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許寒說的那句「晚安」他聽到了, 說的那句「希望他再靠近一點」他隱隱約約也聽到了,傅微煬在夜色下靜靜地望著已經熟睡的弟弟,手指猶疑的摸了摸唇角。

那一處還很溫熱, 江許寒本沒有真正的碰到, 可清爽的茉莉花漱口水味道, 還依稀留在上麵。

仿佛裹著蜜的糖塊被丟進冰水中,有點涼,但卻很甜。

傅微煬仰視著江許寒,弟弟幼態一樣的狗狗眼正緊緊閉著, 除卻那雙好看的眼,江許寒的下頜棱骨分明,刀削斧刻似的淩厲,若是不說話也不做動作,散發出來的高冷還是很能唬人的。

傅微煬慌亂收回亂看的視線, 正想動一動, 就感受到腳丫似乎蹬著什麽。

他正蹬著弟弟的小腿而不自知,甫一低頭,腦門就撞上了某人光潔的皮膚。

嗯?

傅微煬輕怔, 這才發現江許寒貼他貼得緊緊的, 人睡得很沉, 身上還熱乎乎的,他輕輕呼吸還能嗅到一陣沐浴露的香味。

香味離他好近,傅微煬不解,又揉揉眼才看到,江許寒的睡衣並沒穿好, 扣子散開, 胸前敞開一片, 鎖骨頸窩,壘成小田的腹肌,正對著他,就要貼到他臉上了。

傅微煬忽然一陣臉熱,熱度嗖的攀起來,差點把他給燙到。

他慌手慌腳的推開江許寒,堪稱落荒而逃的躲去了角落裏,江許寒砸吧了一下嘴,手指慢慢地垂下來,還無意識地抓了抓。

傅微煬的心開始咚咚跳,一下一下像在敲鍾一樣,規律且沉重,他貓在角落裏繼續盯著江許寒看,心中疑雲更重。

江許寒……他不是恐同麽?

傅微煬靠著牆壁睡了一夜,一早醒來就開始噴嚏連天,江許寒睜眼看到他捂著口鼻,眼睛紅的像兔子一樣,顯然是噴嚏打多了,鼻子發酸,酸出了眼淚。

江許寒一頭霧水,坐起身盯著蜷成一小團的傅微煬看,眨巴了兩下狗狗眼,迷糊道:“感冒了?我搶被子了?”

傅微煬搖頭,跟著又打了個噴嚏,他張口想說點什麽,可是嗓子癢的很,話沒說出來就開始不住的咳嗽。

弟弟又懵了,“那你離我那麽遠幹嘛?”江許寒伸手撈住他,輕輕一拽,傅微煬就出溜回來了。

江許寒幫他裹被子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後腰,冰涼一片,頓時有些氣惱道:“你為什麽要靠著牆睡?牆很涼的,這下被凍感冒了吧。”他又拍拍自己的腦袋,猜測道:“是我擠到你了對不對?”

傅微煬總算不咳了,平複喉口的嘶啞,看著他道:“不是你,是我的問題。”

“你什麽問題?”江許寒一頭霧水,坐在那發愣的看著傅微煬。

傅微煬搡搡發癢的鼻尖,表情有些怪異,就連說出來的話都直白的令人驚詫,“我知道你們恐同的人都比較注意同性之間的距離,我離著你太近,怕你會……惡心。”傅微煬說完,就不動聲色的看著弟弟,眼中異樣劃過,不知在琢磨什麽。

“我惡心?!”

江許寒差點從**跳起來,他把頭發抓的翹起來兩撮,反應極大,“說什麽呢傅微煬,我惡心我還讓你來我家,我還背你,我還給你做飯,我還邀請你睡我的床?”

傅微煬挑了下眉,沒說話。

江許寒湊近他,頭腦一熱禿嚕出一句,“要不你跟我打個啵,你看我會不會惡心?”

