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樂
景夫人便笑:“原來姑娘這樣怕吵?也罷,看看三墅如何?”
曜靈不解,忙問何為三墅?
景夫人便拍手笑道:“這是杭州這裏有名的三處園子,凡為園者,先水石,次古木,次結構。西湖這地方,想必姑娘也看得出,是天生秀冶,自具剪裁的。無須壘山鑿石,林木無不森蔚,到處會心,不過所難獨結構而已。雅則易寒,華則易俗。山林廊廟,故難兼勝。因此隻有三處配得起上佳二字。包園在靈峰者,人巧天工俱錯,江園則在西溪,老梅修竹俱古,江邦玉築室橫山,林岫深迥,足稱最勝。不知姑娘意在何處?”
曜靈細聽之下,倒覺得老梅修竹很是不壞,便含笑對景夫人道:“聽上去都很好,不過這時節初梅新放,小女子倒渴慕得很,隻想一賞。夫人既然知道好壞,想必其中關節盡通,就請夫人操勞了,領我去開開眼界吧!”
景夫人大喜過望,忙轉頭對身後一位綠衣丫鬟道:“去江府上傳個話,就說我的意思,想去府上別院裏賞梅,別的不用提了。”
那丫鬟忙轉身去了,景夫人這裏便對曜靈許諾道:“江老爺乃杭州都察使,與我景家一向交好,那園子乃是他家別院,既然姑娘要去,少不得由我做陪。”
曜靈忙笑著稱謝,景夫人便說這就定下了,若日子敲定,再通知姑娘便罷。
“那是個喜歡熱鬧的,”景夫人笑著對曜靈提起江夫人:“若知道姑娘要去,必也歡喜的很!”
曜靈哭笑不得,心想喜歡熱鬧?拿我當個猴子看罷了。
當下再說了些閑話,曜靈便欲告辭,景夫人便拉住她道:“好姑娘,明兒到我府上坐坐去,我家裏廚子雖比不上醉仙樓,到底也會兩三道小菜。姑娘若肯賞光,我就功德圓滿了。”
曜靈忙道不敢當,心知情不可卻,便點頭應允許,正好也可一探其虛實。
二人便就此說定,各自道別。
回到車上,曜靈靠上身後的軟墊。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青桃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口中咀嚅半日,終究還是沒開口。
“有什麽就說好了,吞吞吐吐做什麽!” 曜靈雖閉著眼,卻對青桃的舉動了然於心似的。
青桃這才陪笑道:“姑娘,今兒這位景夫人,我怎麽覺得,來得怪怪的?”
曜靈不覺一笑,睜開眼來:“想不到你竟有這個本事?!”她微笑指出手指來,在青桃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然後頷道:“確實來得蹊蹺。這一路來,咱們也見過不少上趕著拍馬的,不過景夫人身份不同,她與京裏有關係,娘家勢大。又是這裏的知府夫人,何必對我這樣敬小慎微,做小伏低的?”
這話雖是對著青桃說得,卻也正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借機理清心頭亂麻似的。
青桃點頭,又向後頭看了一眼,小聲低低地道:“姑娘別怪我多嘴,咱們住的那地方是景家的,繡荷繡幕更是景夫人的丫鬟,姑娘行事還該小心著些。”
曜靈心裏對青桃不覺點了個讚,口上便道:“你果然長進了,倒心眼不小,本來我也這樣想來,竟叫你說了出來。”
青桃被曜靈當麵誇讚,不覺臉紅起來 ,直說不敢,若賭心眼,自己無論如何不敢在姑娘麵前賣弄。
回到蘭園,曜靈剛剛回到屋裏,就被外間八仙桌上,赫然出現的一大堆包裹嚇了一跳。
“這是怎麽回事?” 曜靈怔在門口。
青桃轉身,正欲去尋人來問,繡荷聽見動靜忙跟著進來,看見包裹上的封條就笑了:“姑娘不必問了,這是江家送來的,一定沒錯。”
曜靈心想厲害,人還沒見著呢,東西就先到了。
“收下去吧,”她淡淡吩咐青桃一句,然後直接就進了裏間,梨白忙跟了進去,替她更衣去簪。
換上家常衣服後出來,曜靈見繡幕從外頭進來,臉上笑嘻嘻地,便問有何事,繡幕忙回道:“夫人讓人帶話來,說是明兒請了城裏有名的淩霄班去府上唱堂會,班主花靈親自扮上堂,隻因知道姑娘是京裏來的,特意請的京劇班子。”
不知怎麽的,聽到這些,曜靈情不自禁就想起若雲來,她心裏並不樂意,可也不願?了景夫人的好意,顯得自己太過孤寒不知趣似的。
“這樣很好,煩姐姐帶話給夫人,叫夫人費心了。” 曜靈微笑回道。
繡幕笑著走了,出去就聽見一陣吱吱喳喳的聲音,顯見外頭都樂壞了。
忍冬麵無表情地送熱水進來,走到曜靈麵前突然來了一句:“俗不可耐!”
