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人,公主卻似乎更加神秘了,既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更沒有傳說中的神奇力量,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永泰公主究竟有何魄力呢?

李小蕙並不獨特,她就如別人看到的她一樣,沒什麽不一樣的。若說特殊,大概就是她那來源於千年之後的知識,還有就是她特殊的身份和波折的命運。

是她的命運讓她走到了這一步,而不是因為她本身有什麽獨特的地方。別人選擇了她,那是她的無奈,其實在她的心中,並不想要過這種生活。被人尊重以至於懼怕,那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單。

李小蕙從身旁的盤子中拿起一杯酒,向席上眾人示意之後,抬手飲盡,手腕一翻,將空了的杯底亮出來。

席上眾人也紛紛回禮,直起身體,向李小蕙敬酒。其中難免有人說些“公主身體康健”一類的吉利話,也有人隻跟著動嘴不出聲的,當然也有傲骨的,嗤之以鼻。

李小蕙看在眼中,一概付之一笑。

“多謝諸位今日賞臉。”李小蕙等到眾人都喝罷了酒的時候,開口道:“我平日很少見人,應該熟識的,反倒都生疏了,怕是今後也沒什麽機會再見。我知道諸位對我都感到好奇,趁著這次機會,我見見諸位,也讓諸位見見我,看看我是人還是妖。”說著,李小蕙站起身,走進零零散散坐在各處的人群中。

李小蕙布置座位的時候也不是刻意為之的,她將可以鋪在地上的竹席都放在一旁,任人取用,若是看準了喜歡的地方,便可以取了竹席鋪好坐上去,如果不怕冷,也可以直接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或是涼亭中的石凳上。而水果由侍女端著在人群中穿梭,可自行取用,很是方便。

因為李小蕙請來的大都是年輕人,他們貪涼爽,都聚攏在湖邊,年齡稍微大些或是穩重些的,便坐在亭子四周。

當然,席上諸人都是有素質的,就算對李小蕙頗為好奇,當她走過來的時候也不會咋咋呼呼地湊上前去觀察,隻會略微低著頭,眼光卻一直跟著她移動。

她真的是非常普通,鬼怕光,妖怕人,她都不怕,陽光下她也有影子,她的確是個人。而她的容貌,不管近看遠看,都遠遠沒有達到傾國傾城的程度,在美人雲集的長安,她的容貌隻能算是普普通通。

明明手中有著規模很大的胭脂店,她卻是素麵朝天便出現了,隻是用青黛略微描了眉毛,甚至連臉上那因為歲月流逝而留下的淡淡皺紋都沒有遮住。

方才不過二十多歲的女子,她的頭上已經有了明顯到可以看得見的白發,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也有了明顯的褶皺。甚至當她沉吟不語的時候,她的眉間也有一道隱隱約約的痕跡。

她是老了,已經嫁過兩次人的公主,明顯地老了。

世人都隻見到她的風光,又有誰見到過她在風光背後所付出的代價?一個人獨孤地走過許多年,曾今數次係死生於一線,她身體裏有過致命的可怕毒物,如今雖然毒物已除,但是卻給她留下了可怕的後遺症。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的身體就會脹痛,當疲累的時候更是如此,也正是因為這隱疾,她才養成了黎明才休息的習慣,而這習慣卻被人誤解,以為她夜深的時候才會籌劃不為人知的計劃。

曾今因為受過杖責而流產的身體,又經過這麽幾年透支一般的折騰,禦醫已經下了結論,永泰公主的身體是不可能再孕育孩子了。

如今人還未老,心已經累了,卻仍舊沒有一個人可以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有的時候,李小蕙也會想起駱鳴宇來,那個親手給她下毒,最後卻為替她解毒而死的男子。那樣一個年輕人,如果他的心不是為仇恨所蒙蔽,那麽他一定是個閑雲野鶴一般的世外高人,不問世事,逍遙自在,以行醫為樂。

如今,身居高位的李小蕙是更難找到一個那樣的人共度餘生了。而且她的心累了,也不會再去愛什麽人。

公主,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孤單的女子。

因為身份她們不可以主宰自己的婚姻,因為地位她們必須時時刻刻保持高傲,因為權力她們必須心狠手辣絕情決議。

李小蕙不想活成太平公主那樣,雖然獲得了至高的權利,又有何用?仍舊無時無刻不處在極度的緊張之中,想著要保全自己,要打壓政敵,這一生都得不到任何的寧靜。

李小蕙笑了笑,雖然無人陪同,她也要走向自己的平靜之地。

繞席一周,李小蕙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李小蕙剛才的話,顯然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她說“怕是今後也沒什麽機會再見”不禁讓一些政治神經敏感的人浮想聯翩,難道太子和太平公主終於感覺到永泰公主的存在是一種威脅,準備對付她麽?

可是如今永泰公主已經放權了,安心經營著胭脂店,還會威脅到什麽呢?

又或許,像是這樣一個神秘的公主,就算是放權了,也不會讓人放心,誰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在一夜之間來一場翻天覆地的改變呢?

李小蕙輕擊雙手,笑道:“極有酒席,怎麽能沒有歌舞?”

她話音剛落,銀鈴聲響起,接著琴聲響起,好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彈琴,傳入耳際已經是若有若無,卻又聞之心曠神怡。那琴聲慢慢地越來越清晰,傳來的方向也自遠而近,席上眾人都在轉著頭四處找尋琴聲的出處,便見到湖邊的竹林深處走出一名一手抱琴,一手在琴弦上挑按彈撥的男子。

那男子身著綠色的衣衫,幾乎可以與竹林融為一處,他走到湖邊,便在一塊光滑的石頭盤膝坐下,將琴放在兩腿上。這樣他雙手便都騰出來彈琴。

更為奇怪的,是那男子的頭上並無一根頭發,而光禿禿的頭皮上,赫然點著戒疤。

彈琴的男子是個和尚,席中已有眼尖的認出來,這和尚便是高僧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