“……”

話畢,江許寒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麽,他臉唰地紅起來,一溜煙地逃下床,連拖鞋都沒穿就跑出去了。

香薰的味道終於散幹淨了,江許寒凍得斯斯哈哈的去關窗戶,隨手開了空調暖風,把藥往床邊一放,又跑出去做熱湯麵。

吃點熱乎的,傅微煬應該會很快好起來。

傅微煬下床去洗漱,然後一言不發的坐在餐桌旁。

江許寒黑著個臉回來,把麵碗往他麵前一推,“快趁熱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

傅微煬低頭吃飯,江許寒偷瞄他,給自己端了一碗也坐下來呼嚕呼嚕吃麵,他其實是有點生氣的,但不是生傅微煬的氣,而是氣自己。

早知道就不弄什麽破香薰了,雖然他很想和傅微煬一起睡,但把人凍著了,他心裏又內疚又心疼,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傅微煬吃完麵,又默默的站起身,想去把碗刷了,江許寒按住他,有些悶悶道:“你去躺著,我刷就行,一會兒給你拿藥。”

“好。”傅微煬踩著拖鞋走開了。

沒一會兒,江許寒衝了感冒衝劑,坐到床邊,“我喂你,張嘴,啊——”

“噗——”

傅微煬實在憋不住,被這人滑稽的表情逗得笑出聲來,江許寒對著他的態度別別扭扭,像生氣又像委屈,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麽。

“笑什麽笑,我都生氣了,你也不說哄哄我。”江許寒趁機無理取鬧,心說,傅微煬太壞了,看出他情緒低落還連句話都不說,還故意玩沉默,就是成心要憋死他。

“嗯……”傅微煬喝下一勺,還是什麽話都沒說。

江許寒白眼翻他,一勺一勺喂完藥,把碗一放,繼續別扭道:“你不哄我拉倒,那我哄你唄,看在你是病號的份上。”

弟弟去櫃子裏翻出個尖叫雞的頭套,戴在腦袋上逗他,傅微煬失笑的拿下頭套,“你幼稚不幼稚。”

“幼稚,反正別人又看不到,你也不許說出去。”

江許寒站起身準備把碗拿出去,傅微煬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一個指頭勾著他的衣擺,錯開視線,聲音輕到不太容易被人聽清,“哄哄你,幼稚弟弟。”

傅微煬在江許寒的精心照料下,感冒第二天就好了,年節臨近,裴妮素和傅焰一起給他打了個電話,他便隻能拎上箱子回了傅家。

江許寒也一樣要回家,二人在樓底下分開時,弟弟笑著問他:“傅微煬,你有什麽新年願望嗎?”

傅微煬很少見江許寒這麽正經的詢問,尤其是單獨跟他待在一起時,他認真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麽願望,畢竟有些願望,他可能永遠也實現不了了。

比如,他想見一見奶奶。

傅微煬聳聳肩,江許寒卻笑了下,“願望會有的,也總會實現。”

傅微煬回來之後傅晨碩倒是難得安靜,二人沒有眼神交流,更沒有任何語言交流,隻有裴妮素和傅焰拉著他噓寒問暖,說了幾句話。

除夕夜的早上,裴妮素便開始準備晚上的年夜飯,傭人們都回家團聚了,今天的飯都是裴妮素一個人來做。

傅焰帶著傅微煬和傅晨碩貼對聯,傅微煬主動說:“晚上要放的煙花到了嗎?”

傅家的煙花每年都會在固定的地方訂購一批,位置離著街心公園不遠,司機孤家寡人一個,每年都跟著傅家一塊吃年夜飯,對於不會開車的傅微煬來說,用車倒是方便得很。

傅焰笑的和藹,“到了,你媽媽去訂的,等會兒我讓司機去取來。”

“我去吧,我還想在隨便挑幾隻煙花晚上一塊放。”傅焰應了他,也知道傅微煬不想和傅晨碩待在一起時間過長,免得好好的春節又變成「戰場」。

“注意安全啊甜甜,外麵冷,多穿些。”

“好,我知道了。”

傅晨碩看到車子走遠,才輕輕哼了一聲,“馬屁精,就知道討好爸媽。”

相比於傅家,江家要熱鬧許多,一個是江家親戚多,傭人們不能全部放假,通常也會留下來一塊過年,一個是江許寒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每到這時候就會拉著江許寒一塊打遊戲,開黑。

