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蕙仍舊在與困擾她的皮膚問題做鬥爭,現在那些小紅疙瘩已經遍布了她的全身,甚至包括她那被短刀刺中的傷口周圍,因此,傷口的愈合也受到了影響。

禦醫已經想盡了辦法,各種各樣的藥草換了又換,她的症狀卻在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加重。

偏偏宮內的那位大人物卻密令行刺的事情,宰相和公主受傷的事要秘而不宣,不能讓別人知道。

張柬之的傷倒是好得很快,他還來探望過李小蕙,可是這個時候的李小蕙連臉上都遍布了紅色的水泡疙瘩,樣子很是難看,李小蕙扯上了簾子,除了貼身的侍女,不讓任何人見到她。

女人都是愛美的,李小蕙雖然算不上傾城傾國的大美人,不過她也不例外。這樣醜陋的模樣,李小蕙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被人看到的。

“公主,您就讓我看一眼吧!”張柬之在簾外懇求道,越是不讓看,張柬之就越發擔心,李小蕙救他的那一擋,他是看到的,就算沒有情愛,對她也是心存感激的,張柬之很是擔心,問了禦醫多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就讓他更加擔心了。

同樣中了針的其他人都安然無恙,卻唯有她身上出現了這麽明顯而且厲害的變化,又不是毒,卻是什麽東西?

禦醫倒也不是笨蛋,折騰了一天,也隱約猜出那細針上淬著的東西,可能隻對公主一個人有用,可是,隻對她一個人有用,要找可以解毒的藥物,就更困難了。

李小蕙也是苦惱不已,這具身體並不是過敏體質,如果真的對什麽東西都過敏,那麽她在擺弄各種香料調製胭脂的時候,早就應該過敏不知道幾百次了,可是,她偏偏沒有想到,這具身體對楠木香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能想出這種辦法來對付她,一定是從前極為熟悉她的人,而且,她出宮之後這一年來,很少接觸楠木,從未有過這般過敏反應,想來,這個人是宮內之人。

不用再往下猜測,李小蕙也想到了,除了張易之,還會有誰?

女皇現在已經是半清醒半迷糊,被那兩個美少年弄得神魂顛倒,而且女皇若要殺她,在宮內殺了便是,當年杖責她和她的哥哥丈夫時,女皇可沒有絲毫猶豫,更加用不著這麽拐彎抹角。

李小蕙在現代的時候就聽說過,過敏症狀也可以要人命,她就這麽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天,沒想到,過了二十四個小時之後,洶洶而來的症狀並沒有繼續惡化下去,倒是在漸漸消退。

李小蕙這才稍微放心了些。

養了幾日,身體上的紅包也消退了許多,隻是因為極癢的時候李小蕙不顧一切的抓撓,身上臉上都留下來傷疤,身上的李小蕙倒還不怎麽在乎,可是臉上的那些傷痕卻讓她十分苦惱。

婚後三日,本當是公主回宮的日子,但是李小蕙傷勢未愈,模樣狼狽,哪裏能回宮去?不過大概除了她父母,也沒人盼著她回去,輕易便推脫掉了。

婚後三日,有人來到了公主府門前,要見李小蕙。

“是誰?”李小蕙問,她現在可不想見任何人,滿臉的傷痕和未曾完全消退的紅包,她連鏡子都不想照,更加不想讓人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那女子說,是公主在長安的舊識,她還說與公主一起去過白馬寺,不知公主可否記得。”

“子衿?快請進來。”

用一張醜陋變形的臉來見長安第一美人,李小蕙心裏當然會不舒服,就算這個美人和她私交不錯。

所以李小蕙是用薄紗將自己的臉全部蓋住了,才讓子衿進屋的。

公主和妓女交往並且做朋友,這種事情也隻有在開放的唐代才會讓人很容易地接受。

“咦,公主?您怎麽了?”子衿放下手上抱著的一疊大小盒子,要湊近李小蕙看個仔細。

“別過來。”李小蕙急忙拒絕,她現在那張腫脹而且到處都是傷痕的臉,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公主,您怎了麽?”子衿停下腳步與李小蕙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她看著李小蕙,問道:“是生病了麽?”

