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後,天氣是一日比一日冷了,轉眼已到中秋,中秋時節是團聚的日子,胭脂店中的生意這一日也冷清起來,原來熱鬧的街道也沒什麽人。李小蕙也沒有親人可以團聚,便同小魚兩人早早關閉了店門,兩人坐一案,煮了些吃的東西來大快朵頤。
李小蕙不善烹飪,所以平時一日三餐,大都由小魚來煮。
她這個做姐姐,倒真是被妹妹伺候著服帖了。
兩人正自其樂融融,便聽得前麵店門被人拍的“砰砰”響,那聲音很是急促,李小蕙急忙起身去開門,心中有些不解,她這裏又不是藥鋪,隻不過是一間胭脂鋪,買胭脂,需要這麽晚還這麽急麽?
剛剛將門閂拉開,門就被人從外麵撞開了,李小蕙連著後退了好幾步,隻見從門外走進幾名青年男子,當先一人手中握著一把匕首,身材倒也不算高大,一臉橫肉,看著就不像是好人。他身後跟著幾名男子,被黑暗隱沒了,李小蕙第一眼沒看清楚究竟有多少人。
如果李小蕙以為這些家夥是來買胭脂的,她可就太傻了。
“你們要幹嘛?”
“做什麽?哥兒幾個看你這店也開了好久,怎麽,月錢還沒交過吧?一共三個月,還有開店也沒讓哥兒幾個來看看,這飯錢也得一並補了吧!”
哦,李小蕙知道了,原來她這是遇到了收保護費的,保護費原來是古今通用,她這是遇上臨淄不知道那條黑道上的家夥了。
剛開胭脂店的時候,李小蕙也考慮過會不會遇上地頭蛇的問題,她問過小魚,可是從前小魚的爹隻將她當作苦力使,小魚也沒見過。李小蕙向周圍的人打聽,他們諱莫如深,弄得李小蕙一頭霧水。三個月平安度過,李小蕙以為臨淄的治安很好,所以不會有這些事情呢,沒想到在中秋這一天居然找來了。
李小蕙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定下來,“多大的陣勢沒有見過,還怕這個?”李小蕙暗暗對自己說。
“好吧,你們要多少?”李小蕙抬起頭對著那為首的男子問道。
李小蕙過於平靜的反應倒是讓那男子有些意外,他以為,對方不過是個弱女子,自己這麽一闖進來,對方還不得嚇得哆嗦地連話都說不出?其實,他今日前來,收什麽月錢是幌子,要擠兌地李小蕙做不下去離開才是目的,因為頭兒跟他說,有人看上了這點鋪子,想要盤下來。
那男子做這個也有幾年了,雖然李小蕙表現地平靜,也隻是讓他稍稍遲疑了一下。“這個嘛,哥兒幾個在這兒混也不容易,饑一頓飽一頓風裏來雨裏去的,半夜了都不得消停,這樣,給個一百兩好了!”
李小蕙暗暗一驚,一百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依照唐朝時的購買能力,一百兩銀子夠普通人家過好幾年,她這件胭脂店先期投入就不少,此刻本兒還沒回來,又哪裏有利可圖?雖然她從宮中帶出了不少值錢的好東西,可她也不是這麽個有錢法兒,可以一扔就是一百兩銀子。而且這些人最是貪婪不過,第一次要了一百兩,第二次就會使二百兩,三百兩,她就算是富可敵國,也得被這些家夥要成窮光蛋。
那青年男子已經帶著他的兩個跟班兒走進來,關上了門。已經是深夜了,而且今日又是中秋,附近的人家很多都回家去看爹娘,和父母一起過節,所以李小蕙這裏幾近於孤島的狀態,她就算是大聲喊人,大概也不會有什麽人來幫忙。
“姐姐,有事麽,是什麽人?”屋內的小魚等了半響也不見李小蕙進屋,同時聽到外麵有些動靜,便要出來查看。
“小魚你別出來!”李小蕙高聲道:“告訴李公子,沒什麽事情,我一會兒就進去。”
其實李子林並不在此處,李小蕙隻是搬出他來,警告來人,屋子裏還是有男人的,讓他們收斂些。
但是李小蕙的空城計很快就被戳穿了,“得了,別偏人,今天這裏就隻有你和那個小丫頭在。”
這些人的工作做得還真是細致,先期大嘎早已經偵查好了,就等著今日下手。李小蕙心中略感焦急,一時卻又無計可施,隻能答到:“一百兩,我現在可沒有那麽多,開店這三個月,我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還欠了好多外債,現今身上一點兒閑錢都沒有,不若過幾日你們再來,或者我湊齊了送去。”
那青年男子不耐煩地踢翻了李小蕙屋中的一把胡凳,喝道:“老子沒那麽多閑工夫和你磨機,快點交錢!”
