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利劍
熟睡中的小哥兒被外界驟然而至的吵鬧驚醒,由不得大哭起來,祁家媳婦一看兒子哭了,心疼不已,顧不上婆婆,趕緊撲到床上將他抱起來,走動著,邊拍邊哄他。
祁媽媽看著這一幕,眼酸心苦,忍不住落下淚來。
香玉在外頭看到戲班子收場,竟還有些意猶未盡,看那些小戲子下場走了,不覺又拍手,又歎息。正當她回味其中,甚覺得有趣時,不想祁家媳婦慌慌張張地從後頭跑出來,穿過眾堂客,直衝到她座位旁,又湊到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句什麽。
香玉一聽便臉色大變,立即從座位上起來,顧不得與眾人招呼一聲,拎著裙腳,急匆匆奔就去了外頭。
大堂裏,洪冉與兄弟們吃喝正酣,眼角餘光卻看見,香玉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
洪冉直覺有事,馬上離席,香玉正撲到他身邊,喘氣不止, 將剛才祁家媳婦告訴自己的話,又轉於他耳內。
洪冉一聽就轉身,走去席間道罪告辭,然後與香玉火急火燎地,趕出門去。
“我先回船上,你坐上小轎鎮上轉一圈,左右這裏地方不大,看看她是不是去買東西還是怎的!”洪冉丟下話就走,香玉在後頭連喊帶叫,他連頭也不回。
香玉悻悻然停下口來,心想這丫頭跑哪兒去了?放著現在的飯菜不用,難不成真去外頭轉了?這小地方有什麽可看的?又沒有東西買。
雖這樣想著,香玉還是叫來頂軟轎,坐上去吩咐:“去街市上轉一圈,撿人多的地方去!”
轎夫聽後一愣,心想這大熱的天,這位衣著光鮮的夫人不在家裏歇晌,跑到街市上看什麽熱鬧?還要人多的地方?不怕醃臢了自己?
香玉在轎子上見無動靜,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清楚脆快地罵道:“沒吃飽飯是怎的?!要走快走!不走老娘可要換人抬了!”
轎夫被罵得臉紅起來,知道今日碰上塊辣薑了。趕緊前後加勁。將香玉抬起來就走。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這裏香玉去了街市,洪冉則一路狂奔,回到了碼頭。
他先上了後頭小船,前艙後艙,艙裏艙外地尋了一番,沒人。又叫上看船的夥計來問,也都說沒看見有人回來。
洪冉疑惑不已,難不成那丫頭真在祁家坐得不耐煩了,走去外頭街上看熱鬧去了?
不可能吧?那丫頭行事不是這樣的呀!再者。自己安排她去見祁媽媽,是明知道她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且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她聽說了自己父母以前在宮裏的事,還能有心思去看熱鬧?
洪冉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完全跟他原本的設想背道而馳了。他本來以為,曜靈會耐下性子等到終席,然後回來,自己再慢慢解釋,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想這丫頭半路上就跑了。倒叫自己一盤好棋,走出個臭子兒來。
洪冉垂頭喪氣,思來想去沒有辦法,心裏唯願香玉能將曜靈找回來罷了。
當下他隻好先回到自己船上,因天氣炎熱,走得又急,不免出了一身大汗,他便先回艙裏,預備洗臉淨手。換身幹淨衣服。
“祥子!”洪冉邊走邊叫伺候自己的小廝,卻沒聽見回音,他心裏煩悶,不覺咬牙罵道:“又跑哪兒瘋去了?正經使著他,死了一般懶待動旦!看我抓住了,不好好給幾鞭子!”
一邊說,洪冉自己打起簾子來進了後艙,不想才進去就被人一把捏住了衣領,好生猛地一股子力氣,直接就將他推到了艙底,咚地一聲,背部直接撞上了艙板,撞得生疼。
“姓洪的!”一雙青金色的貓眼,在陰暗的艙裏閃出碧色的寒光來,杏核似的瞳仁裏,洪冉看見了自己驚恐的臉:“今兒咱們可把話說清楚了!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知道我爹娘的事?”
