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欽微啞的嗓音, 隨著晚風清清涼涼飄進鄭煜耳朵裏。

鄭煜隻是仰頭接著喝自己的便利店黑啤,不耐煩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撂下去:“少煩啊。”

但他這一撂動作太大。

腿跟著一動,又把小圓桌上的空的聽裝啤酒頂得碰晃到地上, 被風推著滾出去老遠。

邵欽看他那樣, 估計是還想接著享受一下emo裝逼的自己。

索性遂了他的願,把手裏打包好的盒飯放到他麵前桌上, 自己慢吞吞挪動幾步彎腰去撿。

但他挪得慢, 風推得快。

連續兩次都是邵欽費勁兮兮剛把腰彎下去,那聽裝啤酒就正好滾出他的可撿範圍。

等邵欽挪步還想繼續撿第三次。

鄭煜終於像是被他磨磨唧唧的樣子看煩了,長腿一邁,一把粗暴將人扯起來自己飛快彎腰解決,連帶還直接把聽裝瓶捏癟。

“叫你平時不跟我去健身,一晚上就給你幹歇菜了, 撿個屁。”

邵欽怪無辜的:“那我又不需要天天跟漂亮妹妹見麵, 健什麽身。”

鄭煜談戀愛是屬於人來瘋型的。

對你有意思的時候千依百順,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就算立馬決定下一秒陪你消失個幾天飛趟國外旅遊都行。

但要是對你沒意思了, 那就是真的藏都藏不住。

不會立馬冷落或者找別人, 也不會馬上翻臉不搭理人, 依舊對你很好,但就是非常明顯能感覺出來從**變成了履行義務。

所以盡管鄭煜一直很講原則沒劈過腿,但巴掌沒少挨。

因為人就怕對比。

不是懷疑他前後變心劈了腿, 就是覺得他的真愛果然還是隻有他的鐵發小邵欽。

鄭煜有時候問邵欽怎麽辦。

邵欽隻能教他一開始別跟不值錢一樣對姑娘太好,這樣前後對比不至於慘烈, 讓人接受不了。

鄭煜試了。

但失敗了, 因為他就控製不住自己、想不通。

人要是連喜歡的時候都要克製付出, 那還算什麽人。

鄭煜就這麽簡單。

喜歡和討厭都表達得非常直接, 邵欽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

所以邵欽也願意跟鄭梟待一起。

兄弟倆其實挺像。

就比如鄭煜不高興歸不高興。

但看他身上難受還要去撿東西,鄭煜覺得自己更不高興,所以也願意暫時暫停擺譜,並不死撐那一口的麵子。

眼下邵欽在他對麵坐下,兩人這才算是正兒八經打上照麵。

鄭煜哭倒是沒哭,就是臉色看著還不如哭。

一條尬長的腿相當霸道在桌子底下岔著,英氣的眉宇緊緊擰起,輪廓線上眉骨和鼻骨又突出,橫看豎看都那麽三個字——不耐煩。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

邵欽主動動手給他把盒飯拆開:“吹幾個小時風了?也不怕我人菜癮大,直接從**爬不下來。”

鄭煜完全不買賬。

就像邵欽了解他一樣,他也了解邵欽。

“別搞得跟你多惦記我一樣,肯定是你自己在家裏已經吃完了才舍得出來給我送。”

邵欽公寓附近這片都是貴價商品房區。

不臨學區、不臨市中心大馬路,就臨花園公園,圖個鬧中取靜。

一般過完下班晚高峰,就沒什麽閑人四處來往,出門散步也都是往公園那邊方向,跟這邊正好相反。

所以兩人在這坐著毫無心理壓力,街麵上幹淨得就跟坐自家門口似的。

“喝了多少啊,照顧人家不少生意吧?”邵欽直接把筷子塞鄭煜手裏了。

鄭煜接過卻並不肯吃,就拿筷子把他看著。

邵欽也是又好笑又沒辦法。

“你看我我能怎麽辦啊,我們不是有言在先了都。你不告訴我你們倆到底怎麽了,我說我去勾引你弟弟,你還非覺得我在激你,叫我‘有種就去勾’,這不都你自己說的嗎,不能不認賬吧?”

