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第二頓午餐, 陳總現在卻已經開始思考明天午餐在一起吃什麽了。
成年人的戀愛好像大都很日常，陳晉這些年身邊有個花叢中翩翩起舞的浪子劉皓，冷眼旁觀了幾多年, 發現這人一般約會女孩子也都是這種日常的流程。
首先在網絡上不管什麽軟件裏互相了解一下, 隨後吃幾頓飯，大概不到一周就確定關係。
不過也有像劉皓朋友王洪廣這樣的，相親認識, 期間規規矩矩約會吃飯, 每個周末出去住, 三個月後奉子成婚。
陳晉這輩子是不可能奉子成婚了, 但其他地方應該還是能借鑒的，首先他跟林荘本身就熟悉, 也互相比較了解, 這就省略了從頭開始互相了解的步驟, 大概吃幾頓飯, 一起看幾場電影，基本就能拉手確定關係才對。
陳總坐在小林主任帶他來的小館子裏一邊看著菜單一邊思索後續隨便追追計劃，沒有點菜, 而是看了兩眼直接問林荘：“我沒來過這邊，你既然經常來, 就點你覺得好的就行。”
餐館比陳總想象的小得多, 不是什麽大飯店，就是街邊不足二十平米的小餐館，這店看著不起眼, 生意卻很火爆, 裏麵的包廂都坐滿了, 他與林荘隻能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
門口有塑料垂簾擋風, 奈何總有人進進出出，冷風不免一會兒一會兒的直接往林荘臉上吹。
林荘正對著風口，坐下後自己也覺得不太舒服，他看著菜單，心思卻不在菜單上，想著要不要離開算了，可他跟這家老板已經比較熟悉了，人家每回看他來都笑臉相迎的，剛才老板看見他還專門招呼說他喜歡吃的蔥爆花甲今天正新鮮……
就這麽走了……小林主任做不出來。
“那就……來個蔥爆花甲和……”
小林主任勉為其難地準備開始點菜，旁邊老板的兒子已經滿懷微笑準備寫菜名，陳總則回頭看了一眼總是被人推開的擋風塑料片，眉頭皺了皺，打斷道，“這風太大了，裏麵包廂沒位置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林荘看了一眼站在桌子旁邊準備點菜的老板兒子，隻見小夥子也怪不好意思地，但還是熱情道：“小林主任實在是對不住啊，要早知道你要來的話，我爸怎麽著也要留個小包廂給你，要不你等會兒？我看裏頭有桌客人馬上就要吃完了。”
老板有顆陳年老蛀牙就在林荘的店裏給拔的，每次林荘來也都上菜比別人快些，人家一家子熱情好人，小林主任便總是來照顧生意，一來二去，形成了每周五晚上都要邀請診所裏的員工一起來搓一頓的習慣。
習慣一旦養成，可就不好意思改了，但凡有一次周五沒去，小林主任都不好意思開車路過這條街，非要繞遠才行。
林荘聽了老板兒子的話，基本也就覺得等等也沒什麽，雖然下午自己還有事情，但等一兩分鍾也不耽誤事情。
陳總可就不一樣了，搖了搖頭，站起來就對林荘點了點頭，然後對老板兒子聲音冷淡道：“下次吧，我們趕時間。”
林荘不好意思地跟著陳晉出了門，一出去，被頭頂上暖陽一照，反倒沒有那麽冷了。
不等林荘想這會兒大中午的去哪兒吃飯，就聽陳晉忽地說：“我經常去的館子暖和，咱們去那邊吧。”
小林主任聽著‘暖和’這兩個字，多看了陳晉兩眼，陳晉麵無表情，淡然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銀絲邊框的眼鏡，忍不住解釋說：“不是我冷，是看你正對著風口……”
說完陳總發現還不如不解釋，他解釋的原意是想要林荘不要因為帶他去這麽冷的館子吃飯感到自責，結果說出口的解釋讓人聽著怎麽聽怎麽像關心林荘。
