰圓,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
也許是她手中的繡花針,莫名像是閃著光,又或許是她看人的眼神,實在過於冷淡,與看一堆垃圾,沒什麽區別。
她看起來太不一樣了,同樣的氣場,隻在國公爺從前的舊下屬身上見過,可是那些舊下屬都是戰場上舔血過來的,宋珀一個活得淒慘的小姑娘,是從哪裏來的殺氣?
宋蘭也被氣勢所迫,嚇得癱軟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著她走來。
“三妹妹。”
宋珀輕聲地道,“今天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感知到的記憶裏,原身沒有一天吃過飽飯,沒有一天睡過安穩覺,沒有一天不活在恐懼之中。
原身在魏國公府裏,不僅沒有尋常小姐的待遇,甚至可以說,活得還不如大丫鬟。
她不識字,不讀書,因為天天隻有一點剩菜剩飯吃,所以身體弱不經風,外表也憔悴難看,繼室王氏每次見到她,必會從言語上挑刺譏諷。
性格被打壓到唯唯諾諾,有人在的地方,總是自卑地駝著背,不敢見人。
就像是背著幾百斤的鐵,喘不過一絲氣。
而繼母維持原身基本的生命體征,將她養到現在,不過是因為魏國公世子大女兒的名頭,準備將來將她賣個好價錢。
在死前,原身才將身上這些束縛解開,也喚來了飲恨火海的宋珀魂魄。
一個修士,生活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每日對著豺狼虎豹一樣的對手,對付像王氏這般生長在後宅裏的毒藤,難道不是綽綽有餘?
毒藤雖然帶毒,可是哪裏能和天災人禍淬煉出來的長劍相比!
宋珀走到宋蘭身前,在她的肩膀上,同樣用針紮下符畫。
瞬時間。
宋蘭手捂住嘴,眼珠瞪起,趴在地上,控製不住吐出黑色的土來!
“怎麽嘔……回……唔救……”
“妹妹還真是黑心。”宋珀笑道,“你吐出來的土,竟然是黑色的。”
主仆兩個一個臉色發青,一個臉色發紅,泥土硌著胃和嘴,疼痛難耐,嘔吐不止!
世人迷信。
比嘔吐本身更恐怖的是,對於為什麽會嘔出泥土的未知恐懼感!
“難道真是天譴?!”
過來的奴仆,也不全是宋蘭的心腹,大多隻是被叫來幫忙的普通雜役婆子。
她們顫顫巍巍,仿若真的見到上天顯靈,有的甚至已經半跪下,不知道要不要磕頭謝罪。
宋珀環視眾人一眼,冷聲說道:
“因果報應罷了。不積德的人,就是遭受反噬。”
已經有機靈的,跑出小院通風報信。
宋珀淡然一笑,也不阻止,任由宋蘭主仆兩個在那吐生吐死,自個跑到小院門口等著。
隻見小徑遠處,跑來一團雜亂人影。
為首之人畫著精致的妝,現在卻因為焦急流汗,在臉上劃出花白的痕跡。
“王氏。”
宋珀對照著記憶裏的模樣,笑著說道。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