江許寒隻想躲清淨,他拎著串葡萄跑去窗口前,“吵死了,還是我家甜甜最好,安安靜靜的。”

卓菲雅正靠著桌子旁打電話,來電話的是裴妮素,“素素,你把取煙花的地址發給我,我讓我家老江親自過去。”

“哎呀,今年實在忙不開,還要麻煩你幫我們一塊訂,改天找你做SPA去。”

“咦,你們家小傅去了啊?這孩子真孝順,今年就算了,明年的吧,等他們在相處相處,你們就一塊來我們家過年。”

江許寒塞進嘴裏一顆葡萄,眼珠子頓時亮了亮,小傅?傅微煬麽?

他鬼一樣飄到卓菲雅身後,卓菲雅轉身被他嚇了一跳,“幹什麽你,不聲不響得嚇人呢。”

“咳咳,你家老江今天得陪我三舅四大爺忙得很,卓女士就不能懂點事,取煙花這種小事情,為什麽非要麻煩老江,咱家沒人了嗎?”

卓菲雅瞥他一眼,心裏有數,但就是故意氣他,“哦,那我讓你表哥去。”

“表哥玩遊戲呢,沒空。”

“沒事,你表哥沒空還有你表姐,再不濟我叫你奶奶親自去。”卓菲雅笑盈盈看著他。

江許寒要氣出心梗了,他把葡萄往卓女士手裏一推,嘖嘖道:“你可真是我親媽,快點把地址給我,我去——”

“德行吧。”

傅微煬坐著傅家的車出來,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猶豫道:“二少爺,咱們現在就去取煙花,還是……”

“先去肯德鴨,我餓了,想去吃點東西,您要餓了咱倆一塊。”傅微煬不想這麽早回去,他想等到年夜飯做好了再回家,反正煙花也不急著放。

司機知道他和傅晨碩的矛盾,頓了下說:“行,我就不吃了,我在車裏等您。”

傅微煬在肯德鴨坐了幾個小時,雖然京都的肯德鴨全年無休,但今天這種舉家團圓的日子,依然門庭清冷,他靠在窗邊,手裏捧著杯熱牛奶,目光落在遠處的街道上。

馬路上沒幾個人,跟這家店一樣,看上去蕭條荒寂。

偶一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腳下跟著隻半人高的哈士奇,傅微煬驀然笑了下,看著可真像江許寒,也不知道臭弟弟今天要怎麽過。

傅微煬灌了一肚子牛奶,直到天黑下來,才不情願地走出了店門。

“去取煙花吧。”

車子一路到了街心公園附近,賣煙花的店麵看著還挺大,這家平日是賣玩具的,隻有過節才會上煙花。

彼時,店裏麵正坐著一人,喝著茶水翹著腿,看到傅微煬才忍不住抱怨,“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今天要撲空了呢。”

傅微煬看到江許寒,簡直驚訝壞了,“你”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你怎麽會在這兒?”

“當然是來取訂購的煙花呀,京圈裏有名有姓的都在這兒訂,我猜你家也在這兒訂唄。”江許寒嘻嘻笑著,順手還遞了他一杯熱茶。

傅微煬被他忽悠住了,喝上一口又問:“你來多久了?為什麽不給我發消息。”

老板見狀,忙插一句話,“來了大半天了,我的好茶都快要被他喝光了,我這可是上好的鐵觀音,貴著呢。”

江許寒一揮手,叫人來搬煙花,“發消息不就沒驚喜了。”

傅微煬被他拉去一旁,弟弟先是圍著這人看了一圈,然後才說:“你們家的攪屎棍沒煩到你吧?看你最近倒是沒瘦,應該過得還不錯?”

“挺好的,你呢?”

