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禦花園冤家路窄

皇宮禦宴於戀竹而言,菜色之繁多,口味之鮮美,許多均是初次嚐過,自然吃得十分滿意。

隻遺憾這樣時候畢竟隻得規規矩矩於自個兒位置用膳,讓她竟是找不到機會與一直尚未說過話的林父及林家大哥見見,不免時時朝著那廂位置看去。

坐於身側的靜王爺自然也瞧見她不時分心,以為是顧慮著稍後看戲之事,不由笑了出聲安撫道:“戀竹不需擔心,母後定會喜歡的。況且,重在一番心意。”聲音溫和,笑容溫暖,極具安撫效用。

隻戀竹這會兒並不是擔憂這事,幾欲張口,又覺此時不是提起的好時機,便也就笑著應了靜王爺的一番好意。

隻待到得觀戲所在之惠春閣,瞧得一出出戲到得台上,這才收了心思。

悄悄看著眾人神色,便是再愛看戲的人,反反複複看那些曾觀得無數次的戲,也覺不夠新鮮。

是以待聽得到了靜王妃親自寫了戲文,靜王爺一同關注了排戲情況的戲,便都頗有興致地抬了頭去。

戀竹雖坐得與太後頗為臨近,且還當真是想要知道感受,卻是也不能去問。

隻得一邊分了心去看戲台上徐瑤華等人的表演,一邊暗自看著太後的神色變化。

後麵的戲戀竹自然沒有興致觀看,她隻在自個兒戲文上得台時,瞧得自如預想一般,得了太後心意。

瞧見太後看得津津有味,見到杜冰雁女扮男裝進得大營提出獻計之時,竟是也跟著皺眉擔憂,瞧見大獲全勝之際,眉頭舒展、展露笑顏,便知是真的覺得這戲好看了。一直懸著的心也就踏實放下了。

待一出戲結束,又得了太後親自賞賜,更是與靜王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屋子裏雖是溫暖,但坐了這許久,便微覺得有些悶了,戲文又實在是瞧不進去。隻示意了靜王爺,便係上大毛衣裳悄悄轉了出去。

因著天氣已冷,戲台子便搭在了禦花園東側的惠春閣,便是借著可以賞雪景的勢。

自白日裏便飄著被眾人拿來好一番誇讚的雪,至此刻仍在慢慢飄過,隻不若跟著太後賞雪時那般密了,但在處處點起的宮燈映照下。卻是有著別樣的景致。

有絲昏黃卻顯得別有韻味的宮燈,或者還有自屋子裏透出來的一點光亮,盈盈繞繞的冷風中,輕輕飄落的雪花看起來分外溫柔,地上漸厚的積雪也顯得那麽柔軟。

回首看到屋子裏點起的燈暈染出一點點溫暖的顏色,那些繁華與熱鬧竟有些遙遠,這樣天下間最大又最富貴的宅院,於一片靜謐中成了最模糊的所在。

不知不覺便走出幾步來,一轉過回廊,視線便不再拘泥於那方才所觸及的禦花園一角。抬首望去。遠處宮殿樓閣的簷角飛旋,若非是瑞雪紛紛時節。當真稱得上是風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雪花落在臉上,有絲冰涼,讓戀竹不由閉了眼,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或者想念,或者什麽都沒想。

“這不是靜王妃嗎?”女子驚訝的聲音響起。“怎麽自個兒在這夜晚出來了,不是在裏麵陪著太後她老人家聽戲嗎?”

被這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寧靜,戀竹微歎息一聲,原來寧靜竟然是這樣短暫,短暫到她還來不及想到些什麽,隻腦中尚是空空之際,便由不得她獨享了。

雪夜,是遇故人的好時候嗎?尤其是這其實本不想再遇的故人。

睜開眼睛,瞧向隻聽得聲音便已知是誰的來人:“原來是寧安縣主,是呢,見著一出戲唱完,便出來瞧瞧這禦花園的冬日景致。”戀竹溫和回道。

她自然聽出寧安縣主有意提及陪著太後看戲一事,卻是有意不接她的話。

別管她是無意間路過,還是看到她出來方跟著,也不管她說出此番話究竟是何意,戀竹都打定主意不接她的招。

這是皇宮,不是白王府,更不是她靜王爺,這樣的地方,什麽都不缺,天下間最富貴當屬此地,但她卻認為,比起這些來,最不缺的是爭鬥。

是的,爭鬥。

充斥在這宮中的各個角落,隻要有人在的地方,或者那些從前門庭若市如今門可羅雀的地方,上至權利巔峰,下至最底層,沒人例外,沒人逃得過。

爭鬥,或者被迫爭鬥。

如此,她又為何要添上一筆,那不是錦上添花,也不是雪中送炭,那是加劇可悲。

不去看寧安縣主聽得此話臉上是何表情,轉了頭去看被她親自小心攙扶著的明媚女子,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打招呼。