鄭煜想起這個就心煩:“那我就是因為說過這個,才沒把你直播上跟鄭梟那些狗屁當真!”

邵欽:“確實不用當真啊,我現在跟他也沒確定關係啊。”

鄭煜:“?”

鄭煜開始跟不上思路了:“你們兩個沒確定關係睡個什麽睡?”

邵欽稀鬆平常:“非要確定嗎,我都不知道《憲法》還有這規定。”

“?”

“……不是,你搞什麽,貸款白嫖啊你?”

如果鄭煜之前知道兩人睡了是十分生氣,那現在直接降到兩成:“你對鄭梟到底什麽態度啊?真沒談?”

別是為了哄他,擱這兒演他吧。

邵欽卻是一雙手已經摸上他放在桌上還沒開封的聽裝黑啤,說:“真沒談,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態度,就模棱兩可唄,反正他的意思是可以暫時不談,先白嫖再說。”

“……”

“……媽的你是真渣啊。”

說完這句。

鄭煜感覺自己又好點了,生氣隻剩一成,再疊一微咪咪對鄭梟的憐憫。

雖然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如果女生想跟他談感情,他好歹確定了關係再上床這點起碼的尊重還是會給的。

結果邵欽這好家夥。

直接明牌。

就是不知道,就是模棱兩可,就是白嫖。

“他知道你態度?”

“知道啊,反正比你知道多了。”

“因為我確實就是自己都還蒙著,又不是故意吊他。你也不想想如果這麽快就要我給準信,我能跟他睡嗎。”

邵欽攤牌攤得徹底。

說著說著,手指就要不著痕跡把黑啤拉環打開。

然後被鄭煜毫不留情扣住。

長臂一伸,直接圈住所有酒攏在桌子中分線後劃歸自己的地盤,看著他道:“那是的,搞不懂你們想法多的人,談個戀愛複雜得像結婚。”

“也不是,結婚都能離婚。”

說起邵欽這人想法有多奇特。

不得不提起當年他們小蘿卜丁時期的事。

在小蘿卜丁鄭煜正式和邵欽在小學一年級認識以前,其實他被鄭父企圖送去英語啟蒙班時,見過班裏坐著的小蘿卜丁邵欽一眼。

理由是鄭煜覺得英文學著沒大意思,不如中文有難度比較酷。

然後鄭父就指著邵欽說這個小朋友是中文學得沒意思了才來學英文的,他才是真的酷。

鄭煜不信。

鄭父就給他數邵欽看過、會背的東西。

什麽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數不勝數。

鄭煜當時沒別的感受,就覺得那邵欽人緣一定非常差。

不然他跟別的小朋友玩都玩不過來,哪裏來的時間看這些有的沒的。

後來兩人再次產生交集。

是因為他們兩個是當時他們學校一年級,唯一兩個延遲入學的學生。

鄭煜是裝病,不想去上學。

邵欽倒是沒裝,就是單純不想上。

然後他們就成了第二年班裏年紀最大的兩個。

那個時候相差一歲,心智上的差距還是挺大的,所以就算邵欽不想搭理鄭煜,鄭煜也還是自然而然跟他抱團抱到了一起。

一相處。

鄭煜發現這人果然就跟他以前猜的一樣,從小人緣差,沒別的事做,導致學習成績特別好。

這一下可給他來勁了。

怎麽著都想纏著人玩一玩,給人把成績拖下來,免得他爸媽總拿來比較。

起初邵欽是完全不甩他的。

哪怕班裏沒人可說話,邵欽也寧可成天跟個雪團捏的瓷娃娃一樣安安靜靜在位置上坐著,也不委屈自己矮子裏麵拔高個。

但自從他知道鄭煜對他“不懷好意”的心思後,卻又莫名其妙反而願意跟鄭煜玩了。

用小蘿卜丁鄭煜的話說,他有病的!