“我不好。”江許寒沒說他為什麽不好,隻神神秘秘道:“這麽多天,今天才是過得最好的一天。”

傅微煬推開門,禮貌的讓司機幫忙搬煙花,然後又和江許寒站在一邊等。

傅微煬表情依舊淡淡的,江許寒看得出,他的那句「挺好」其實帶著幾分敷衍,好什麽呢,家裏總有個想要找茬吵架的人在,心態再好的人也受不住。

傅微煬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了,裴妮素剛給他發過一條消息,問他還有多久回去,八點鍾正式開飯。

傅家喜歡八點鍾開始吃年夜飯,慢慢的吃,一家人一塊看著春晚,等十二點的鍾聲敲響,就下餃子,順便把煙花放了,結束之後還會一起打牌,一起守歲。

傅微煬回了句「快了」,裴妮素就沒再發來。

即便是他不說,裴妮素和傅焰也都知道,傅微煬其實並不想留在家裏,打從傅晨碩回來之後,傅微煬跟他們之間,便被迫隔開了一條看不見的鴻溝。

而劃開這條溝的人,就是傅晨碩。

就在傅微煬數著秒數過日子時,江許寒就從包裏拿出一本書,書的封皮是黑色的,沒有標題,“甜甜同學,這是一本魔法書,它能猜到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麽,你要不要試著打開一下?”

“什麽?”傅微煬緩緩接過,不是太明白江許寒的意思。

弟弟輕咳一聲,煞有介事道:“你就態度虔誠一點,閉上眼睛,三秒之後隨便翻開一頁,上麵顯示的就是你想要實現的願望。”

“真的?”

“當然,你試試,很靈驗的,這本書每一頁上都會寫著一個願望。”江許寒指指書本,“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願望,不如問問它。”

“會實現麽?”傅微煬淺笑一下,弟弟總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江許寒偏頭看他,一雙眼睛如星星般明亮,當那雙眼睛彎起來時,傅微煬就聽到他輕快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會,一定會實現。”

眼看煙花裝完,江許寒看一眼自家司機和傅家的,摸摸鼻尖道:“兩位師傅辛苦了,進來坐會兒喝會兒茶,這裏有上好的鐵觀音。”

老板聞言,忙端著茶壺往身後藏,卻被江許寒眼疾手快搶下來,“別小氣麽,我跟你買。”

老板幹咳一聲,這才撇著嘴,找了兩隻空茶杯,給兩位司機倒上。

傅微煬拿著魔法書推門出去,天黑下來之後,冷風刮得也不那麽厲害了,抬頭望一眼,夜空還能看到一抹深藍,他深吸一口氣,冷熱交融的空氣在肺內掃了一圈,反倒讓他情緒平穩了些。

“怎麽樣?要不要現在試試?”

傅微煬回過頭,江許寒也出來了,就站在他身後幾厘米的位置上,側著身,幫他擋掉那並不猛烈的風,傅微煬轉身麵向他,忽然說了聲「好,試試」。

他雙手托著書,微微閉上眼,像是吹生日蠟燭前許願那般鄭重,傅微煬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如此天真的時候,江許寒明顯是哄他玩的,他居然真信了,還煞有其事的做了起來。

不過做都做了,總要看看願望是什麽。

傅微煬未睜眼時沒來由得一陣緊張,小指勾著書皮邊緣,書皮很涼,可有江許寒站在他旁邊,他就會格外放鬆,連那一點明顯的涼都感覺不到了。

“弟弟,可以睜眼了嗎?”他猶猶豫豫說了一句。

江許寒就湊近他一點,目光澄澈,揚了揚下巴,語氣輕鬆的回:“睜吧。”

二人站在店麵前的路燈下,兩道修長的身影離得越來越近,像是要黏上似的,傅微煬輕眨兩下睫毛,睜眼的同時翻開了魔法書,路燈照下來的碎光和月光摻在一塊,顯得格外莊重柔和。

他低頭去看,整頁紙上唯有中央一行黑色小字,規整又嚴肅的楷體——

和江許寒一起看煙花。

“這……”傅微煬露出一臉迷茫,萬萬沒想到書上會出現「江許寒」的名字。

弟弟倏然笑起來,直接搶了書合上,一手抓著書,一手迅速牽起傅微煬,轉身就往街心公園跑,“傅微煬,這個願望我現在就能幫你實現。”

“可是,馬上就要八點了。”傅微煬還記得裴妮素才催促過要他快些回家。

江許寒卻不理會,邊拉他邊說:“過年嘛,當然是新年願望最重要,管那麽多做什麽。”

傅微煬被帶著跑起來,偏小的手型有些秀氣,此刻正被牢牢攥在江許寒手中,江許寒的掌心溫暖極了,雖然也很瘦弱但不會硌人,拉著他跑的動作也很有特點,食指抵在他小指外側,勾的結結實實。

傅微煬驚愕的看向二人握在一起的手,那一夜醒來時的疑惑又出現在腦海中。

江許寒,他到底想幹什麽?

