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悵然遠去(四)
翌日,範陽節度使府。
秦襄一人在前,安慶緒王龍客分立安祿山左右相送,安祿山挺著大肚子邊走邊惋惜道:“哎呀,秦將軍,你這走得也太匆忙了,我們還沒有好好的喝一頓呢!”
“嗬嗬嗬嗬.....”秦襄笑著拱手,“王爺的好意,秦襄下次再來領教,隻是皇命在身,實在是不敢久留啊。”
秦襄轉身對著安祿山,安祿山直起腰身,“好好好,那麽一言為定!你回去稟告皇上,就說我老安領命,下半年一定進京麵聖,到時候在長安,咱們再好好喝一頓!”
安祿山說完還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拍了拍秦襄的臂膀。
秦襄豪爽的答應,“好!秦襄在長安恭候王爺的大駕。”
安祿山與他一同欠身道:“一路平安,咱們長安見。”
“秦將軍,一路走好。”
秦襄與朝他敬禮的安慶緒回禮,眼角的餘光掃過一旁靜立的王龍客,轉身離去。
秦襄剛剛走出門口,安祿山便大步上前,盯著他離去的背影,雙眼如雄鷹銳利,兩腮邊的胡須上下漂浮,肥壯的身軀穩穩定住,似是在思考什麽嚴肅的問題。
忽然聽到他說:“這個秦襄有問題。”
安慶緒一下子衝到他麵前,皺著眉頭,指著秦襄離去的背影,“爹,我看這老家夥,這一次對您挺客氣的,不像有什麽問題啊。”
安祿山搖了搖頭,雙手負立,挺起懷孕般的大肚,頗有些威嚴的教導安慶緒,“這就是問題,我雖然是王爺,他秦襄不過是個龍騎尉,可是他一向是眼高於頂,瞧不起我。”
安慶緒一邊聽著教誨,一邊將左手上的戒指放在嘴邊舔了一舔,王龍客在一旁冷眼看著。
安祿山繼續說道:“不過他今天對我這般客氣,又匆匆告辭,這裏麵一定有文章!”他一捋胡須,叫來王龍客,“昨天夜裏他去了什麽地方?”
王龍客憶起昨夜自己見到司空淩的心煩意亂,隻是在靜書軒站了一夜,沒有親自守在秦襄房外,又未聽到人稟告說秦襄出了房間,應該沒有任何差錯,抬頭回答:“他一直在屋裏,沒有出去。”
安祿山閉眼沉思,眉頭擰出一個“川”字,嘴裏念著:“不對,不對!”他忽然睜開眼睛,“你趕緊追上去,就說我舍不得他走,一定要設宴送行。要截住他,不要讓他出城,我去查看一下。”
王龍客點頭答道:“是。”
範陽城門前,鐵摩勒勒住韁繩,奔跑中的狂風吹散他披在肩頭的長發,他凝視著城門樓上的“範陽”二字,想起昨日,王燕羽也是在這裏跟他送別......他依依不舍。
秦襄驅馬於鐵摩勒身前,急急喚他,“摩勒,摩勒!怎麽了,還舍不得走嗎?”
他自嘲一樣的笑著,“有什麽好舍不得的,這是安祿山的老巢,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他眼底的那一抹冷寂,隻是歆玥看明白了,秦襄策馬狂奔,近身的十幾名侍衛都跟隨他的節奏,一路飛奔出城。
安祿山回到密室,空空如也的衣架書桌,讓他忽然震怒,雙手握拳捶打在桌上,紫檀木的上等桌椅立刻出現了幾條裂痕。胡須散發瞬間被他的怒氣震得四散開來,他厲聲教訓了昨夜在秦襄房外值夜的人,並直接將人踹死,讓人將他拖下去活剮了喂狗。
與此同時,王龍客風塵仆仆的回來,見到被處置的人,眉頭一皺,上前稟告:“王爺,屬下帶人趕到時,他們已經離城,據守城的將士說,他們個個都是快馬加鞭而去。”
安祿山輕哼一聲,“你立即帶人,日夜兼程追趕秦襄,所有他帶來的人,全部殺掉一個不留。”眼裏流露出嗜殺的氣息,他此刻恨不能將秦襄粉身碎骨,讓他不能到玄宗麵前告密。
王龍客知曉事情的嚴重性,說了聲立刻追了出去。
安慶緒大大咧咧的甩著胳膊在王府內遊走,一邊詢問著下人:“上次買的那個香囊再多買兩個,還有那個貂帽,買好了沒有?”
“買好了,買好了。”後麵尾隨的人彎著腰連連點頭。
“小王子回來啦。”書廳中央正品茶的一人,見著安慶緒問候了一聲。
安慶緒看見是羊牧勞立刻禮讓三分,揮退了下人,獨剩他們兩人在一室。
“秦襄走的時候說了什麽?”羊牧勞放下杯盞問道。
安慶緒一屁股坐上軟榻,搖著頭說道:“他走的時候什麽也沒說啊,父王覺得他有問題,就讓王龍客去追了。”
“小王子,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外出,最好連王府都不要出,情況可能有變化。”羊牧勞提醒安慶緒。
安慶緒聽到變化二字就驚慌的將雙手放在軟榻上支撐著,迅速圍著羊牧勞繞了個圈,“有變化?什麽變化呀?”
“王爺可能,馬上就要起兵了。”羊牧勞站起身,摻雜著灰色的白發被吹起。
“起兵?”安慶緒慌忙擺著雙手,“不可能不可能,我父王還沒準備好呢。”他一邊比劃著一邊說,“再說,我大哥還在長安呢。”
“過些時日,恐怕王爺不想起兵都不行了。”羊牧勞嘶啞的嗓子說道。
安慶緒有些擔憂,“先生,您一切都安排好了?”
“隻待王龍客獻馬進京,京城就會有消息傳來,到時候,王爺不起兵都不行了。到時候,你就是世子了。”羊牧勞舉起雙臂,向安慶緒宣告。
安慶麵露喜悅,向羊牧勞一鞠躬,“我,不會忘記羊先生的恩德。”
羊牧勞十分滿意的笑了笑。
王宅西院。
溫暖和煦的陽光,照射在柔順的午後,王家小姐端坐在廊下,手裏拿著一本倒著的書頁。
長媽端著托盤從綠意掩映的叢草中露出身影,走到燕羽身邊,將她手中倒著的書端正了放回她手中,搖著頭歎氣。
“哎,不知道他現在到哪裏了?路上可平安。”
燕羽恍然間說了句,“什麽?”
“小姐我是替你說的,沒心思看書,是在想鐵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