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生了什麽?
徐淵蒼白的嘴唇幹裂而失色,連笑容看上去都是那麽的讓人心痛。葉紫涵扶起他,從腰間取出一張含著幽香的手帕,輕輕包紮到他流血的手腕上。“坐著別動。”說完,她開始慢慢向他體內度入仙力。
仙力隻是這裏的一種說法,本質和香火之力差不多,都是最純粹的能量。此刻的徐淵身體如幹涸河床,沒有充足的能量和元氣,補充仙力倒是一種不錯的方法。
想法好是好,但是等到葉紫涵在度入仙力不到片刻她便發現,仙力剛入徐淵體內便從成千上萬的孔竅又散逸出來!
這就好比是用竹籃打水一般,無論打多少水,最終還是流光!
葉紫涵又驚又急,摟著徐淵的肩膀,與他臉貼在一起,又一顆淚珠滾落:“徐淵,這些年你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明媚的陽光中,這句話像是一句悲傷的質問,又像是一句多情的苛責。
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徐淵心底飄過一絲無奈與感傷。
有時命運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也許到了某種境界,才能窺探到下一種境界,中間則是鴻溝,堅持,跨過去,下一個境界便降臨,跨不過去,也許就自生自滅......
佛家把這道鴻溝稱作是‘劫’,於是有了渡劫之說。
徐淵現在遭遇的情況,便可用渡劫來解釋。
“命中之劫,躲無可躲。”他的聲音蒼老而嘶啞。嘴唇甚至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一片。
“你呢?你發生了什麽?”他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輕鬆,卻讓葉紫涵看的更心酸。
當年的徐淵飛天入地的場景對葉紫涵來說印象太深了,在那時的她看來,徐淵已經和神仙無異,有不可思議的神通,有永葆不變的青春,這些年傳說中徐淵更是成為了一個傳奇般的存在。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廟宇中竟然看到了一個和凡人無異、垂垂老矣的徐淵!
心酸,傷感,震驚,悲痛。
當年,他是仙人,她是凡人,仙凡異途,所以她黯然的選擇的消失。二十多年後,現在,她是仙人,他卻變成了凡人。
這是命運在捉弄她麽?
一時間,葉紫涵淚如雨下。
“不要哭泣了,凡人沒什麽不好,最起碼能體會到了衰老和死亡的感覺......當年的我太過追求修煉,錯失了凡人的樂趣和幸福。也許是老天嫌我走的太快,所以故意讓我停一停,緩一緩,好好享受一下沿途的風景和陽光......”
徐淵輕歎一聲,待氣血稍微恢複了一點後又道:“別光顧著問我,那你呢?這些年你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葉紫涵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淚花,努力擠出一絲樂觀的笑容,上前挽住徐淵的手臂,說道,“走,我們路上說。”
“去哪?”
“去我的師門。我去求我師父,讓他來救你,我不能看你這麽——一點一點的死去!”葉紫涵美麗的臉上神情忽而變得堅定起來。
“你的師門?”
葉紫涵指了指廟堂上銜玉尊者的神像:“我的師門是天庭三十六尊之一的銜玉尊。師門的老祖宗就是上古三十六尊之一的銜玉尊者。我的師父是現在銜玉山的仙尊,他的仙號為孤雲尊者。我路過這裏看見這座廟裏供奉的是師門老祖,於是就過來祭拜一下。誰知聽到外麵有喧鬧聲靠近,於是就躲在了石像裏看看誰來這裏,接著就看見了你,外貌像,氣質不像,所以一直沒敢認......走,跟我去師門,我師父孤雲尊者一定有辦法!”
“不,”徐淵立刻搖起來頭,“我厭倦了呆在一個地方,我想到處走走,看看......”