跑起來之後,風就顯得有些大,但好在他們穿的厚實,一路跑進街心公園時,二人都出了不少的汗,街心公園今天沒有任何演出,平時出來玩的大爺大媽此刻也都在家團聚。

安靜的小公園裏隻留幾盞暖白的燈光,傅微煬被江許寒帶著來了噴泉邊,冬日,噴泉早就停了,隻剩下一座石頭打磨出的圓形建築,像蓮葉浮在水麵上,而噴泉中央托著的,剛好是一整排未點燃的煙火。

“你早就布置好了?”這是傅微煬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江許寒為了搞這個可費了不少力,他們家每年訂購的煙花都是全市最好的,燃放時間持久,數目又龐大,足足能點亮半個京都的夜空。

不過今年的可能不行,因為江許寒把最好看的煙花全換出來了,都換到了這個小噴泉裏。

他覺得給家人看太浪費了,還是哄甜甜開心最重要,司機跟他一塊來的,但是司機不敢幫忙搬,他怕卓菲雅和江昱澤知道了炒他魷魚,所以,這些煙花都是江許寒一點點搬來的,忙活了整整一個鍾頭才弄好。

弟弟沒有回答傅微煬的問題,隻拉著他站遠一點,“你等等,我去點一下。”

傅微煬順手把那本魔法書拿過來,趁著江許寒點燃引線的功夫,對著路燈快速翻看,魔法書果然被江許寒動了手腳,每一頁上都是那句話,要他和江許寒一起看煙花。

傅微煬失笑著合上書,偏頭去看江許寒,也不知這家夥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不就是想一起看個煙花,竟然弄出這麽多花樣。

幾秒鍾後,哧哧的聲音在小噴泉裏發出,聲音細微且焦灼,傅微煬忽然升起些希冀來。

引線燃的飛快,還沒等江許寒跑回來,幾顆煙花拽著尾巴便直竄夜空,「咚咚咚」的炸開在頭頂上,隨即,嘩啦啦的爆開數簇火苗,火苗窸窸窣窣浮在半空,咻的撐起小傘,小小的降落傘發著微藍的光,停留幾秒,而後消散。

幾波小降落傘過後,又是白色的蒲公英,紅色的曼珠沙華,綻滿夜空,盈盈閃閃。

傅微煬眼眸睜大,露出些許驚豔來,“好美。”他囁嚅一句。

江許寒跑到他麵前,歪頭擋住傅微煬的視線,像隻求表揚的大狗狗似的,眨眨眼,“喜歡嗎?”

“喜歡。”傅微煬很肯定的說。

江許寒抬頭指向新一波升起來的銀河狀的煙花,故意快速問道:“喜歡這個銀河嗎?”

傅微煬又說了句「喜歡」。

“喜歡這個牛郎織女鵲橋匯嗎?”

“也喜歡。”

“那喜歡我嗎?”

“喜……”傅微煬終於發現不對勁,“歡”字斷在喉口,他怔怔地看著江許寒,表情一點一點的變得不知所措起來,許久,才艱難的問出一句,“你說什麽?”

江許寒輕笑著看向他,隻是笑容裏摻雜著些許不自然,可很快又被他壓下,強扯著嘴角模糊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喜不喜歡我……搞得這場煙花秀。”

傅微煬眼波流動,內裏轉著些弟弟看不懂的色彩,“都很喜歡,謝謝你。”

“我也是,我也很喜歡。”喜歡你,江許寒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

煙花放了小半個時辰,兩名司機喝完茶,也掐著點的往這邊趕,傅微煬上車之前,江許寒大聲喊住他,然後用更大的聲音說道:“傅微煬,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江許寒。”

江許寒回到江宅之後,情緒就一直不那麽高漲,大過年的闔家團圓,他卻用十分鍾吃完了年夜飯,然後一頭紮進房間,仰躺在**嘟囔,“我是不是有點慫?我剛剛是不是應該直接表白呢?”

