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章流言

岑殷暗中將一雙拳頭捏得鐵緊,牙關咬得過了份,幾乎半日說不出話來。好在他知道,這不過是王妃一時的回光返照罷了,很快,她又將重回大煙那迷離魅惑的懷抱裏去,這時候說出來的話,可當是真心,卻更不必理會。

“多說費神,母親請安歇吧!”

岑殷悄沒聲息地走了出來,元黃與叮當坐在外頭廊下,前者見他出來,忙不迭就趕了進去,叮當款款站起身來,默默衝岑殷笑了一笑。

岑殷回她個苦笑,彼此心照不宣。

采薇莊裏,曜靈剛從後門進來,就聽見錢媽媽高聲大氣地在叫:“怎麽能不擔心?就帶走就帶走了,憑他是誰,就是皇上,也不能這樣信兒也沒一個吧?!”

曜靈本來一路憂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覺笑了起來。

錢媽媽耳力如有神助,正跟洛家娘子說話呢,聽見極細小的聲音傳來,掉臉就向後門看去,見曜靈安然站在那裏,當下就爆出老淚來。

“我的個天神喲!你可總算是回來了!”錢媽媽身子壯碩,可此刻跑動起來,竟輕盈如小鹿,洛家娘子還沒反應過來,她人已衝到了曜靈麵前。

曜靈且不說話,隻等錢媽媽將自己上下檢查過三五遍之後,方笑著問道:“怎麽樣?查完了沒有?”

錢媽媽心裏還是一萬個不放心,可這話怎好說出口來?她咀嚅著道:“外頭看看,好像沒事。”

曜靈微微紅了臉,小臉板起來道:“什麽外頭裏頭?!我昨天出去什麽樣,今兒進門還是什麽樣!一樣不多,一樣不少!”

洛家娘子是個粗人,卻沒錢媽媽那許多想頭,這時趕上來也問:“當真?那什麽世子爺,沒對你怎麽樣吧?”

曜靈貓眼圓睜,大聲道:“他敢!他若想動手,我跟師傅這幾年武可不是白學的!”

洛家娘子還是不能放心:“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昨晚你醉成那樣,他若使個什麽壞的,你哪裏知道?”

曜靈哭笑不得:“莫不媽媽要我認了不好,才肯放過我麽?”

錢媽媽不幹了,推開洛家娘子道:“去去!看你說了半天這叫什麽話?我信我掌櫃的!她說沒事,一定沒事!”

洛家娘子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替自己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丫頭說沒事自然是沒事了。我不過白問問,丫頭你別放在心上!”

曜靈歎了口氣,一本正經道:“你們倒抱怨我,我還沒說你們呢!我是醉了不省事。錢媽媽你怎麽也不理會?好好的就叫人家帶走了我!”

錢媽媽一聽,才收下去的淚又噴了出來:“天地良心!丫頭你沒見你昨兒醉得那樣兒!劉勤罷了。睡得香,臉色也好。你一倒下去,小臉就白得沒了血色,呼吸也淺了,若不是我貼在胸口聽了半天,幾乎沒聞得心跳。急得我差點沒去跳河!”

洛家娘子點頭道:“這倒是真的,昨晚錢媽媽哭著來敲我家的門,我來看過,確實嚇人!”

錢媽媽紅著眼眶道:“好在當日那什麽世子爺在,他親自請了太醫來看,說要配一服什麽什麽藥,其中一味外頭沒得賣,王府上倒有收藏。本說取了送來,又怕擾得四鄰不安。再者,那藥燉起來也麻煩。世子爺便說。。。”

曜靈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並沒有抱怨媽媽的意思,我也是玩笑,不想真惹得媽媽傷心起來。”說著她便彎腰下去,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道:“我這就給媽媽陪個不是,請媽媽恕我酒後無徳吧!”

錢媽媽愈心酸起來,一把將曜靈摟進了懷裏,放聲大嚎起來。

曜靈等她哭夠了,鬆開自己,方對洛家娘子道:“我是好了,錢媽媽倒害上了。”

洛家娘子笑道:“還不是疼你疼的?快回屋裏換身衣服,錢媽媽現燉了一晚上的好湯,喝一碗去!”

曜靈走後,洛家娘子方小聲對錢媽媽道:“這事以後不要提了,若傳出去,掌櫃的名聲可怎麽好?”

錢媽媽點頭抹淚:“可不是?我也這樣想呢!若不是昨兒晚上到了要命的關頭,我哪肯叫人帶走她?隻是我們不說,王府那頭,又知道怎麽樣呢?”

