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上出租。

兩人臉上都戴著口罩, 邵欽非常簡單直接地報了一家附近酒店的名字。

這次的出租車司機見過世麵,倒是沒大驚小怪。

反而是和邵欽一起坐在後排的鄭梟看起來不太自然,從上車就一直把邵欽的手緊緊攥在掌心, 一雙露在外麵的眼睛像是期待又像是緊張。

邵欽一眼就知道他什麽情況, 隻是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趣。

【Shao:之前去club找我不是還挺勇,現在出來開個房又慫了?】

鄭梟脖子上戴著和邵欽同款的情侶圍巾, 紅著耳尖微微將臉埋進去坦白。

【鄭梟兒:以前沒開過】

在所有人的印象裏, “酒店”這種地方多少沾點曖昧和桃色,因為人人都知道在這裏出雙入對的人們是準備幹什麽的。

所以鄭梟總有點被窺探隱私的感覺。

可當他跟邵欽一起在酒店門口下車。

盡管那時已經晚上十一點,鄭梟也還是發現外麵的氣氛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樣。

大街上流光閃爍,牽手揚著笑的小情侶隨處可見。

有的懷裏捧著花,有的手裏抱著娃娃的,也有什麽都沒拿, 但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嘴裏的話就停不下的。

而他在意的酒店更不必說。

金碧輝煌的大堂放著超高活體裝扮聖誕樹, 入眼可見所有裝飾品都換成了聖誕色調, 就連接待人員的服裝都帶著節日元素,聖誕氣息非常濃鬱。

生意自然也火爆。

人來人往, 誰也沒有多餘的空閑去關注別人, 其實他跟邵欽也不過是過節大部隊中普通的一員。

甚至因為他們是臨時來的。

邵欽站在前台和人溝通了半天, 才終於問到一間相當昂貴的五位數總統套間還空著。

前台看他們衣著簡單,隻當是附近大學城裏的學生情侶。

並不對他們能訂下這間價格勸退許多人的空房抱什麽期望,還覺得學生孩子想慶祝慶祝過個節也不容易, 主動歉意為他們指了附近一家設施也相當不錯的酒店,說那邊也許還有空房。

然後邵欽和鄭梟還沒發話。

排隊站在他們後麵的一男一女已經有些等不了。

男的更是直接動手就想把站在正中間擋道的邵欽往旁邊撥, 相當不耐煩道:“學生沒錢就不要來這裏, 馬路對麵不就有個快捷酒店?”

邵欽看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 腳下半點沒動。

鄭梟果不其然一個挪步, 及時卡到兩人之間將他擋住,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一手掏出不知道何時準備好的黑卡遞給前台。

“就套間吧,沒關係。”

但凡不是少年遞出去卡的顏色過於震撼有說服力,前台和後麵那對肯定都要以為他們在逞能。

場麵很快詭異安靜下來。

前台雖然吃驚,但畢竟是老資曆,各種各樣深藏不露的有錢大哥、公子見得不少,快手快腳便幫兩人麻利辦好了入住。

等到排在他們後麵那對再問,自然是整間酒店客滿,隻能婉拒讓他們另尋別家。

這一下給那男的憋悶的。

想發脾氣也對鄭梟那張黑卡發不出來,隻是摟著女友,越看兩人去電梯的背影,眉心皺得越緊。

之前看正麵,又是口罩又是圍巾,捂得嚴實不覺得,現在看背麵卻忽然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寬敞的電梯裏,隻有他們兩人。

邵欽望著眼前鏡麵玻璃中並排而立的倒影,忍不住彎了桃花眼,動動手臂牽著某人晃了下,問:“有錢爽嗎?”

鄭梟半張臉埋進圍巾,自己悶著勾了下唇:“爽。”

自從他當年放棄繼承權“淨身出戶”,鄭老爺子就一直想法設法在不動鄭煜東西的前提下,額外給他攢老婆本。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邵氏是邵賢自己白手起家,再跟邵欽媽媽聯姻鞏固的結果。

