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同時被那些像頭發絲一樣細小小針紮過的,還有好幾個人,他們都好端端無事,怎麽自己就有事?
李小蕙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那些針眼,心想也許是體質關係,有些發炎過敏罷了,便要侍女打了些熱水幫她清洗了一下了事。
古人結婚都在黃昏時分舉行,等到儀式結束,便已經是晚上了。這麽一番折騰完,已經是午夜時分,李小蕙從早晨很早醒來開始準備到現在,已經有將近二十個小時未曾合眼,精神略一放鬆,上下眼皮就隻往一起黏。她也顧不上其他,一歪頭就睡著了。
於是公主的新婚之夜,不僅沒有在婚房度過,也沒有同駙馬在一起,而是一個人蒙著被子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李小蕙揉了揉眼睛,並不是她願意醒來的,而是身上到處都奇癢難忍,讓她不能不醒來。
李小蕙掀開衣服仔細一看,大吃一驚,昨夜那些被牛毛細針紮過的地方,不僅全部紅腫了,而且從正中心的小針眼裏,還往外滲著黃水,因為她用力的抓撓,有些地方已經被抓爛了,又是血又是黃水,她卻還覺得癢,不停地抓著。
李小蕙急忙喊了一直待命的禦醫來,將傷口給禦醫看過。一問才知,所有昨夜被那牛毛小針紮過的人,都沒有出現她身上的這種症狀,也就是說,隻有她一個人的傷口紅腫而且有潰爛的趨勢,而其他人的傷口,幾乎已經看不出針孔了。
禦醫商討了半響,也沒有個最終的結果,隻說大概是因為公主體弱,所以才會這樣,開了些外敷內服消炎消腫的藥。
可是那些藥李小蕙擦了喝了,她身上的疙瘩卻擴大了一倍,而且,不僅是被紮過的地方,就連完好的皮膚,也開始冒出紅色的小腫塊,奇癢無比。為了防止李小蕙將自己的身體抓破,禦醫甚至將她的手都裹了起來。
“該死的!”李小蕙難忍之下,也顧不得什麽形象,罵人話都說了出來,“你們這些笨蛋!蠢豬!這點小問題都處理不好,還當什麽禦醫!回家去種地算了!”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臣等正在想辦法。”頭發已經花白的老頭一個勁兒地安撫李小蕙,而別的禦醫撓破了腦袋,也弄不明白為什麽那針偏偏在公主身上產生了這麽強烈的反應。
李小蕙將自己的身體在牆上拚命地蹭著,想要緩解一下難耐的奇癢。
這一切,李隆基就算沒有親見,他買通了公主府的眼線也將情況如實報給了他。
“怎麽回事,你不是說那東西沒有毒麽?”李隆基聽罷尚且未動聲色,慕雲峰已經急得跳了起來,拖著駱鳴宇道:“你不是說那細針五毒麽?”
駱鳴宇卻是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到底怎麽回事!”慕雲峰卻沒空陪著駱鳴宇打機鋒,他急急火火地道:“就是你醫術不到家,有毒的看作五毒的,耽誤了她!”
駱鳴宇對慕雲峰的焦躁當作沒看到,他慢慢地道:“這世上有的人會對某些特定的東西過敏,而同樣的東西放在其他人身上,卻不會引起任何反應,我一直不明白那細針上為什麽不淬毒,卻淬了楠木香,現在想來,一定是有人知道小蕙碰不得楠木香,卻故意這般對付她。”
駱鳴宇這麽一解釋,慕雲峰也就明白了,為什麽那些刺客最後的一擊都向著張柬之,而對李小蕙卻不再理會,原來他們早知道,隻要牛毛細針刺中了李小蕙,就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務。
不淬毒,就不容易被發現,而且過敏又不會在一時半刻間要了人命,隻是會讓李小蕙難過很久。
這樣,如果計劃成功的話,張柬之死了,李小蕙剛一過門就又成了寡婦,而且生了奇怪的病,不能出門,這樣,也就相當於在無形中束住了李小蕙的手腳。
“楠木香。”駱鳴宇念叨著這三個字,搖了搖頭,忽然,她臉色大變,拍著自己的腦門,道:“糟了,不好,不好!”
“什麽不好?”李隆基問道。
“她過敏的話,就不可以再引龍鱗參茶,龍鱗參最宜用竹杯引用,但是最忌楠木啊!如果配上了,有可能會變成劇毒之物!”