洛家娘子歎氣道:“這也沒法子了!隻看天意吧。”

自此之後,曜靈心無旁鷺。前路已準備好了,也無後路可退,隻管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來也怪,一顆心放到底了,事情倒變得順暢起來。

洛家老四媳婦,秀如來家過一次,特意帶些果子吃食,來尹家看望曜靈。曜靈便問些閑話,秀如便一一解答。

因選妃之日臨近,張府上下忙得不可開交,不用說,都在二小姐岫雲身上用力。岫雲心裏也自著急,麵上卻不肯流露出來,隻作出一付酸相,愈將小姐架子抬得高高的,除了老爺太太,其他人慢說中她搭上話,隻怕多看她一上眼,也要落下些不是。

曜靈聽了好笑,直說這小姐是這麽個性子沒錯。

張老爺整日忙得不行, 外書房裏不是見這個就是見那個,張太太則除了岫雲的事外,就是忙著收禮,家裏大事小事 ,都是二姨娘在管。

“說起這二姨娘來,倒是胸中有幾分溝壑的。別看她身份低微,是個裁縫家的女兒,管起這諾大一個家來,竟一點兒不含糊,該獎該罰,行得有理有據,叫人不得不服。”秀如說著便豎起大拇指來。

曜靈微笑道:“想是命中該得。怎麽就叫她遇上了張老爺,又蒙厚愛,管上家了呢!”

秀如抿嘴一笑,稱是不止。

隻是張夫人心裏不高興,不過有諸多東西堵她的嘴,開她的心,暫時倒也相安無事。

曜靈有意將話題又繞回張老爺身上 ,問秀如,去了這一個多月,可有親眼見過張老爺麽?

秀如想了想,便說見倒沒親眼見過,不過廚下送菜去外書房,階下倒是伺候過多次。

“尹丫頭,你不知道,真真這張老爺,福氣太好。我本來不認識那些什麽官的,可廚房裏的媽媽們告訴我,看他們身上的衣服,和配飾便可知一二,還有就是,跟著的下人,有時候我們也得送酒菜去伺候,聽他們的口風,也是高官達貴一族呢!”

曜靈心裏一動,便有意調笑道:“高官達貴?有多高,又有多貴?說出來聽聽,可有我認識知道的?”

秀如羞澀地笑道:“丫頭你又笑話我!知道我是沒見過世麵的,比不得我,見多識廣。不過我前幾日我聽聞,餘王府裏來人,想是為了餘王出殯的事兒?聽那下人說,是夫人派了人來商量的。不過隻叫見老爺,太太就免了。”

曜靈愈聽得心裏疑惑起來,王爺出殯,有戶部員外郎什麽事?就算有正事,為什麽是夫人來商量,不是世子?一向堂客隻與堂客往來,餘王妃隻該管自家後院,又有什麽事,要與張老爺商量?

秀如無知無覺,一點兒沒看出曜靈臉色有變,隻管徑直說了下去:“張老爺也怪,見那人來後,將一切下人都哄了出來,隻留二姨娘門口把著門。我正要領跟來的小廝下去用飯,突然裏間傳來打碎杯子的聲音,我嚇一大跳,二姨娘進去一看,出來臉色便不大好了,叫我先回廚房,換上新杯子來。”

曜靈邊聽邊想,默默沉思。

“我去過後再來,卻見剛才那人已經走了,二姨娘滿麵愁容地從書房裏出來,見我來了,先要罵,過後想起是為了杯子,方才忍了下來,將杯子收了,趕著我就走了。”

曜靈心想這事真是,叫人一頭霧水,最關鍵的時候,秀如不在,沒聽到,隻說些枝節皮毛,愈叫人心癢癢的。

“對了,秀如嫂子,你在張家,可曾見著大小姐?” 曜靈突然想起那瘋子來 ,立即就問。

秀如疑惑地搖搖頭:“大小姐?隻聽人說,大小姐身子不好,送回老家調養去了,我哪裏見得到?”

曜靈心中暗自搖頭,這話不知是真是假?

“哎呀,天都這樣晚了?我該回去了,今兒難得我回來,晚飯我伺候大家呢!”秀如說著便站起來告辭,又要拉曜靈一塊去。

曜靈好容易尋個托詞,打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曜靈正與錢媽媽在家中收拾出門的行裝,洪家來了個媽媽,說太太有請,死活要曜靈過去一趟。

“媽媽請回吧,沒見我家掌櫃的這裏正忙?再說,上回該說的都說完了,太太還有什麽吩咐?眼見掌櫃的就要出京,也沒法伺候太太了,有事,請太太另請高明吧。”

錢媽媽對洪太太心裏有氣,嫌其勢利得厲害,不願放曜靈就去。

這媽媽死活不依,軟磨硬泡,又說得可憐兮兮:“掌櫃的不去,我們下人可就沒了活路了!太太一個不高興,幾輩子的老臉就完了!掌櫃的要害乏,我背了你去!若有事收拾不完,一會兒回來,我幫著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