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琛徹底失了興致,他隨意揮了揮手,“將人扔到府衙的牢門去,這珍寶齋也沒存在的必要了,抄了後充公。”

說完,他轉身便離開。

在經過紀令月身旁時,那輕飄飄的聲音如煙絮般飄到她耳中。

“紀家丫頭,這一回算是你欠我的。”

說完,他又如最初般,漫不經心的走了出去。

紀令月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空****的大門,身後是早已兩眼一翻暈厥過去的陳掌櫃,還有無數道意味深長的視線。

有的人笑嗬嗬的上前,開始對著紀令月主動介紹,話裏話外,都是試探與巴結。

一個人開了頭,便有無數人湧了上來。

薛妙在一旁看著,又氣又怒。

氣怒至餘她又驚愕,她不明白,紀令月是如何跟攝政王那般人物搭上關係的。

前世……分明沒有這一幕。

薛妙皺了皺眉,心中慢慢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她看著被眾星拱月般團簇著包圍在中心,飛快閃過嫉妒的神色。

她不甘心的罵著,“老天當真是偏心,這種時刻,居然還有人會為她出頭。”

薛妙哼了一聲,意味深長看了眼紀令月後,轉身就走了。

紀令月強撐著笑,眼看著前頭還在對她冷嘲熱諷的人,如今竟頂著春花兒似的燦爛笑容毫無芥蒂的跑到自己麵前強攀關係,心頭不免泛起一陣惡心。

最終還是紀令儀看出她臉色不適,巧妙又不失人心的支開所有人後,她拉著臉色有些蒼白的紀令月,臉上又心疼又複雜的離開了珍寶齋。

哦不,從此往後,已經沒有珍寶齋這個名字的存在了。

紀衡坐在馬車上,他半仰著頭,堅毅鎮靜的麵容上流露深深的疲憊之色。

原本烏黑的發鬢經過時間的洗禮後染上幾分斑白,紀衡抬指捏了捏眉心,明暗交錯的光透過車簾,將他分割在明暗交錯的光影之中。

駕車的車夫揚鞭一嗬,聽到車內傳出低低的歎息聲後開口,“老爺可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紀衡閉著眼,聽著車輪滾滾壓過砂礫的細碎聲,在這無限靜謐的夜裏逐漸放大。

他歎了口氣,“人活著,哪兒沒有幾件糟心的事。”

車夫憨厚的撓撓頭,“確實,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當官的,誰都有幾件煩心事。”

紀衡笑了笑,他睜開眼,“哦?我看你平日就嘻嘻哈哈的,居然也會碰上糟心事。”

車夫大笑,“那是自然,您看我成日沒心沒肺的模樣,其實都是靠著法子來調節的。”

“我每逢在外頭受了氣甚至產生不想幹的念頭,在一回到家看見妻兒的笑容後,那些破事兒頓時被我拋到腦後了。”

“老爺您也不必想太多,明兒的事明日再操心去,回去多陪陪妻女,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了。”

紀衡難得仔細考慮他的話,心裏頭忽然閃過回京那日,紀令月嬌小單薄的身軀立在馬車旁,帶著笑意等待他的模樣。

眉宇緊蹙的痕跡逐漸舒緩,紀衡笑了笑。

“你說的也是。”

紀衡一家從慈悲寺回京,紀老夫人就琢磨著打算擺一場家宴,為大房接風洗塵,也讓紀府熱鬧熱鬧一回。

紀衡聽完失笑,還勸過紀老夫人,“娘,我回京又不是什麽大事,何須如此興師動眾?”

紀老夫人掀起眼皮,“誰說是為你辦的?”

紀衡一愣。

紀老夫人哼哼一聲,胡嬤嬤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的捏著肩,她先是閉著眼享受了一會兒,這才慢悠悠的開口,“你瞧這偌大的紀府,成日冷清的跟個寺廟似的。我老了,耐不住寂寞,這次隻是藉由你的名義,辦場家宴熱鬧熱鬧罷了。”

工具人紀衡:“……”

確認無誤,是親娘沒錯了。

紀衡這下徹底無話可說了,拱了拱手便退出鬆鶴堂。

待人走後,胡嬤嬤在後頭笑著道,“老夫人,您這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何時才會改。”

紀老夫人哼了一聲,她睜眸斜睨了一眼,“多嘴。”

紀家人接到這個消息後,雖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但還是應了下來。

三房的院子中。

阮氏捏著一顆葡萄正送入嘴邊,聽到下人傳來的話,當即坐直了身子,怒目而視。

她等大眼珠,不可思議的嚷道,“大哥他們不過是去一趟慈悲寺,又不是做了什麽天大的事情,居然還要接風洗塵,老夫人難道是老糊塗了?”

說著,阮氏好像想到了什麽,酸溜溜道,“大房家的可真是獨受老夫人偏愛,這辦一場家宴那得花多少銀子,與其當水潑出去,倒不如給每一房添點例銀。”

李氏安安靜靜繡著花兒,聞言秀眉一蹙,她扭頭對阮氏道,“你抱怨也就罷了,可莫要說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紀老夫人是何人?她是除卻紀老國公以外,在紀府中威嚴最高的一人。

阮氏白眼一翻,她壓根沒把李氏的話放在心底。

若是在尋常人家,區區小妾敢對主母如此不敬,早被人拉出去打幾大板以儆效尤。

可阮氏不怕,隻因李氏性子軟和無爭又不會來事,比起風情萬種的阮氏,她更不受紀仲喜愛。

阮氏如此驕矜還有另一層原因,她背後有娘家撐腰。

阮氏曾有位郡主下嫁入門,阮氏一門因此水漲船高,就連阮氏在嫁入紀家時,也曾被封為縣主。

故而她即便為妾,下人們也不敢怠慢她。

阮氏瞥了一眼,對著李氏那番話輕聲嗤笑,說的話泥中隱刺,“這裏又沒外人,你何須替那個老糊塗說好話,在我麵前惺惺作態可傳不到她耳中。”

李氏性子再軟,也受不了她如此陰陽怪氣,聞言麵色倏然湧起一層薄怒之色。

阮氏卻自顧自道,“她成日偏心大房二房,咱們三房何時被她看入眼?”

“就說咱們老爺,入仕前好歹也是探花郎,沒想到如今竟隻是一位從八品國子監監丞。若老夫人肯把花在大房身上的心思多往咱們身上安安,老爺何至於不溫不火至今?”

李氏抿著唇不言語,她隻是垂著頭,不再回應她。

阮氏越說越氣,手裏那顆碩大瑩潤的葡萄被她猛地扔到地上滾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