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寧王
寧王嗬嗬笑著,揮手直 道賢侄不必,又指叮當和銅錘道:“這兩蠻子哪尋來的?倒甚有趣!”
岑殷微訕道:“一次關外拾來,因是蠻子,不知禮數理節,叫寧王見笑了!”
叮當和銅錘這才回過味來,二人趕緊下跪陪不是,口中胡亂說些求饒的話,寧王也沒聽清楚,也不在意,依舊一笑而過,又道:“起來吧!”
寧王向岑殷身後張了張,略有些遲疑道:“當真賢侄,隻帶 了這二個蠻子來?”
岑殷勉強一笑:“知道寧王有事召見,自然不可帶多外人來見。”
寧王一愣,過後哈哈大笑起來:“我有事召見?怎不說你是病急亂投醫?”
岑殷眼中寒光閃過,答得也快:“若不是寧王有事,那日為何醉仙樓外張揚?再者,若無寧王下屬有心引著,我再有本事,也斷尋不到這裏來。”
寧王再度愣在當地,過後複又大笑:“厲害!果然幾年不見,賢侄大有長進,除了孔武,更見睿智,不知,可是因為那位,尹家姑娘的緣故?”
岑殷不願從狐狸口中,聽到自己心愛羔羊的名字,他立刻打斷寧王的話:“想不到寧王身在滇南,倒對江南的事一目了然,盡掌於心。寧王何時到的?”
寧王不出聲地笑,半晌方道:“我人在哪裏,世間事也瞞我不過,咱們別隻站在這裏說話,快請快請!賢侄尚不知我這裏好處,來來。進來坐坐!”
岑殷回頭看了銅錘一眼:“外頭山門處守著,小心些!”
寧王毫不在意地道:“賢侄何需如此小心?這裏上下都是我的人,你們一上山我就知道了 。”
言外之意,我不放行。你們也是上不來的。
岑殷卻不是擔心這個,外頭的人自然要守,可寧王就能信得過?才怪!
銅錘不必岑殷再多話,早已經去了,寧王微微一笑,也不再說,輕鬆拉起岑殷的手來,向內走去。
進了靜室岑殷才覺,內中正南設大理石屏二架。天然山水雲煙;居中懸禦筆白鷹一軸,上印著玉章寶璽,左壁掛東坡大字題文與可墨竹淋漓,右壁掛米顛淡皴仿趙大年遠山蒼老。
字畫也罷了,以寧王的財力都不是問題,唯有禦筆那幅,岑殷走上前去,細細看了半天,口中方喃喃道:“原來是先帝手筆!”
寧王淺淺一笑:“先帝空有鷹畫,行事卻隻如白鴿。也就難怪最後會那樣了。”
岑殷猛地回頭,瞪住了寧王,二人皆狠狠對視,最後還是寧王先笑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說著話兒,外間一個侍兒進來送茶,打扮得十分素淨,湖色紡綢夾襖。同色長裙。頭上隻得一塊玉色包頭,再無他飾。
寧王喚她作蕊珠:“給世子送茶!”
蕊珠落落大方上前來。岑殷忙接了茶鍾,見也是梅子青小碗,別無他紋。心裏倒有些生疑,寧王向來喜歡大張大闔,紅綠喜慶的顏色,怎麽這回換了個人似的?
寧王似看出他心思,見蕊珠見茶盤放下,便命其出去,然後方微笑向岑殷道:“可是世子不解?其實也很簡單,人的年紀大了,見的東西多了,也就沒那許多矯情外飾的要求,倒是返璞歸真,更合心意了。”
岑殷不開口,慢慢將手裏熱茶呷了一口,今兒天氣真得很冷,他也出來得太早,手已經凍得冰涼。
寧王微笑,坐於上,默默看著岑殷。
岑殷自管自將茶喝了個夠,杯裏空了,方才丟於桌上,寧王哈哈一笑:“現在舒服了?”
岑殷不回話, 轉身直視對方,眼中乍然閃過煞氣:“寧王這次來杭州,想必不為在這山中修身養性吧?”
寧王不出聲了,臉上卻還掛著笑,笑得跟狐狸一樣狡猾。
岑殷慢慢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依舊隻看對方雙眼,道:“說來聽聽。”
寧王哼了一聲,身子向後傾去,他是見過風浪辨得出真假的,眼下岑殷被太後那道懿旨引得動了真氣,他看得出來。
有火必用,可要小心的是,別將火引到自己身上。損人,可不能不利已。
寧王對這天下,對皇上屁股底下那張龍椅垂涎已久,因此倒比年輕時多培養出了幾分耐心,上回失敗,教訓不可不取,如今怎樣?
