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再遇故人(二)

景夫人身後的丫鬟們齊齊笑了起來,景夫人則低頭微笑不語,繡幕湊近曜靈身後,輕輕對她道:“姑娘不知道,景夫人是這裏望族王家的二姑娘,王家乃杭州本地瓷器大商,祖上更曾官至一品,如今領了內務府瓷器貢品商事,各省中都有的王家的瓷器買賣承局,就連京裏也有名呢,姑娘聽說過沒有?”

曜靈略吃一驚,原來是瓷器王家的姑娘?她在京裏曾與王家打過些交到,為了定製胭脂盒子。

王家個個都是精明人,生就一雙勢力眼,看人先從荷包處開始看起的。若這樣說起來, 這位景夫人也是不可小視之人呢!

“原來夫人是瓷器王家的姑娘,” 曜靈忙起身,重新行了個禮,櫻唇半啟,笑靨微開:“王老爺曾幫過我采薇莊不少忙呢!”

景夫人抿唇一笑:“是呢,爹爹來信也曾提過,姑娘要的東西,總是要求嚴格,從內看到外 ,是多一個沙眼也不依從收貨的呢!”

曜靈用帕子捂了嘴笑:“叫夫人笑話了,看來是我太過瑣碎了!”

景夫人忙搖頭:“正該如此!若不是姑娘這樣事事嚴苛的行事風格,采薇莊怎麽會有如今的風光?我爹也說,他行商多年,見過許多人,姑娘這樣的,方是成大器的風範。”

好一通馬屁!隻不知,她代表誰的聲音?皇上,還是太後?

曜靈的臉躲在帕子後頭,悄悄想了想,微笑抬起頭來,直視 景夫人的眼睛道:“我記得有回曾聽王老爺提到,宮裏李公公。。。”

她有意收住了聲音,一雙青金色的瞳仁,若有似無地含笑看向景夫人。

景夫人不知是否誤會其意,竟也就接下去道:“哪裏是李公公?分明是田公公,李公公難得來一回的。且難說話的很,爹爹無事絕不會白白提到此人。倒是田公公,人又和氣,又會說笑,聽爹爹說,家裏大大小小的,都喜歡跟他交道。”

哦。原來如此!田公公先是伺候皇帝的,後來因莊貴妃受寵。方給了她使喚。

“對對,夫人記性竟比我強,” 曜靈咯咯笑了:“正是田公公,記得王老爺說到,田公公最喜歡杭州白瓷,曾特意在他手裏定製了一整套白瓷用具呢!”

景夫人滿意地笑了,連連稱是不止,曜靈見其一派輕鬆,突然心裏一動,覺出些不對來。可是究竟哪裏不對?一時間她又說不上來。

她在京裏時,與王家交易並不太多,因此並沒有真正聽過王老爺提過任何一位公公,也就無從辨認,到底景夫人說得是真是假。

且放著再說吧!

曜靈定了定神 。正欲再開口,景夫人突然一派神秘地伸過頭來,悄悄對曜靈道:“正是因了這層關係,我才從爹爹那裏聽到些消息,姑娘想不想知道?”

曜靈的心緊抽了一下,臉上隻作若無其事,又略有些不過份的關心:“什麽事?”

宮裏的八卦人人都愛 ,這是曜靈在京裏各家大宅後院裏遊走時,得出的經驗,可心裏的直覺告訴她,景夫人眼下要說的八卦,必與自己有關。

“世子上回給家裏傳信時,太後不是知道了麽?”景夫人說得興奮起來,眼裏精光直 閃:“聽說,她老人家正打算要送姑娘一份大禮呢!”

我當是什麽!曜靈啞然失笑,這是她早就知道了的事,也值得景夫人這樣精明的人,這樣鬼祟的來作耳報?

不過大禮這二個字,是另有深意的,這一點,景夫人知道麽?

曜靈眯了眯眼睛,隱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銳光,略勾了勾唇:“夫人身在杭州,倒對京裏的事,尤其是宮裏的事,知道這樣清楚,看來剛才那堂倌所說不虛,景府的消息,確是靈通得很呢!”

景夫人臉不紅心不跳,露齒一笑:“我們這樣的人,整日悶坐家裏無事,可不打聽些八卦來消磨時光麽?”說著她又低聲下來:“我可要恭喜姑娘了!本來世子與姑娘之事,中間有些阻隔,這也不必我細說了,不過宮 裏若了話, 可再無人敢有異議了,隻這一點來說,就可算大禮了呢!”

曜靈不耐再聽下去,再次將話題繞開:“夫人家的小園,裝扮得十分精致,看起來,夫人也是位慧心蘭質之人,又身處杭州這樣可比天上的地方,想必過得十分舒心了吧?”