這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典型事例,也許派出刺客的人是熟悉李小蕙的人,知道她碰不得楠木,便用楠木木屑泡水之後淬在細針上。可是,也許那人並不知道李小蕙現在中了毒,更加不知道楠木會對龍鱗參的藥效產生影響,如果李小蕙在這個時候喝下龍鱗參茶,她很可能會馬上斃命。
她死了,會如了別人的意。
慕雲峰聽罷,臉色鄭重,他道:“我馬上進宮,告訴丫頭,不能喝那個東西。”
“不喝,她也要死。”駱鳴宇告訴慕雲峰,道:“她的手臂上被短刀刺中,流了很多血,如果這個時候她不喝,被壓製了許久的毒性會擴散,她一樣會死。”駱鳴宇說著,冷笑道:“她若是喝了,恐怕還能死的利落些,少受些折磨。”
“你!”慕雲峰一把揪著駱鳴宇的衣襟,他比駱鳴宇略高,揪著他的衣襟之後一拽,駱鳴宇就必須踮起腳尖。
“你想讓她死,是不是?”慕雲峰瞪大了眼睛,對駱鳴宇怒喝道。
駱鳴宇撇了一眼李隆基,冷笑道:“這不是你的王爺一直在計劃的事情麽?如今萬事俱備,反正張柬之沒有死就好,也已經有八百禁軍聽命於你,事可成,你利用完她之後,又開始在意她的生死麽?如果真的在意,當初又何必要我下毒?”
李隆基依然是那麽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但是他袖底的拳頭卻已經攥緊了。
最終,仍舊是要以她的姓名為代價,取回李氏的江山麽?難道這就是扳指給擁有者帶來的宿命?
“太子的冤魂一直留在扳指上,徘徊不去。”
李隆基想起這句傳言,傳言不知真假,可是事情確是真的。每一個曾今擁有的人都死於非命,如今,又輪到了她?
可是,她現在的絕境,又何嚐不是自己動手一步一步推她走到今天的?
他們都是男人,可是卻必須要以一個女人的生命為代價,要一個女人來出頭做事,而他們,卻隻能隱藏在陰影中暗自策劃。
恍惚記得,他的堂妹曾今和他說過,是喜歡過他的。
他們是兄妹,喜歡過,又能如何?
他們的江山比他們的愛情,甚至比他們的生命更加重要,那把皇宮之中高高在上的巍峨寶座,是架在無數人骨之上的。
李隆基沒有辦法,如果他不動,他的父親他的兄長和他自己就都會死,可當他動起來之後,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來掌控,也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按照他的意願發展。
爭權,就總會有人犧牲,若以天下為棋局,那麽所有的人都是棋局上的黑白棋子,正真操子的那個人,不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李隆基看著駱鳴宇,從一開始他就很難看透這個人,這個人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天下?他似乎不感興趣,他說他想要殺那個高高在上的女皇,可是以他的功夫,潛入皇宮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卻用一種迂回的方式前行。
當他向李小蕙放出那些蟲子的時候,李隆基是不知道的。當他事後向李隆基坦誠的時候,李隆基簡直有些對他不可思議。
李隆基問過駱鳴宇,他就不怕自己殺了他?
駱鳴宇答道:“下毒的人是我,世上唯一可以解毒的人,也是我,隻是解與不解,何時解,就要看王爺的想法了。”
他的行為總是古怪的,遇刺的時候,慕雲峰並不在,可他是潛伏在附近的,他沒有出手。當那些禦醫在猶豫的時候,他又不顧危險現身,替那二人治傷。
李隆基看著駱鳴宇,對付這樣一個人,你無法完全取信與他,你不知道他要什麽,也無法對症下藥用他想要的東西來降服他。你無法相信他,卻必須與他合作,他就像是幽靈一樣神出鬼沒,當你想要找他的時候,他不見了,可當你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又會冒出來。
慕雲峰揪著駱鳴宇,作勢欲打,駱鳴宇卻看都不看,隻是盯著李隆基,道:“王爺,你的決定是什麽?”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想要什麽?”
駱鳴宇笑了笑,道:“我說過,我隻想要親手殺了她,而且,我要在她最落魄,被所有人都拋棄的時候才殺她!其他的人其他的事,與我無關。”
一個想要報仇的人,並不僅僅要殺了仇人,而是要讓曾今威嚴無比君臨天下的皇帝失去一切,趴在他的麵前,他才會動手。
駱鳴宇是個可怕的人。
“我絕對不會讓她死的!”李隆基憤然坐起,快步走到駱鳴宇麵前,道:“無論什麽方法,無論你想要我給你什麽,我都答應,隻要你可以救她。”
“王爺不必心急。”駱鳴宇笑了笑,道:“她昨夜剛剛喝過龍鱗參茶,就算再喝,也是十日之後,而且,我曾給她送去藥丸,她也吃過。所以,就算她對楠木如何過敏,隻要過了今夜,她身上的症狀就會漸漸消失。”
駱鳴宇說的成竹在胸。
李隆基稍微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又更加緊張起來。
“駱鳴宇,你早就知道小蕙會過敏的麽?你怎麽知道她會被淬了楠木香的細針紮到,為什麽會在之前就給她送去藥丸要她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