機會來了,可更要小心行事才好。岑殷更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自己倒別著了他的道才好。
想到這裏,寧王複又微笑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之色:“修身養性哪裏都一樣。我不過聽聞世子路過此地,想著多年沒見了,宮裏又總不肯鬆口讓我入京,我想大侄子想得厲害,又聽聞杭州山色天下無,所以才溜出來看看。”
溜出來看看?岑殷不 說話,隻抬眼將這屋裏上下張望了一遍,其意不言自明。這裏裝飾成這樣,絕不是臨時起意來得及所為,更不可能隻為個大管事做下處這樣大費周章。
寧王自己也覺得了,卻隻是嘿嘿地笑,不多解釋。
岑殷明白,這隻老狐狸是拿定了主意,不見兔子不會撒鷹了,自己若不說幾句真心話,斷斷勾不出對方的實情來,沒奈何,隻得低低開了口:
“太後懿旨一事,想必寧王亦有所耳聞吧?”
寧王微微點頭:“可是給世子指婚一事?昨兒已經聽說了。”
岑殷玉一樣白潤的臉龐,泛起片片死灰來,一瞬間,沒有力量的陽光掠過他眸底,留下一片深邃的黯影。
“這事我是斷然不從的。” 岑殷終於說出一句叫寧王聽著心花怒放的話來。
寧王雙手重重拍在桌上,嘴角情不自禁揚起一絲凶狠而得意的笑來:“這就對了!太後一手遮天已時候不短,她一個婦人家,天下有她什麽說事處?朝堂上空有許多命臣,外頭更有你我這樣的皇族,卻隻是空無一用,憑她一個婦人說定天下?!這成何體統?!先帝若地下有知,想必也要羞愧難當!”
岑殷不肯接話,別的不說,先帝什麽樣的人,他比寧王清楚,再者,太後如今也無法一手遮天了,皇上勢正欲起,可謂兩方勢均力敵,不過寧王故作不見,隻指對自己有利的來說罷了。
當年先帝不選寧王,是有道理的,這樣的人眼裏隻有自己,隻有自己的成敗,天下蒼生?才不在他的心裏。
可眼下他卻不得不虛與委蛇,因為不得已,他求到這裏。
“如今隻說太後給你指婚一事,那姑娘什麽樣我不知道,不過他爹卻是我的兄弟,嗬嗬,想必姑娘也差不到哪裏。身份不算低微,恢複名譽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太後她老人家就是不肯,除了舊恨,便是婦人之見,一點大氣之為沒有。隻看這一件事 ,便知其心胸如何狹窄,斷不能托付天下!”寧王說到氣頭上,話便有些止不住,不過還是心裏有數的,故意挑的傷心之處來提。
岑殷劍眉下一對幽眸似寒星深邃幽冷,眼神中的銳利森涼,就連寧王也忍不住向後略微縮去,這才止住了話頭。
“太後怎樣不用寧王指點,如今我隻問一句:寧王當年之勇,現尚存幾分?!”
直截了當,不給對方回旋的餘地,岑殷知道唯有如此,方才可能從老狐狸嘴裏,取得幾句真言。
城中客棧,香玉剛剛起身便接到忍冬親自送來的信箋,洪家人的下處本不難找,岑殷手下個個精兵強將,除了銅錘,他人亦不很差。
香玉有些不太明白,昨兒才見過麵,今天就送上信來,尹家那丫頭是什麽意思?
忍冬一臉緊張地看著她:“姨娘快看,完了好讓我帶回話家去!”
香玉尚未梳洗,被她逼著隻穿小衣坐在床上,將曜靈親筆所書的信看了,上頭不過寥寥數語,香玉本自識字不多,可大約幾個字還是認識的,但看過之後,是眼也直了心也不跳了。
曜靈要約洪冉見麵!還是立刻,現在,馬上!
不是說那丫頭眼見就要嫁進世子府了麽?怎麽還約我三兒見麵?這要傳出去,她的名聲不要了?
再者,世子也不能容她如此吧?!
“出什麽事了?”香玉從信上抬起頭來,滿腹狐疑地問著忍冬,後者緊張不已,雖是初冬,滿頭大汗,心想這姨娘想必消息不靈?原來並不知道世子與姑娘的婚事有異。
“姨娘別問了,快依姑娘信上所說,給我個準信吧!我還趕著回去,姑娘等著聽音呢!”忍冬急催,香玉無奈之下,隻得先回道:
“我三兒此時正在城外碼頭上,他歇在船上,也好日夜照看家裏貨物。姑娘實在要見,今兒晚間去洪家船上,倒是一條好計。一來沒有外人清靜好說話,二來自己的地方,也好隱藏蹤跡,免得惹人閑話。”
忍冬將香玉的話一字一字記在心裏,轉身就要跑,香玉急得在後頭直叫:“等我,等等我。。。”
忍冬哪有那個耐心?等香玉穿起鞋來再看,人早就跑得沒了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