可他們老鄭家紮紮實實有祖輩好幾代的積累,資產之雄厚在鄭老爺子當年大刀闊斧的開疆拓土下,幾近登峰造極。

這是老爺子從位置上退下來,鄭家才順理成章在找到新的方向前暫避鋒芒,修身養性。

這也就是為什麽邵欽總說,誰沒見過錢,也不該是鄭梟沒見過。

隻不過爺爺雖然疼他,但大概還是想讓鄭煜寬心。

從當年他們去臨城一直到現在,不要說主動教他從商方麵的事,那就是稍微超出高考課本的東西,都完全沒對他做過要求。

所以鄭梟就算見過再多的錢,也完全沒有駕馭它們的能力。

因為爺爺比起他未來有所作為,隻是需要他過得開心。

鄭梟起初來到A市想明白這件事,很難說一點不鬱悶。但他知道這就是他欠鄭煜,該還給鄭煜的東西。

與其心有不滿,不如力所能及做出改變。

於是他看著電梯顯示屏跳動的樓層數字,冷不丁笑了下說:“爺爺讓我自己想辦法把黑卡每年的低消花掉,我不知道怎麽花,哥哥讓我去藍灣區買江景平層,說那邊紮堆住了好幾個IT大佬。”

邵欽:“?”

邵欽頓時有點不信抬頭看他:“是鄭煜自己跟你說的?”

他看鄭煜嫌棄鄭梟嫌棄得要死那樣,還以為這兄弟倆一輩子真就這麽著了。

鄭梟自己也忍不住高興:“是我厚著臉皮賴著他問的,就他按著我灌酒那天。”

那時他反正喝了酒,索性是在後半場鄭煜那三個室友離場後開始借酒裝瘋。

鄭煜一開始當然不情願搭理他。

狠狠給他飛了個白眼,罵他土包子,又不懂炒股,又不懂風投,現在有什麽風口也狗屁不通,更不用說判斷未來趨勢,錢給他也是浪費。

總之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巴拉巴拉好一頓數落。

饒是鄭梟做好了思想準備,也還是聽得有些心灰。

但就在他一番舌下臉麵的軟磨硬泡也似乎毫無作用,打算放棄時。

鄭煜卻忽然惡狠狠凶他:“管他以後有沒有出息,傻子都知道查一查自己行業的大佬都住哪兒吧?大佬住藍灣區你就去住藍灣啊!這點小學生道理也不懂嗎!!”

鄭梟當時也的確是有點酒精上頭了。

挨完罵反應了好半晌,才驟然反應過來鄭煜居然在教他!

隻是看鄭煜那樣,多半是教完就翻臉不認賬了的。

他倒也跟著配合。

覺得自己終於邁出萬裏長征人第一步,後麵還多的是需要請教鄭煜,仰他鼻息的時刻,不必得寸進尺,急於一時。

邵欽聽完全過程一陣樂。

都沒想到這兄弟倆喝個酒,還能喝出這麽多名堂,又是睨眼鄭梟搖了下他:“歲數沒見多長,心眼是越長越多了?”

話音落下,正好兩人從電梯出來走到套間門口。

鄭梟隨手刷開門,單臂就把邵欽托起抱進了房間。

關上門邊扯自己脖子上的圍巾,邊還有空仰頭去親人,一雙晶亮的深眸星星閃閃,極虔誠在邵欽那雙漂亮標準的桃花眼旁落下一串碎吻說。

“以前總是你想。以後爭取你什麽都不用想,換我想。”

公寓裏。

鄭煜第二天一早是被他瘋狂震動手機吵醒的,感覺有一萬個人給他發消息。

【吃瓜路人甲:我靠煜哥,我朋友說他昨天撞見邵欽拿黑卡帶人去酒店開房了???】

【乙:?咋還有在傳邵欽跟那個高中生的啊,這老半天沒動靜,我還以為早玩膩分了】

【丙:哥哥哥哥,邵欽到底有沒有談戀愛?!哥你是不是忘了你給我畫的大餅!我可還勤勤懇懇拿著愛的號碼牌在寒風中等待,哇哇大哭.jpg】

鄭煜看到這些消息,簡直覺得這幫人不可理喻,想也沒想就給駁回去。

【狗男男yueyueyue:造邵欽去酒店的謠你們還造上癮了,他自己又不是沒地方住,為啥非要去酒店開房?老子昨天一晚上聖誕就睡他隔壁,你們倒是教教我怎麽談戀愛?:):):)】

他昨天為了聽隔壁牆角,愣是一晚上沒睡踏實,連自己什麽時候困到失去意識的都不知道,但他腦子裏殘存的某根神經非常確信。

那就是,這兩個人昨天晚上在隔壁,絕對沒有任何“逾越造次”之舉。

而且邵欽壓根沒辦過黑卡。

造謠傳謠還把什麽鬼的黑卡都傳出來了。

所以至少在消息發出的這一刻。

鄭煜真心實意,字字句句發自肺腑,甚至發完還對身邊也已經陸續從**爬起來的室友發牢騷,說這些傻逼一天不造邵欽的黃謠,一天身子骨不舒服。

三個室友問他,又造什麽謠啦?