景夫人微微縮了下身子,頭垂得有些低,叫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聽得聲音還是如前一樣十分鎮定:“日子麽,總是這樣過下去的,有的吃有的穿,再有些打時光的玩意,也就可以過得下去了。”

曜靈再次吃了一驚,不過這回不是為了自己,卻是為了對方。景夫人的話裏,無疑是有些許不滿的。

“不知夫人府上,有幾位公子小姐?” 曜靈想了想,撿了最安全的一個問題來問。

不知何故,繡荷突然咳嗽起來,且是大咳特咳,一時間攪得屋裏亂了起來,景夫人皺起眉頭,指著對身後一個丫鬟 道:“怎麽這樣不知禮?帶她出去,這樣成何體統!”

於是繡荷被扶了出去,屋裏複又恢複安靜,曜靈剛才的問題,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看來這個不能問,於是曜靈又換了個話題:“我久居京裏,托了太後的福,這還是頭回出京呢!以前隻聽得杭州如何好,真到了這裏,卻是兩眼一摸黑,想玩也不知從何下手了!夫人想必精通此道了,可否指點一二?”

說到這個,景夫人又恢複了正常的笑容:“姑娘不知道,這杭州城啊,說起好玩好樂的,真真一天一夜也不夠用的!別的不說,”說著她手指窗外:“這裏風光如何?”

曜靈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本是不甚在意的,突然間瞳孔卻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

湖中央,剛才那艘雕欄朱砌,珠簾翠幌的畫舫上,又晃了回來!上次看到時,本是向岸邊飄去的,不知何故,這時又回到了這醉仙樓的窗下!

船處,曜靈覺得麵熟的那人,手裏本自摟著一個歌姬,此時卻已蹤跡全無,隻見他矗立於船頭,目光炯炯,直向醉仙樓方向看來!

曜靈與對方四目交接,電光火石間,突然她心頭一亮,反應了過來!

是他!

那個麗香院裏春玉姑娘的貴客,說是關外豪氣參商,其實卻來自雲南,是寧王的管家!上回說是去關外替寧王尋參,其實,隻為打聽著鎮守關外的大將軍,看能否為自己所用,路過京城時,又欲聯合餘王鄭相。

他來了杭州!

曜靈冷眼看著窗外,唇邊噙著刀鋒般的冷然。看來這畫舫隻在醉仙樓左右晃蕩,不是偶然了!

寧王的膽子可謂愈的大了!這樣的明目張膽!明知泓世子要來杭州,他竟派了自己心腹過來,若叫宮裏知道了,他自脫不了罪名,更要帶累世子!

曜靈騰地從窗邊抽回視線來,口中淡淡道:“風光自然是好的,卻也是湖上人太多了,又來來往往的,吵得厲害,不如還是放下簾子來得清靜!”

景夫人怔住了,心想這倒是頭回聽說,上醉仙樓來的無一不是貪圖其靠近湖邊,山水景色宜人,竟還有人嫌其不好,要放下窗簾來?

“繡慕你傻了是怎的?姑娘的話沒聽見?還不動手?”青桃站在曜靈身後,雖不知曜靈畢竟為何意,卻對她的話無一不從,這時見曜靈了話,繡幕站在窗前卻不動手,嘴裏便有些急。

繡幕猶豫地看了景夫人一眼,後者衝她微微頷,她方拈起窗簾來,與繡荷一起,兩下裏合並了起來。

“姑娘說得極是,咱們屋裏正說得親香呢,何必理會外頭?”景夫人隨口附和曜靈,並自以為是地順著她的意思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那些個東西,除了會勾走男人的錢,別人什麽也不會。”

她以為自己看不上得,是那些畫舫上的歌姬?曜靈嘴角止不住地有些揚起,並道:“夫人說得極是,想必夫人是有自己的前車之鑒的。”

景夫人又是一怔,被胭脂水粉掩飾得極好的臉龐上,竟也流露出些自己的真實臉色來,那就是,尷尬的紅色。

“姑娘真會說笑,”景夫人清了清嗓子,這回輪到她轉換話題了:“這桌上的菜怎麽都涼了,盡顧著說話,也沒讓姑娘好生用飯,該打該打!繡荷去叫人,換了熱菜上來吧!”

曜靈忙攔下不讓,隻說自己已經很飽,再也吃不下了,若不是景夫人來,剛才也就要走了。

“哦,這樣,”景夫人又想了想道:“姑娘剛才問起哪裏好玩?城裏有清樂社和鬥鼓社,前者是管韃靼舞老番人、耍和尚的,後麵則是大敦兒、瞎判官、神杖兒、撲蝴蝶、耍師姨,還有福建鮑老社,川鮑老,都是雜耍逗趣的玩意,姑娘可喜歡熱鬧?若中意了,我請姑娘去看如何?”

曜靈一聽這些名堂頭都大了,忙擺手說不必,光聽著都覺得耳朵有些吃不消,更別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