戀竹不易覺察皺了眉,兀自回憶方才於屋子裏是否見過這女子。

若是這般前呼後擁徑自於禦花園中閑逛的,且看著便是已有身孕的身子,該是宮中位分很高的娘娘才是,隻她方才實在瞧得有些混亂,是以一時不能想起究竟是何人。

正思量著要如何開口,便見這女子先自笑了,輕輕往前走了一步似是要與戀竹說話。

卻是尚未開口,便被寧安縣主顯得頗為擔憂親厚的聲音打斷:“貴妃娘娘可要小心些呢,您這龍子龍孫可是金貴著呢,便是太後娘娘也是時時關心著。”語氣中重重地咬緊貴妃娘娘幾個字,似是怕戀竹聽不清一般。

戀竹瞬間靈光一閃。

是了,這是慶貴妃娘娘,她怎麽忘了,方才於一眾為太後敬獻賀禮的皇親貴眷中,慶貴妃瞧著頗為突出。

一則是她貴妃的身份,二來便是她瞧著與皇後相差無幾的身子,便讓戀竹當時多留意了幾眼。

隻戀竹卻是僅知道她瞧見的這些,至於那些更為讓人覺得緊要的,她此時卻尚都不知曉。

如今宮裏皇後及慶貴妃同時有孕,且時間相差無幾,便是太醫也實在說不得確切是哪一位有孕時間更長些。

況且便是診出哪一個更長些又如何,誰又知道誰會先誕下龍子。

雖不是皇長子,但皇上膝下子嗣不多,現有的兩位皇子一位公主均非一宮主位所出,是以這當前兩龍脈,皇後及貴妃有孕一事,便分外得了重視。

更遑論皇後娘家及慶貴妃娘家那許多。

隻這些可不是戀竹一眼能瞧出來的,她如今便隻認出這是後宮中除了太後及皇後位分最高的慶貴妃娘娘。

當下便趕忙施禮道:“見過貴妃娘娘。”

她雖不知這寧安縣主與慶貴妃是如何關係,但瞧著這般姿態,自然是較尋常人要親厚許多。

隻是瞧著此刻慶貴妃的神色,卻也看不出什麽來。

“靜王妃不必多禮。”慶貴妃笑得很是端莊,方才似要離得近一些,卻不期然被寧安縣主打斷了。

便也沒有再近前一步,隻停在這樣距離望著她:“可是在屋子裏久了,出來透透氣呢?好在瞧著靜王妃穿得還算多,這冷不丁的雪天,可要當心身子呢。”

語氣竟是如此親熱?

戀竹心下詫異,慶王妃這般姿態當真出乎她意料,原瞧著與寧安縣主一同過來,想雖不一定是製造巧遇,但也不曾想過會是這般和氣。

隻她還來不及回以同樣的善意,便見寧安縣主聽得此話微皺了眉。

繼而笑著說道:“是呢,我瞧靜王妃今兒個穿得很是暖和,卻也頗為素雅,這顏色竟是也很襯得今日這般雪景呢”巧笑倩兮。

“隻是……”神色頗有些猶疑,輕輕借著亮色望了戀竹衣裳底部繡的幾枝紅梅一眼:“這紅梅雖好,到底於初雪之時,顯得過於奪目,可當真不如雪了。”

戀竹聞得此言,當先不是想著反駁,而是不著痕跡抬眼看去慶貴妃的神色,覷見慶貴妃似有微皺了眉頭,雖隻是一瞬,卻已是讓戀竹心頭霍然。

當下笑了看向寧安縣主:“縣主此話也不盡然,自來讚梅者有之,愛雪者有之,想來縣主便是這愛雪之人,隻是戀竹私以為,二者各有千秋,或許,‘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語氣溫和,不爭不搶,不辯不駁,僅是陳述而已。

寧安縣主神色一怔,笑容有一瞬間的僵住,正要說話。

“好個‘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有女子溫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於這有些清冷的禦花園中響起。

“戀竹怎麽轉得這裏來了?便也沒有人跟著,可叫母後好生擔心呢。”

戀竹聞言回頭,不由一驚。

竟是皇後在宮女的攙扶下,走近前來了。

忙幾步走過去,恭敬施禮道:“見過皇後娘娘。”

“快起來,戀竹可別與本宮這般見外。”皇後親自過來攜了戀竹的手站起來

“多謝皇後娘娘。”戀竹站得起身來。

見著隻這一會兒,原本空寂的禦花園一角已是聚了數人,且其中兩個還是懷著龍嗣的,心下一歎,頓覺接下來最好的便該是返回惠春閣。

“原來竟真的都在這裏?”隻是她尚來不及提議,又有清脆之聲自身後傳來,讓幾人頓時都回轉身瞧去。

一片銀白潔淨的雪色中,一襲嬌俏粉衣的妙齡少女輕快而來,瞧得眾人一時都有些愣住。

卻是有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方才母後還說怎麽看了出戲的功夫,幾人都不見了,我便說定是貪著雪景,都出來了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