鄭煜一五一十:“居然說邵欽昨天晚上跟人在外麵開房??”

結果三人:“……”

整個房間,隻有無知無覺的鄭煜還在嘎嘎笑:“是不是傻逼?”

“……”

“……額,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傻逼偶爾也會有聰明的地方,比如邵欽昨天晚上的確是跟弟弟出去了?”

鄭煜:“?”

三人看著他們眼睛珠子快快從眼眶鼓出來的煜煜,戰戰兢兢:“邵欽給我們微信都留了言的呀,他……沒給你留嗎?”

鄭煜:“……?”

當時鄭煜就下床開始磨刀霍霍。

畢竟邵欽給他留是留了,就是留的內容是讓他好好守夜:)

按照鄭煜的計劃。

今天隻要邵欽跟鄭梟快活完,膽敢踏進這個公寓一步,他絕對說什麽也要這對狗男男宰了。

可結果兩人這一消失居然就是整整三天。

他們是期末周要考試,但鄭梟不用考啊。

人家大一的“緊張”複習暫時允許離校,一直到寒假前才考呢,可不得給兩人快活死。

別人考前在圖書館抱佛腳。

鄭煜就隨便在桌上擺幾本書,翻都懶得翻開,隻是抱著手機一個勁給邵欽發消息,瘋狂罵他髒心爛肺。

壞消息是邵欽一條沒回過。

跟那個狗崽子在他媽的酒店總統套間裏大do特do,三天三夜。

但好消息是邵欽總算活該遭了報應,瞎搞回來感冒了。

而且是重感冒。

歇菜放著小課沒改完的稿子在書桌上攤著,床都起不來那種。

鄭煜那叫一個喜大普奔。

人還坐考場裏考試呢,就開始琢磨等會兒準備酸邵欽什麽詞了。

說好看笑話的票已經買好。

結果等他真正去了公寓一看,當時滿肚子的火氣就被邵欽那滿麵潮紅,恨不得直接一命嗚呼的鬼樣子攛掇起來了。

悶頭出去找到廚房熬貝母梨湯的鄭梟,便揪住了他的衣領:“投資理財不會,送醫院會不會??”

鄭梟自己也是自責得不行。

但他們前幾天剛從醫院回來。

因為醫生說現在冬天正是流感季,輸液室全是感冒的,看邵欽的情況比較嚴重問他願不願意住院。

邵欽完全不願意。

寧願天天跑醫院排隊輸液,也不想在醫院躺著過夜。

鄭梟就隻能自作主張在醫院拿了藥,然後找薑婉卿要了個家庭醫生的聯係方式,每天安排人家下午到公寓來給邵欽紮針。

鄭煜惱火聽著竟然也挑不出毛病,隻能又問是怎麽感冒的。

說這個鄭梟就更難受了。

“退房的時候,邵欽在等候區坐著等我,我拿房卡去前台退的。”

然後等他退完回去,邵欽褲腿莫名其妙就濕了一大片。

旁邊分別站著保潔阿姨、大堂經理,以及好幾位接待等等。

據說是保潔在收拾邵欽麵前等候區的桌麵時,一個沒注意把擺在清潔小推車上的水桶碰翻了,冰冰涼全灑邵欽腿上。

眼下大家都知道他們倆三天前掏出了黑卡,一出現紕漏格外緊張,換洗的新衣服光速全給邵欽備好了,想請他趕緊去房間裏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

但邵欽累了三天,這會兒實在也是有點不想動。

推辭來推辭去,把鄭梟推回來了。

鄭梟當然不可能讓他這麽冷的天,濕著褲腿、鞋子回去。

隻是等他給人塞進酒店浴室,還是晚了。

當天從外麵回公寓。

邵欽的嗓子就不太舒服開始有點咳嗽,吃了藥,但短短一晚上過去還是開始高燒不退,比暑假那次還嚇人。

鄭煜真是慪得把後槽牙都要磨平了。

除了怪邵欽自己血條脆,半點怪不到他這狗弟弟身上。

鄭煜當場佝背叉腰在原地來回踱步了三圈。

踱完還是剜了鄭梟一眼,說:“媽的我都想不通你們在**究竟怎麽搞的,居然還跟我說你行?我看你行個屁,要真行,他他媽的就不該能下來床,哪來的機會怨種被潑水?”