“可是,我真的沒錢。”李小蕙說的也是實話,為了做那“伊人”,搭進去的原料和浪費的原料不知多少,雖然“伊人”的銷量不錯,可僅僅幾天功夫,哪兒夠她回本兒的?
“沒錢?”那青年男子看了看架子上的胭脂,哼哼唧唧地笑道:“這胭脂倒是不錯啊!”說著隨手抓起一盒就扔在地上,瓷盒頓時破裂,那青年男子猶未滿足,還在上麵踩了幾腳,原本豔麗的胭脂被他蹂躪地肮髒不堪,難看之極。
他身後那兩個跟班見狀,也有樣學樣地毀了幾盒胭脂,其中便有李小蕙和小魚所製的“伊人”。
李小蕙大是心疼,要知道這每一盒可都是她的心血啊,為了調配顏色,她連著幾天幾夜都隻睡一兩個時辰,心血就被這麽砸碎了,她看著那地上髒髒一團的紅色胭脂,差點就掉下眼淚來。
“別砸了,砸了這些,我從哪兒弄錢給你們!”李小蕙焦急之下,匆匆從手腕上褪下玉鐲遞給那青年男子,道:“這鐲子是上等的碧玉做的,值得幾十兩,你拿去好了!”這可是李小蕙從宮中帶出來的寶貝,她很是喜歡,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會隨意予人。
那青年男子撚著看了看玉鐲,絲毫不知滿足,冷哼一聲,道:“好吧,今日就放過你,再過幾天,我可要來取那一百兩,少一兩,你這店就別開了!”放下狠話,他推門而去。
李小蕙呆呆地站在滿地狼藉中間,發愁自己該怎麽辦才好。
她實在是太魯莽了,覺得臨淄總也是個僅次於長安洛陽的大城市,唐朝國力如此之強,這裏的治安應該不成問題,可怎麽這裏都有地頭蛇呢?難道武則天的那些酷吏白用了?都沒有鎮住這些人?
她以後可要怎麽辦才好?
她畢竟是女子,對這些地痞流氓,她是沒有什麽威懾力的,可是如果就這麽妥協下去,這些人定然會越來越膽大,胃口也越來越大,總有一天她是沒法喂飽他們的,而且她開胭脂店是為了掙錢,可不是為了賠錢。若是連老底都搭進去,她做為商人也太失敗了。
不如等到明天,問問附近的商戶他們是如何應對的?
“姐姐,姐姐,你怎麽了?有沒有受傷?”小魚在屋內聽得外麵吵鬧,已經覺出不對勁兒,聽到大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小魚也不顧李小蕙不讓她出來的命令,推門便跑了出來,見到李小蕙站在滿地的碎胭脂盒中發呆,小魚嚇得魂飛天外,撲上去抱住李小蕙大聲地喊。
“小魚?不是不讓你出來麽?我沒事。”李小蕙用力甩了甩腦袋,去講門閂重新上牢,心想今夜就算是有人撞門,她也絕不會再開了。
兩人也顧不得一地狼藉,互相抱著窩在被子裏,也睡不著,就這麽熬著等天亮。
眼看著胭脂鋪已經走上軌道了,可是這個麻煩要怎麽處理?找官府麽?誰知道是不是官匪一家。而且李小蕙現在最不願意見的就是官府眾人,雖然明知著臨淄地方的官員十有八九是沒有見過永泰郡主真容,不會認出她的,可是一想到要和官府中人打交道,李小蕙就覺得頭大。
她是真的怕了,一點都不想要和過去有什麽瓜葛。
如果不找官府,她要如何應對?就這麽虛與委蛇地湊合著?絕對不行!難道就此不做了?又不願意這麽輕易就放棄。
“小魚,從前你爹是怎麽應付的?”李小蕙問小魚。
小魚搖頭,道:“爹從來不許我看這些,店裏來人的時候,爹爹都將我打發到後院幹活,小魚不知道。”
天才剛剛有些蒙蒙亮的時候,李小蕙又聽到了敲門聲。
李小蕙被昨夜的事情有些驚到了,一聽到敲門聲就覺得不對,條件反射地一縮身就想往被子裏鑽,而小魚也的的確確就是這麽做的。
可是總不能當鴕鳥,看不到就當沒發生吧?李小蕙硬著頭皮穿上外衣走出來,才聽清楚那敲門聲是徐徐地緩緩地,很有節奏,不像昨日那般強盜一樣的急敲猛打。
李小蕙舒了口氣,一邊琢磨會是誰這麽早來找她,一邊湊上前問道:“是誰?”
“是小人,小人昨天晚上就來過。”傳入李小蕙耳朵裏的,是昨夜那個帶頭的青年男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