小蘿卜邵欽無所謂他罵什麽。

隻是因為突然被挑起了興趣,也想看看自己如果一直玩兒究竟會不會被拖下成績。

然後這一玩就是好多年。

邵欽用時間對自己探索出了答案——不會。

不僅不會,還因為過分不受影響,嫉妒的鄭煜也把成績玩好了。

一般人都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但邵欽經常不知道,所以經常需要花費時間驗證探索。

“總之憑我多年的直覺就是你弟弟如果再不搞到我,孩子就快瘋了。”

同樣的話,邵欽非常坦誠也對鄭梟說過。

他說人就像氣球,虧了不行,鼓了也不行,隻能剛剛好保持一個彈性。

以前喝酒是他的彈性。

但現在喝酒也不太行了,他必須另外找個新的彈性。

不然人就會幹癟成一攤堆疊在一起的死皮,疲軟的時間久了,再想和原來一樣重新鼓起來,一定會留下生拉硬拽的痕跡。

不可能再完好如初。

托鄭梟的福。

在直播綜藝上他就已經隱隱嗅到自己的新彈性,可能會是一場被他有意延遲了很久的戀情。

幸運的是鄭梟剛好也需要他。

而他不確定這個東西叫不叫動心,又有多久的長性。

於是隻能用他最習慣的方式——付出時間嚐試。

攤上邵欽這麽個“講究人”。

鄭煜一時都不知道是該繼續討厭鄭梟,還是可憐鄭梟,但邵欽帶下來的晚飯,他倒是有胃口開始吃了。

“所以你還是不打算跟我講?”邵欽扯緊外套,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把臉縮進領口靠上椅背。

鄭煜看他體質差的一批,這麽點小風吹一吹就開始冷。

索性咬著筷子隻留裏麵一件短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丟到邵欽腦袋上,然後說。

“我媽當年就是因為他非要我媽冒著大暴雨的天,開車去全托班接他才出車禍死的。”

邵欽頂著他的外套,整個人都是一愣。

他一直知道當年鄭梟的媽媽是車禍因故去世,但在知道有鄭梟以前,也一直沒想過車禍背後原來還有故事。

因為當年鄭梟到鄭家的時候,鄭煜還沒正式跟自己認識。

等他們稍微進一步熟悉起來,又是三年級轉到美國之後。

鄭煜的媽媽已經去世,鄭梟也早被他從家裏趕走,自己並沒有機會了解詳細。

眼下雖說他猜到了車禍會和鄭梟有關,但理由是他絕對想不到的。

鄭梟實在不像是會強人所難,提出無理要求的人。

邵欽把衣服從頭頂拿下來披到肩上:“……確定沒什麽誤會嗎?”

鄭梟隻是坐在他對麵自嘲笑笑。

“是不是難以置信?我當時在視頻裏聽見他希望我媽那種天氣去接他的時候,我也難以置信。”

小時候鄭梟過來,正好撞上鄭父鄭母最忙的一段時間。

經常泡在公司不回家,就算回,也都不大有切確的點數。

他跟鄭梟一個讀大班,一個讀全托班,都是清晨由兩位阿姨分別送去學校,晚上再被阿姨接回來。

可那天是個禮拜六,雨下得實在很大。

天像破了個窟窿,才剛下午五六點外麵已經黑得仿佛入了深夜,瓢潑大雨唰唰直往下灌。

他被阿姨接回了家。

鄭梟卻被落在全托班了,負責接他的阿姨當天臨時請了假。

作者有話要說:

直腸子大鄭:什麽?貸款白嫖?好的那沒事了,真是小可憐……

108個心眼小鄭:老婆隻是還沒意識到喜歡我QAQ,再不濟ri久也生情,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