鄭梟:“?”

鄭梟:“……”

邏輯轉完一圈最後落到這裏,也是鄭梟屬實萬萬沒想到的。

邵欽這場中招的盛大程度。

直接驚動了葛嵐、邢主任、邵賢,以及鄭家的一幹長輩,全都提著東西來看他。

家庭醫生幾乎每天都要被新來的探病者盤問一遍,邵欽究竟為什麽會病毒性感冒這麽嚴重,又是為什麽直接打最猛的抗生素也效果不佳。

家庭醫生嘴都要解釋麻了。

開場白永遠是:“人體非常複雜,每個人的個體差異性也很大,有的人的確是對抗生素很不敏感,導致治療效果不佳……”

邵欽自己每天也是渾渾噩噩。

昏沉的根本吃不下去東西,隻能靠著反應極不好的激素消炎,首先讓扁桃體安分點,不至於讓他咽一下喉嚨都像下刀子不舒服。

但咳嗽讓他根本沒法兒睡個完整覺,都是暈一下,咳醒一下。

眼見著本就瘦的人,躺在**又消了幾斤。

鄭梟心裏著急。

除了考試,人一直在邵欽床邊守著,晚上睡覺也在一起。

等到終於看到點好轉的跡象吧。

他自己又沒熬住病倒了——終於還是被邵欽傳染。

鄭梟想著自己就算病了也馬上會好,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怕又反過來給好不容易要好起來的邵欽傳回去。

於是少年頭一次死強著不聽邵欽的話。

發現自己不舒服嗓子疼救不回來的當天下午,便當機立斷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從公寓走了,讓鄭煜和家庭醫生去接班。

起初他人不在的前幾天邵欽還有點耐心。

因為他這從**爬起來,積攢的事情也來了,該改的稿子還是得改,該補的作業也全都得補。

就比如之前他本來都已經把新書的稿子交給出版社了,結果又被葛嵐看完打板子攔回來,一頓跟他開小會,也讓他改改改。

雖然邵欽非常不情願覺得改著麻煩,但薑還是老的辣,葛嵐讓改的內容也的確都是改了更好。

所以頭四天,邵欽痛苦修修補補也就過了。

可結果等他全部完事,鄭梟居然還沒回來。

這就讓邵欽有點不高興了,一個視頻打過去想問問他在墨跡什麽。

結果視頻是薑婉卿接的。

小聲表示鄭梟那天從他公寓搬出來沒撐幾天也發了燒,現在躺**輸液剛睡著。

“?”

邵欽打出問號,問鄭煜怎麽不告訴他。

鄭煜就說那當然是有人不讓告訴,他才不告訴。

畢竟告訴了邵欽,邵欽肯定得去看人啊,但他看人這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再跟著一起在病**躺著嗎。

然後果不其然邵欽的脾氣也有點上來了。

不顧鄭煜阻攔,直接上門殺到鄭家裏鄭梟的房間。

他以為鄭梟不在他那邊,肯定在這,結果入眼房間裏空無一人。

鄭煜又是看戲一樣靠著門框慢悠悠:“他知道你肯定得找他,所以先給自己找了個地方藏起來唄。”

邵欽徹底被氣笑了。

合著前腳才誇這人長心眼了,後腳這心眼就用他身上了。

於是一口氣連著給鄭梟打了好幾天電話。

鄭梟完全不接。

鄭煜就幸災樂禍勸他消停點,說什麽是他他也不敢接。

“反正那麽大個塊頭也不可能直接嗝屁,情況總比你好吧,你管好你自己就謝天謝地了,還操心別人。”

邵欽隻當沒聽見。

反正就是固定每天下午三點接著給鄭梟打視頻。

終於是在一個星期後打通。

視頻裏的鄭梟除了手背上還紮著針,其他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大礙,說話鼻音也不算重。

邵欽看了一圈他的背景,估計也是特地處理過的,什麽地址信息都看不出,索性沒廢話,直接問他:“人在哪,回不回來?”

鄭梟有點無奈:“我還有最後兩針,打完就回去。”

邵欽完全不為所動:“那就是不回來。所以你人在哪?”

一聽這話音又是要來找自己,鄭梟頓時望著鏡頭閉嘴不說話了。

一直不敢接電話就是怕邵欽問他,他又不想撒謊。

於是邵欽窩火了許久終於怒極反笑,眉梢一挑便道:“不說是吧?不說你就等著,我會讓你自己來找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鄭:QAQ老婆你幹嘛,我害怕的!!!

欽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