徐淵這話說的有點言不由衷。他與仙族的仇恨想來葉紫涵半點不知,他現在正是虛弱之時,若是真去了她的師門,萬一要是被識**份,那豈不是自投羅網?三十年前仙族在鬼怪界全軍覆滅,這個仇恨,他可不認為仙族會忘記。
“可是你的身體——”葉紫涵急了。
“這是我最後的心願,紫涵,希望你不要阻攔......你我已仙凡兩隔,你還是走吧,走的越遠越好,不必理會我......”徐淵歎了口氣,重新把袍子扣子扣好,拍拍上麵的塵土,準備離開。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能離開!”葉紫涵恨恨的盯著徐淵,眼中閃著淚花,她恨徐淵說出讓她離開的話,她也恨徐淵太不了解她的心。
“走吧......能再見到你已是一種緣分,不敢奢望過多,往事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的徐淵已經不是以前的徐淵,現在的葉紫涵也已經不是以前的葉紫涵......忘掉我吧......”
一步一步,蹣跚的身影,越來越遠。
金色法袍沾上了不少血汙和炭灰,早已神采不在。徐淵氣血虛弱,為了方便走路,又順手折了一根棍兒當作拐杖使用。那一腳一腳沉重的步伐甚至讓人懷疑他走不了多遠。
可是,終究還是一步步走遠了。
斜陽裏的土廟,荒涼,破敗,死屍橫地,血腥味中也交織著一股神秘感。土廟的門口,站著一位曼妙的女子。她淚眼婆娑,望著遠方逐漸消失的背影,良久之後,大喊了一聲:
“徐淵你是一個懦夫!不敢麵對現實的懦夫!葉子玉已經死了三十年了!什麽時候你才能醒過來來來來來來......”
回聲激蕩在山間,驚起無名飛鳥一灘,撲棱一聲,飛向天際。
回聲過後,那背影越來越模糊,最終還是消失了,消失在山的那邊。
“混蛋!”怒罵一聲,葉紫涵朝那個方向飛去。
......
山間廣闊的腹地上,一個老頭艱難的行走著。後麵遠遠還暗中跟著一個曼妙的女子。
命運有多諷刺?多年之前,他們的身份完全對了個調,男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女的一介凡人紅顏易老。而現在,一切都換了過來。
老頭就是徐淵。
這一片腹地最多百裏,他卻走走停停一直行了三天才找到了位於最北端的一處繁盛的市場。市場裏有賣各種飛行器的,他沒錢,隻好當了身上唯一一件由金絲和寶石製成的法袍,換了一架小型的飛行器。
飛行器最多隻能容得下兩個人,底座是一塊普通的長條石塊,尾部安裝了一個特製的容器,裏麵有混雜了仙玉的某些礦石,在這些礦石提供的能量下,飛行器獲取了飛行的動力。不過,這種最便宜的飛行器飛行速度很慢,而且不太安全,萬一在茫茫星域中傾翻,恐怕人不知道會飄到哪裏去。
葉紫涵沒有現身,隻是躲在暗處偷偷的保護著徐淵的安全。
時間一晃過去了十餘天。徐淵靠著一張不太靠譜的星圖和小毛驢似得飛行器,居然晃晃悠悠勉強飛到了一處‘新大陸’。
這個新大陸沒有大荒之地那麽大,但是對於凡人徐淵來說,也戳戳有餘了。
他沒有固定的方向和目的,他要做的就是感悟旅程、感悟平凡,而感悟平凡最好的方式就是徹底融入平凡人的生活和社會。
這個新大陸,成為了徐淵的隱居地。
凡人的幸福在哪裏?多年之前,當徐淵還是凡人的時候,他知道,凡人的幸福藏在平凡裏,藏在柴米油鹽裏,藏在知足常樂裏。多年之後,當徐淵又從高高的神壇墜落,重新化為凡人,幸福又在哪裏?
這個問題,當徐淵從幾乎散架的飛行器上下來、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的時候,他也問過自己。然後,他深呼了一口氣,對自己說:
“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