當然了，現在他跟林荘的關係，似乎是可以關心幾分的。哪怕是正常朋友同事也能關心。
陳總微微對自己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做得應當是比較正常且散漫的追求，隨後就給自己上午早就定好了的餐廳打過去電話，問了一下房間是不是還留著，便說他來開車帶林荘去那邊。
小林主任一直怪靦腆的，沒有說什麽不好，隻是上車後回想這兩天發生的很多事情，忽然發現陳晉跟他真的很互補。
他很多事情不願意得罪人，陳晉卻不，陳晉什麽都不在乎也不害怕，也總願意為他做壞人。
這點真的是從小到大都沒有變，也是小林主任最欣賞崇拜的地方。
小林主任心動不已，總不時去瞄開他車的陳總，陳總自然也發現副駕駛的林荘不時地看自己，幾乎要沒心思開車了，他不由自主地會想林荘在看自己的什麽，看哪裏？剛才對老板兒子說話的語氣是不是太冷漠了？還是說剛才說的關心林荘的話太直白太過了？
陳總猜來猜去，又驀地皺了皺眉，放空一切，任由自己被林荘看著。
幾分鍾後，陳晉實在受不了，想要說些什麽，便先是清了清嗓子，跟林荘道：“你這車什麽時候買的？”
小林主任收回視線，改為看著自己規規矩矩放在腿上的手：“好幾年前了。”
“哦，每年的年檢和保養都做了嗎？”陳先生沒辦法不去尋找話題，沉默讓他焦慮，卻也不知道為何焦慮，“我聽你車發動機的聲音有點雜，隔音效果也有些不太好。”這車也好幾十萬，怎麽說也不應該爛成這個樣子。
小林主任‘哦’了一聲，想了想，說：“保養和年檢肯定都做了啊，隔音之前不錯的，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年比一年差，去年過年的時候4S店的經理還問我要不要重新做密封，說好像是窗戶有鬆動吧？”
陳晉一聽這話就微微挑眉，去4S店裏做保養，這不宰得林荘一毛不剩？
“這樣吧，我有認識的修理廠，下回要去做保養就去那邊，很多東西跟4S店一模一樣，價格便宜幾乎一半。”這話不是陳晉說大話，他在那家店摻了股，要是不能便宜一半，走他的帳也是一樣的，馬上就要成為那種關係了，怎麽著也要多照顧一下林荘，這是身為男友最基本的操作。
小林主任卻搖了搖頭，好像挺害羞的，可又很快慢慢點了點頭，聲音軟乎乎地：“那……真是不知道怎麽謝謝你。”
“說謝謝沒必要，都是老熟人了，應該的。”陳先生也輕輕說話，說完自己都覺得這聲音膩歪，卻又忍不住想，自己是在跟林荘說話，他們之間也應當是這樣輕聲細語說話才對，畢竟關係不一樣。
關係不一樣……
這五個字不停在陳晉心裏上躥下跳，好不容易抵達自己常來的私房菜館，他便立馬熄火停車，從車子前頭繞到林荘這邊的副駕駛座位，幫總是做什麽都慢吞吞的林荘把車門拉開。
小林主任粉著麵頰，又說了一句‘謝謝’，陳總那藏在眼鏡鏡片後麵的狹長深邃眼眸都忍不住閃了閃，不太理解林荘為什麽還這麽客氣。
不是知道自己在追他了？
兩人各懷心思地進了私房菜館，這家菜館主打南方菜，外頭停車場都搞得綠意盎然，這在冬天實屬難得。
私房菜館的招牌是用木頭做的，很小一塊兒，旁邊還有一麵巨大的落地窗，窗戶從上至下不斷流著水幕，一瞧就是有點兒品位的店，這會兒已經是中午快一點了，停車場上車子依舊蠻多，林荘此刻有些擔心下午會不會耽誤自己的事情，可又覺得吃個飯總不會吃到三四點去，畢竟陳晉也要上班的呢。
兩人跟著服務員去往二樓落座，菜譜不像其他地方掃碼點餐，而是傳統的給了一個菜譜本子，上頭每道菜都詳細寫了口感和食材再配上圖片，於是每道菜都讓餓了的林荘覺得超級好吃，哪個都想要。