李小蕙搖了搖頭,道:“沒事。”

“聽說公主大婚了。”子衿笑吟吟地道:“我是普通百姓,前幾日也無法見到公主,今日來府前碰碰運氣,居然真的見到了,一些小小禮物,公主自然是看不上的,算作我的小小心意吧。”

子衿今日穿了水紅色的長裙,她並不像在長安時那樣塗著濃重的胭脂水粉,隻是淡淡描畫過眉毛。不過麗質天生,淡妝濃抹,她依然是美麗動人的。

先是被逼婚,緊接著新婚之夜又被人刺殺,渾身長膿包折騰了好久,李小蕙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能有一個陪著說話的人,她是很高興的。

“跟我說說外麵的事情吧。”李小蕙早已經悶得久了,在宮內的時候不能隨便出宮,出了宮又變成這副模樣。

“最大的事情,也就是安樂公主和永泰公主相繼大婚了。”子衿笑嘻嘻地道:“洛陽的百姓都加到慶祝呢!公主隻要嫁人,就要天下同慶,釋放犯人不說,官府還會給每家每戶都發糧,而且還有熱鬧好看,百姓自然高興。”

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可以隻為了一點小事就高興。

李小蕙微微歎了口氣,等她拿到解藥,一定要離開洛陽離開長安,過她想要的普通生活。

“咦,公主,你的手怎麽了?”美人除了對自己的容貌衣著極為細心之外,對與別的女子的觀察,也是極為細致的,李小蕙雖然將自己的臉蒙住了,還不讓子衿走進,但是她的手全露在外麵,取茶杯的時候袖子回縮,遮不住她的手背,那些紅色的疙瘩和抓破的傷痕就都落在子衿眼中。

李小蕙急忙用袖子遮住手腕,道:“沒什麽。”

“怎麽還有傷?”子衿滿臉疑惑,左右看看,並無外人在場,便壓低聲音,問道:“是駙馬對公主不好麽?”

李小蕙一愣,子衿想哪兒去了?都聯想到家庭暴力了?張柬之那副書生儒雅的模樣,怎麽會讓她產生這種聯想?

“是我自己,大概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或者是被冷風吹到了吧。”李小蕙道。

子衿也不管李小蕙先前不要她靠近的禁令,幾步上前抓住李小蕙的手,道:“這可不得了,留下了疤痕,要難看死了。難道公主的臉,也變成這副模樣了?”子衿說著,就要掀李小蕙的麵紗,李小蕙急忙避開,尷尬地笑了笑,道:“的確如此,還是不要看為好,我自己都不想看鏡子。”

子衿的態度讓李小蕙有些感動,成了這副模樣,子衿非但沒有露出絲毫嫌惡避開的表情,反倒是極為熱心地查看,而且情感流露,並沒有絲毫做作。

子衿熱心,在長安的時候她就是如此,就算路遇滿身虱子跳蚤的小乞丐,她也會湊上去親手送上銀兩。子衿的尖酸隻是針對明月,對於其他人,她是個非常有俠義心腸的女子。大概也是因為這個關係,雖然子衿和明月在長安城的名望差不過,但是子衿的人氣一直高過明月。子衿對於那些她喜歡的人,不管對方身份如何,都會坦誠相交。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子衿眉頭皺著,道:“公主沒有找禦醫看過麽?”

一提起禦醫來,李小蕙就是一肚子怨氣,她無奈地道:“當然看過,每天圍著我轉的禦醫就有好幾個,可是一個比一個廢物!”

子衿那漂亮的嘴唇微微嘟起,雙眼轉了轉,她這時的神態倒有些像是小女孩兒般天真。

“可惜那個何大夫不見了,不然可以找他。”子衿想了想,忽然拍掌道:“有了,去找那個和尚,雖然他大概是比不上禦醫的,不過上次我見白馬寺中有個小和尚摔破了額頭,他用了些藥材,小和尚的傷很快就好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能傷愈而不留任何痕跡,是李小蕙最高興的事情。

白馬寺中的和尚?李小蕙恍惚記得,那個人好像叫做“一行”,曾經問過她心中究竟所求何事的和尚。

所求何事?

李小蕙黯然苦笑,她所求的究竟是什麽,她現在也不知道。

“怎麽樣,讓他來吧,說不定會有用的。”子衿卻比李小蕙更加興奮,她道:“我這就去找他,公主的命令,他一定會聽的!”

李小蕙並不抱著多大希望,就算是現代醫學,消除疤痕也需要各種各樣的精華液,或者動用手術的方法,隻用未經提純的草藥,能打到這種效果麽?不過,也不便拒絕子衿的好意,李小蕙便笑了笑,道:“既然你說他可以,就試試吧,不過,請他來公主府,合適麽?”

“那有什麽不合適的!”子衿比李小蕙還自信,道:“太平公主不也常常請和尚來講經講法麽?”

於是,新嫁不久的公主,便召白馬寺的高僧入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