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我去把那個宰相殺了,這樣你沒來得及嫁人,就再次成了寡婦,想要再嫁給別人,怎麽也得等幾個月吧?如果他想要讓你再嫁人,我就再殺那麽一兩個,到最後你成了專門克夫的煞星,就沒人敢要你了!”慕雲峰說著,拍著胸脯道:“小蕙你別擔心,就算以後沒有人敢要你,我也一定會要你的!”
這就是慕雲峰出的糟糕辦法。
李小蕙白了一眼那個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就算她名聲再糟糕也會娶她的人。李小蕙可不想變成專門克夫的煞星,弄到最後隻要哪個男人對她有意思,就要死於非命,她不成了掃帚星?
而且,張柬之現在可是重要人物,這樣的人能隨便殺麽?不僅不能隨便殺,還必須要好好保護!就算是李小蕙從極為自私的角度考慮,也得確保張柬之活著等到女皇退位的時候。
這個場外援助真是糟糕之極,有還不如沒有。無奈,李小蕙隻能將目光不情不願地轉向駱鳴宇。
駱鳴宇最近倒是對李小蕙頗多幫助,他送來的藥,李小蕙吃了,身體狀況果然好轉,他給李小蕙服藥的建議,李小蕙也照做了,那隨著服用龍鱗參而讓身體產生的周期性變化也不再那麽明顯。
而這一次,這個以醫術而著名的少年,又會有什麽辦法?
“依我看,你不如暫且同意。”
駱鳴宇話一出口,李小蕙就失望了,還以為他能有什麽好辦法,沒想到這另外一個場外援助更加糟糕,這算是辦法麽?
“公主出嫁,準備的時日必久,安樂公主出嫁時,雖然奉命加緊時間,也用去了半個月,若是你提出諸多要求,時間還會更久。而且,張柬之若得到聖旨公主要下嫁給他,他的妻子不自裁,便需出家,或是他休妻。據我所知,宰相與夫人向來伉儷情深,雖然膝下隻有一個兒子,宰相卻連小妾都未曾娶過一個,他是斷然不會休妻的。”
駱鳴宇說著,看著李小蕙,借著窗外的光線,駱鳴宇發現麵前女子的臉色比幾天前見到時更加糟糕了,容顏枯槁,隻餘下兩隻眼睛黑亮黑亮地,原來並不大的眼睛,此刻看起來倒是分外大。
“他會不會休妻,對事情有什麽影響?難道他會為了他的妻子抗旨不成?”李小蕙問道。
“哦。”駱鳴宇將走偏了的思路拉回來,繼續方才的話題,道:“張柬之不是笨蛋,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張易之要對付你,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把你們兩個湊起來,不過就是為了更容易對付。張柬之豈是束手待斃之人?我想,他一定會加緊節奏,宮變之時,指日可待。”
宮變的時間,近在眼前。
李小蕙愣了愣,忽然冒出來一句與之前話題毫不相關的話來:“就算宮變,我能得到解藥麽?”
駱鳴宇沉默不語了,因為下蠱蟲的人就是他,可慕雲峰也沉默不語了,向來囉唆話多的他此刻居然也難得地閉上了嘴巴,不發一言。
過了一會兒,還是駱鳴宇先打破了沉默,道:“這裏不安全,很可能張易之的眼線就在什麽地方,我們先走了,若是遇上麻煩,可以按照先前的約定來找。”說著,駱鳴宇翻身從窗口跳了出去,順著無人的窄小巷子溜走了。
“丫頭,小蕙,你在這裏還不好?我怎麽看你比先前更瘦了?小蕙,是不是宮裏的人不給你吃好東西?要不要我每天都送來給你?你要養好了自己啊!好讓我娶你的時候,你白白胖胖地,像現在這樣枯瘦,可一點都不漂亮!”