陳晉則讓服務員上了這裏特有的冬季限定熱飲後，就先幫林荘把麵前擺著的碗筷衝洗了一下，其實這裏蠻幹淨的，做這種麵向高端用戶的私房菜館，要是餐具都不幹淨，或者消毒後還殘留著濕噠噠的消毒水，那這店都開不下去。
可陳總還是下意識幫林荘洗碗，又涮了涮筷子，最後把熱飲倒在林荘的小茶杯裏，體貼的推到林荘右手邊：“先嚐嚐。”
熱飲是用甘蔗、馬蹄、玉米煮出來的清甜口味，小林主任還沒有喝過這種呢，滿懷好奇地嚐了嚐，瞬間眼睛都對著陳晉亮了亮。
陳總見狀便微微一笑，不枉他上午花了半個小時時間研究備選飯館的所有菜譜和綜合服務，最終選擇了這家店。
“哎呀，陳總來了。”
二樓有三間封閉的包廂，林荘上來後總覺得兩個人坐在包廂沒什麽意思，又很喜歡靠窗的位置，便和陳晉坐到靠窗去。突然冒出來跟陳晉打招呼的人，林荘老早就看見了，還在上樓眼睛就盯著陳晉，也不知道感情原來這麽好的？
上來打招呼的是店老板，二十來歲的小年輕，剃了了寸頭，頭上戴著怪時髦的方巾，瞧著很嘻哈，衣服也不是什麽製服，非常隨意，黑色的夾克外頭還別了一個墨鏡，上來就跟陳晉握手。
林荘安安靜靜的看著，總感覺這位寸頭嘻哈老板本來是想要跟陳晉來一個黑人街頭碰拳來著，但陳晉根本沒有這個意思，才改成規矩的握手：“我還以為陳總你不來了呢，還好現在店裏不忙，包廂也留著呢，怎麽不去包廂裏坐？我可是從上午八點就吩咐下去留位置了啊。”
小林主任聞言默默喝了口茶，嘴角綴著誰人瞧見都心動的淺笑。
陳先生後背都微微一僵，說：“恩，坐哪兒都行，這兒風景好。”
“那行，你們隨便點，今天這桌算我的，陳總常來啊。”說完，老板也不耽誤林荘跟陳晉說話，隻多瞄了林荘一眼，下了樓嘖嘖稱奇。
服務員跟在老板身邊，好奇道：“今天跟陳總來的人沒見過欸，老板你見過？”
店老板名叫孫治，是陳總公司合作夥伴的親戚，孫治的大哥開的物流公司跟陳總他們長期有合作關係，所以平時也算是來往得比較勤快。
孫治的大哥今年都快四十歲了，二十歲結婚生娃，現在自己的孩子都在上大學，於是看陳總年近三十還沒有一個家，熱衷於給陳總介紹相親對象，雖然陳總一次都沒有答應見過，可鬧不住大哥總感慨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想結婚，進而把他也罵一頓。
孫治眼珠子這會兒正滴溜溜的轉著，對著跟著自己的服務員揮了揮手便說：“忙你的去，這麽八卦做什麽？”
說完，孫治去了自己辦公室給大哥打了個電話，一開口便是興奮極了的口吻：“大哥，你猜現在陳總在跟誰吃飯？”
孫大哥正在公司準備午睡，打了個哈欠，不怎麽感興趣，但小弟絕不可能是無意間說這麽個話題，便懶洋洋地猜了猜：“我記得他們最近公司接待傑森吧？”
“啥呀，不是那個外國佬。”孫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寸頭，笑著說，“陳總帶了個超漂亮的男人來吃飯，一看就不是什麽生意夥伴什麽的，一大早八點多就定位置了，有情況啊大哥。”
孫大哥在電話那邊笑了笑，說了句‘知道了’，掛了電話立馬就給這些年混成朋友的陳晉打過去，不過等了一會兒，那邊才接通。
陳總是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馬就跟林荘說了聲抱歉，專門去的旁邊接電話。
電話一通，對麵就傳來孫健嘿嘿嘿的笑聲，跟陳晉道：“陳總，跟誰吃飯啊？一大早八點九預約，不對勁吧？”
陳總這會兒手癢得想抽煙，說實話，他跟林荘的事情雖然八字應該有一瞥了，但林荘想不想曝光他還不清楚，這會兒就鬧得所有人都知道，林荘要是不高興怎麽辦？
陳先生想得頗多，便敷衍著說：“老同學。孫總有這種閑工夫不如多關心關心你家閨女能不能畢業吧。”