曜靈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將手伸進盆裏潤了潤,拿起木樨香胰子來搓了搓手,這才一本正經地回道:“怎麽就俗不可耐了?明兒我也去聽呢!莫不你也饒上我了?”
青桃梨白,一個手裏捧著皂盒毛巾,一個端起桌上茶壺加水,眼睛卻都看著忍冬,臉上皆憋著笑,要看忍冬怎麽回答曜靈有意的刁難。
不想忍冬小眼珠子一轉,答得飛快:“姑娘是正經看戲,內行看門道的,自然不俗,她們幾個不過是看人家戲子長得漂亮,外行看熱鬧罷了,自然是俗不可耐!”
曜靈禁俊不止,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身子也軟了,手也抖了,香胰子都落進了盆裏水中。
“忍冬你實在厲害,我說你不過,算是服了!” 曜靈邊笑邊搖頭,將手伸進青桃手上的毛巾裏,擦幹水跡。
梨白已經將熱茶備好,這時便趕緊送到曜靈手裏,嘴裏也趁機湊趣道:“強將手下無弱兵,忍冬跟了姑娘,自然也就水漲船高,嘴角鋒利起來了!”
忍冬白了她一眼,突然來了一句:“你這話莫不說姑娘嘴頭子厲害麽?將我比姑娘,也不妥當!”
梨白哪裏說得過她?瞬時臉就漲得紫紅,眼睛瞪得老大,嘴裏卻結巴著一個完整字也說不上來,手捧著茶盤,急得就快哭出來了。
曜靈自是不忍,正要說話,忍冬突然笑了,搶在她前頭對梨白道:“看你呆樣,原來經不得一逗,姑娘是那樣會跟你計較的人麽?若是,我也不敢隨意開口了!”
曜靈實在忍耐不住,邊大笑邊拍了忍冬一把:“是了,竟不知道你原來這樣牙尖嘴利,倒不是因為跟了我,想是天生異秉吧!還不快離了這裏,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一會兒看梨白真急起來,不拿茶盤敲你一通不算完事!”
忍冬已經在向外走了,嘴裏卻還在嘻嘻道:“她哪裏比得上兔子,好歹兔子還有一項能跑,梨白她是。。。”話音未落,頭上已經著了一下。
梨白眼裏幾乎噴火,手拿茶盤對著瞠目結舌的忍冬道:“今兒就叫你看看,比兔子還不如的,偏還能打人!”
忍冬傻呆呆地看著她,曜靈和青桃也不出聲,忍笑忍到內傷,半晌方聽見忍冬喃喃吐出幾個字來:“厲害!”
屋裏頓時爆出一陣狂笑來。
待忍冬走後,梨白也去了自己屋裏收拾,青桃悄悄走出屋外張了張,覺繡幕與繡荷也不在,許是回屋裏喝茶吃點心了,於是她放下簾子,又將窗戶也關上了,這才走到桌邊,湊近曜靈耳邊,低低道:“姑娘,才江家送來的禮我看過了,雖不知道具體數目,可看樣子也值不少呢!尤其一對玉碗,一匣子金珠飾,怕要上千的銀子了,再加上衣服料子,大小玩器,總括起來,大概也得五千兩上下!”
曜靈聽了也吃驚不小,江大人不過是杭州督察使,區區五品官員,一年俸祿是有例可查的,不過幾百兩銀子罷了,沒想到夫人竟出手這樣闊綽!
沉吟片刻,曜靈吩咐青桃:“東西都收好不要動,等世子回來再說。也不知這江家是什麽來頭,又為什麽這樣大方,不過天下總沒有白白送上門的好事,銀子更不會自動流進手裏,咱們多擔點心總是好的。”
青桃哎了一聲,正巧叮當進來,曜靈眼睛一亮:“可是世子回來了?”
叮當點了點頭,微笑道:“叫我來請姑娘過去說話呢!”
青桃忙拿出青緞披風,又吩咐梨白看著屋子,方才扶起曜靈,出了蘭園。
跟著叮當走到外書房時,一個小丫頭正在外頭院子裏掃地,看見人來,忙放下掃把行了個禮,又跑上台階將撒花軟簾高高打起。
岑殷正坐在書案邊看著什麽,聽見聲音便從裏間出來,一眼看過去,隻見曜靈一身素色,正如三月春風下的楊柳隨風,搖曳生姿,婀娜婉妙地走了進來。
“正好,我正沏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也是時候打開來喝了!” 岑殷忙請曜靈坐下,青桃與叮當則不用多吩咐,知趣而退。
曜靈心裏有事,已憋了半日,此時突突直跳,哪有心思品茶?不待身子落定,就將在醉仙樓窗外,湖中畫廊上看見的那人,徑直向岑殷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