一枘利劍抵住洪冉胸口,鋒利的劍尖逼在他的喉頭,他認得出來,這東西本是掛在自己艙中牆上,預備防身用的,如今,卻到了曜靈手裏。
洪冉定定地看著曜靈,她臉上有股絕然寒柝之氣,是他從來沒在別人臉上見過的。她似乎下了決心,今日自己不說真話,看來是過來了這一關了。
“你先將劍下了,咱們有話慢慢商量。”洪冉不願就此服輸,臉上堆上笑來,還想再搏一搏,意圖緩和這不詳的氣氛,最起碼,也要等香玉那張能嘴回來。
曜靈冷冷一笑,陰氣颼颼的笑容,瞬間冷徹了洪冉遍體骨髓,手裏再略使一把力,犀利的劍尖,徑直刺進了洪冉的頸脖皮膚下,細小的血珠滾落出來,順勢而下,將洪冉的長衣,由上至下,染出一條血線來。
你可以不說,不過我是不會停手的。曜靈直直逼視洪冉,手裏的劍穩如泰山,見了血也絲毫不抖,隻因她要對方知道,她的決心。
洪冉瞟了曜靈一眼,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突然笑了起來。利劍橫於脖頸,還能笑得出來,曜靈倒是對他有些敬佩了。
初始的驚慌已經過去,見了血倒讓洪冉迅冷靜了下來,他常年在外行走,知道什麽時候該說真話,什麽時候,可以詐一詐,什麽時候可以談條件,什麽時候該以退為進。
現在?正是以退為進的時候。
“殺了我對你有什麽好處?你會一無所知,所有的一切線索都在我這裏斷了去。”洪冉正色看著麵前的女子,淡淡吐出一句話來。
曜靈瞪著他,半晌,她也笑了。
“沒錯!”曜靈緩緩點頭,手裏的劍卻半寸也沒有移開:“殺了你於我沒有半點為好處,反倒將惹出一堆麻煩。”
洪冉笑得更大聲,更坦然了:“既然姑娘是識時務者,不如將劍放下來,有話咱們。。。”
不想他話才說了一半,曜靈的劍卻又向他脖內,縱深了三分。鮮血頓時湧了出來,剛才不過是血珠,現在則由點成線,而衣服上剛才的血線?已然成麵。
“不過我這個也有個壞毛病,” 曜靈也笑,語帶嬌媚,盈盈寶靨,如經酣春曉之花;淺淺蛾眉,恰黛畫初三之月,若不見其手中之劍,可說整個人是婉轉嬌柔極了。
可惜的是,那把劍,刺進洪冉脖子裏的那把劍,錚錚然提醒著洪冉,這女子沒有心柔,更不會示弱。
“我的壞毛病就是,吃軟不知硬。別人若真求我,也許我會放他一馬,若以強淩弱,又或是恐嚇要挾我,那我是寧可不要好處,也要出一口胸中悶氣的!”
曜靈一字一字地將這話吐了出來,洪冉望著那隻豔若桃李,卻冷如冰霜的臉,心沉到了底,再無話可回了。
“現在,我再問你一遍,請洪三爺想好了再答,若答錯了,又或是答得不稱我心意,我認得你,我手中的劍,卻是不認得自家主人的!” 曜靈右手輕輕將劍從洪冉肉中拔出三分,洪冉疼得一激靈,曜靈的左手卻不放鬆,如磐石一般,重重推壓在他胸膛上,動也不許他動一下。
自己是小看這丫頭了!洪冉心中升起怒氣來,那天夜裏第一次跟她打交道,他就知道,她身手不凡,可他是真沒想到,自己竟會敗在她手下。
曜靈冷冷地看著他,小看我?這下知道厲害了吧!
“請問洪三爺,誰讓你帶我去祁家,見那老媽媽的?” 曜靈再次將劍尖推近洪冉的命門,瞳孔縮成一條小縫,其中自有深意,幽暗深邃,陰晦難明。
洪冉知道,這就是到了,必須要說真話的時候了。
“我乃福來社京城堂主,”洪冉舔了舔嘴唇,終於開口了:“那日你從我書房離開後不久,我接到社裏大頭領傳來的秘信,說務必要帶你到這小鎮上,祁姓兄弟家中,麵見祁媽媽。我隻知道這麽多,不過聽頭領吩咐罷了。別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會去問,這是社裏的規矩 ,你以後就知道了。”
曜靈手裏的劍尖微微有些打顫,她看著洪冉說話的,因此憑細微表情分辯得出,對方說得是真是假,而剛才的話,明顯卻是真假參半,更讓她不滿的是,對方半吐半露,並沒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你不想活了,我也不勉強,不過可惜的是,福來社將來可要少一員大將了!” 話音未落,曜靈高高將手中利劍舉起,左手拚出全力壓住洪冉不讓他有機會逃脫,右手眼見就要落下,直刺進洪冉的喉嚨。
“丫頭!”情急之下,洪冉叫出聲來:“靈兒!”他竭力掙紮,可曜靈手勁真可謂不小,且是下了死力,一絲兒不留情的,洪冉爆出一頭冷汗來, 眼見劍尖已到了眼前。
曜靈此刻如聾似啞,不理會對方的呼喊,冰冷的劍鋒從洪冉臉頰旁掃過,不過眨眼的瞬間,帶著砭骨陰風,很快就逼近了洪冉。
“尹丫頭!”突然外頭猛撲進來一個身影,飛一般衝到了曜靈腳下,直通通就跪下來,抱住了曜靈的大腿:“妹妹,好妹妹,饒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