有小孩就是這點不好，小孩要是太不成器，當老子的成天焦慮的頭發都要掉光了。
可若是沒有小孩，以後等老了，他跟林荘的財產估計都要落入其他人手裏，這些親戚就算最開始都是真心對他們好，以後難保恨不得他們早點去死。
以後要麽領養小孩，要麽從親戚朋友當中找個有血緣關係的認做兒子，從小培養感情應該比以後指望親朋好友要來得好。
陳晉也不指望以後小孩成器與否，林荘就是太好勝太逞強太不服輸了，這種性格說實話陳晉一直覺得不太好，小時候考不過他就哭，就鬧別扭，後來學習下降也哭，也鬧分手，可這個世界上不是成績好才能過得好。
林荘明明可以多依賴依賴他的。
不過這件事或許也有他的不對，陳先生掛斷電話後回頭朝小林主任走去，一麵走一麵想，要是當初自己能對林荘嚴厲一些，領著林荘一起學習，而不是一聽林荘說累了，就幫認寫作業，一看林荘想出去玩，就騎車帶人走，一被撒嬌就幫人把筆記都給寫了，或許很多事情是不是又會不一樣？
可該怎麽才能對林荘嚴厲呢？
小林主任這會兒沒有點菜，正百無聊賴地看隔壁桌坐在同一側，正在親親密密給對方喂食的小情侶。
小情侶看上去具是二十三四歲的小白領，估計今天是什麽特別的紀念日，穿著西裝的男生脫了厚厚的黑色長款羽絨服後直接從後麵掏出一束漂亮的粉色玫瑰和一提巴掌大的小蛋糕。
男生來的時候，女生已經點好菜了，但一口都沒有動，隻是抱著手機幸福的發呆，好像一直在看男生發來的消息。
小林主任想，消息無非是：快到了。在上樓。我在你旁邊了。
啊，真浪漫。
小林主任無法不多看兩眼，可老盯著人家瞅也不禮貌，回過神來繼續喝自己的熱飲時，身旁忽地多了個身影。
林荘側頭看了一下，就見陳晉沒有回到他對麵的位置，而是坐在了他這邊，坐在他左手邊。
小林主任心跳得都要一下子蹦出來！既緊張又麵含羞意地明白陳晉肯定是看自己老盯著人家看，才坐過來。
可是……
人家坐在一起是方便恩愛。
他們兩個還沒什麽關係大男人坐在一側，難不成也要互相喂飯？
小林主任羞死了，可要他把陳晉趕走又做不到，他便隻是羞答答地看了一眼身旁明明也很緊張，緊張的耳朵都是哄的陳晉，隨後垂眸看菜單。總覺得……發展得有點快……
小時候陳晉追了他兩年才拉手呢。
小林主任摸不準現在的節奏代表什麽，好像是幹柴烈火就該這樣一觸即燃，又擔心時過境遷，陳晉不如當年認真，對自己的感覺更像是為了年少時的執念，等得到就會覺得不過如此……
還需要考驗，但這些天陳晉的所作所為又讓小林主任覺得自己不需要那麽悲觀。
明明一切都不確定，但一切又如此值得期待。
明明陳晉對他小心翼翼到了極點，絕非輕浮玩鬧。
所以……即便是坐在一側吃個飯，也不需要膽戰心驚瞻前顧後啦。
小林主任聽著自己砰然的心跳，抿了抿唇，覺著這頓飯怕是根本沒什麽心思吃了，也不知道陳晉會不會乘機拉自己的手……
但拉手太快了，這才幾天啊？
這邊小林主任全身心關注他們距離的遠近，竭力捕捉陳先生或許會暴露的走進度意圖，一麵覺得太快一麵又不是很抗拒。另一邊的陳先生在點菜，期間不止一次的想或許可以拉手了，但吃飯沒什麽拉手的機會，還是得看電影才行。
他們第一次拉手，就是在電影院的。
看的是什麽？
陳總想了想，什麽都不記得……隻記得林荘的手微微發涼，他們握住後，也不知道是誰的手在出汗，一直滑滑膩膩的，卻又沒有鬆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主任：太快了太快了……
陳總：八字有一瞥了，是不是得準備定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