“不必不必,我好得很,好得很!”李小蕙急忙打發走了慕雲峰。看著慕雲峰以絲毫不遜於駱鳴宇的速度消失在霧氣彌漫的小巷子深處,李小蕙心中暗道僥幸。
皇宮是這個世上最戒備森嚴的地方,皇宮就像是一個超級豪華的牢籠,裏麵的人出去麻煩,外麵的人想要進來,更麻煩。而可以在這樣比天字第一號天牢還戒備森嚴的皇宮中出沒的,也隻有像是慕雲峰和駱鳴宇那樣身手矯健且輕功很好的人。
有的人練武,是很少專攻輕功的,因為一般的武人覺得輕功隻是練武的基礎,入門課程,以後並不需要專修,因為隻有打不過人的時候,才用得著逃跑。比如李隆基。他的劍術刀法拳交都很好,可是他的輕功就很糟糕,別說踏沙無痕踏水而行這種傳說中的狀態,他從屋頂過,就一定會觸動屋頂的瓦片,被屋子裏的人知曉,他若是從屋頂上翻身而下,一定會弄出動靜來。
所以,他就不夠格這樣出入皇宮宛若無人之境。而可以這樣做的,也就隻有慕雲峰和駱鳴宇。
據慕雲峰說,他原先是做大盜的人,這一身翻牆入室的本事,都是在偷盜東西的時候一點一點練出來的,因為練不到家,不但偷不到東西,還會被人發現,說不定還會被狗追。這本來是一件極為丟人的事情,可是慕雲峰在向李小蕙講述的時候,卻是洋洋得意,好像在炫耀什麽豐功偉績。
而駱鳴宇卻從未提過為何他的輕功也出神入化一般,可以達到落地無聲。
李小蕙簡直要懷疑女皇早已經失去了判別的能力,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幕後由張易之一手操控的,因為張易之在那樣威脅過李小蕙不久之後,要李小蕙作為公主下嫁宰相張柬之,同樣的旨意也傳達到了宰相府中。
張柬之接過那聖旨的時候,他相守多年的夫人臉色蒼白,卻十分鎮定,送走了傳旨的人,她看著張柬之,甚至還笑了笑,道:“我出身寒門,本就不配做宰相夫人,如今有身份高貴的公主嫁給你,很好。”
“夫人,我絕不會休妻再娶!”張柬之在接到那份聖旨的時候,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宮中那位一手遮天的大人在打什麽算盤,把公主塞給他,也可趁此讓公主和他之間生出嫌隙,當公主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要處理掉他們兩人便更加容易,事後還可以講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宰相府,將自己撇的一幹二淨。
可是,心中想清楚了,張柬之也無法說出來,就算是麵對著多少年風雨與共同舟共濟的夫人,他也無法將自己與公主在暗中的約定計劃全盤托出,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危險了,少一個人知道,便是少一分泄密的可能,雖然張柬之確信自己的夫人不會主動將秘密泄露出去,可是卻怕有人對她威脅。
所以,張柬之連夫人都未曾告之,當夫人接到那份聖旨的時候,才是徹底楞住了。
公主是不可能做妾的,夫人心中很清楚,公主若要嫁給夫君,她這個妻子就是最大的障礙,而自己的夫君她也再清楚不過,夫君是絕對不會寫休書的。
聖旨已經下了,這道聖旨對她而言,不啻於一道催命符。
抗旨不尊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夫人還是知道的,夫人也明白,在這件事上,夫君很有可能抗旨不尊。
但是夫人有辦法,一個絕對可行的辦法。
這法子說出來,卻簡單地很,三尺白綾,一縷魂魄,夫人在看到聖旨之後,很平靜地給已經楞住了的張柬之端來一杯親手衝泡的香茗。之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最漂亮的衣服,將頭發梳理地一絲不亂,戴上了夫君送給她的發簪,然後,用那飄飄揚揚的三尺白綾了斷了自己的性命。
當張柬之覺得不對,推開屋門的時候,夫人那已經略微僵硬的身軀在空中擺動著,因為懸梁而帶來的死前痛苦破壞了她臉上那精致的妝容,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變形猙獰。
張柬之近乎於麻木地在家人下人的驚恐聲中將夫人從白綾上抱下來,端端正正抱住她躺好,就像夫人平時照顧他那樣,給夫人蓋好了被子。
做著一切的時候,張柬之都平靜之極,他的嘴角甚至略微帶著笑容,旁人紛紛議論,以為這位宰相受到太大的刺激,瘋了。
宰相當然沒有瘋,非但沒有瘋,他是更加清楚了。
是他自己害死了夫人!
如果他不密謀那些事情,如果他沒有私下見過公主,他今日就不會被賜婚,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早晨還躺在他身邊生命鮮活的妻子,在太陽未落的時候,就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
這樣自責的情緒籠罩著他,讓他悲痛不已。
而與此同時,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從宰相府傳到了李小蕙的耳朵裏。
李小蕙本以為她可以盡量拖著,拖到張柬之發動宮變的時候,再不濟,張柬之也可以選擇休妻,反正是表麵上休那麽一下子,等事情過去,還可以再娶回來。
休妻,出家,自裁,在李小蕙眼中自裁是這三條路中最糟糕的一條,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有人主動選擇這樣做,可是她沒想到,宰相夫人居然是如此地替張柬之考慮,為了他不為難,居然自己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因為她的關係,這個世上的亡魂又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