他想上論壇求助一下唐長老,但想來想去,今天這位情感帶師估計沒什麽時間理他。

江許寒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砰」的一聲,一隻煙花在江宅上空炸開,卓菲雅正笑著招呼親戚們,“咱家煙花每年都能成為京都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呢,嗬嗬。”

親戚們盯著在夜空中連兩秒都沒挺過的煙花,皆是沉默不語,卓菲雅尬笑一聲,“這是前戲,開胃菜而已,接下來的就要精彩多了,別急。”

“砰砰砰——”

不多時,一波接一波的煙花陸陸續續被燃放,雖然看著比剛剛那個漂亮些,可還是令人大失所望。

卓菲雅吹不下去了,他嘀咕了一句「咋回事」,跟著就去查看箱子上貼的煙花單子,這一看,多少有些火冒三丈。

江許寒睡得正香,人就被卓菲雅暴力搖醒,“臭小子,你拿回來的什麽玩意,我的銀河呢?牛郎織女呢?降落傘、蒲公英和曼珠沙華去哪了?”

江許寒睜開一隻眼瞥她,語調懶懶道:“放了。”

“放、放了?放哪去了?誰叫你提前給我放了的!”卓菲雅氣的魂都沒了,“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在大家夥麵前,多下不來台,他們都以為我吹牛呢!”

“我給我對象放了,你有意見?”江許寒翻個身,趴在枕頭上回她。

卓菲雅頓了一會兒,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兒子口中的「對象」是誰,卓女士眼珠一亮,跟川劇變臉似的立刻笑開了,“哎呀,給兒媳婦放了呀?那成,那沒事了,你慢慢歇著啊。”說完,就哼著歌走出去了。

“真是兒媳婦就好了……”江許寒又陷入苦大仇深中。

沒成想,剛送走一個親媽,又來一個親妹,今天他表妹倒是沒去影音室看動漫,而是拿著本書推門走了進來,“表哥,給你推薦一本神奇的魔法書,它能知道你心中所想,並給你最精準的指引,賊玄學,要不要試試?”

江許寒換了隻眼睜開,瞄一眼那熟悉的黑色封皮,嗬嗬道:“都是我玩剩下的,不試。”

“你那本是贗品,你自己花錢在網店印的,你當我不知道。”表妹晃晃那本書,隨便翻開幾頁,“我這本是真品,你試過保證不虧。”

江許寒無動於衷,隻想蒙頭大睡。

表妹卻坐到床邊絮絮叨叨,“我剛剛翻開一頁,你猜怎麽著?書上說我今晚會收到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壓歲錢,結果我真收到了。”

“多少?”

“八萬三,破紀錄了。”表妹美滋滋,“你要知道,我往前的十四年裏,每年最多都不超五萬的。”

江許寒被說的有點動心了,他撐著手臂坐起來,拿過書隨便翻了翻,果然每一頁上都是不同的,和他故意哄傅微煬那本確實不一樣。

表妹嘻嘻笑起來,盯著他道:“你要虔誠,要默念——”

“流程我熟,不用你教。”

江許寒用食指抵著書皮轉了一圈,然後就像回事似的閉上了眼睛,心中默念,萬能的神啊,你知道的,我的願望隻有一個,那就是傅微煬,給點意見啊親。

默念之後,江許寒睜開眼,手指小心翼翼地挑開書頁,隻見上麵赫然寫著一句話——半月後,你愛慕的他,會主動和你表白。

江許寒眼睛瞬間驚成燈泡,然後就發現在這句話的下方,還附贈了一條指引線索——黑色,28。

啥意思?

他還沒回過神來,表妹就湊上來「哦哦哦」的起哄,“表哥,你愛慕誰呀?我要有表嫂了是麽?表哥你藏得可真深,原來背後已經開始跟表嫂暗度陳倉了哈哈。”

江許寒懶得理她,隻問了一個問題,“半月後是什麽日子?”

表妹輕咳一聲,得意道:“開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