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得快,轉眼半年過去了。

這半年裏,餘萬金進步的速度可謂神速,他基本上學會弄懂了慎邑花鼓燈的曆史淵源和來龍去脈,學習的熱情和興趣更是一天比一天濃厚,每天從早到晚幾乎扇不離手,曲不離口。

這個傍晚,夕陽還未從地平麵上消失,停留在淮河大堤邊沿的時候,張順水笑嗬嗬地一路小跑來到餘萬金身邊。

“師弟,你的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餘萬金有些心不在焉,他習慣了張大嘴成天神神叨叨樣子。

“聽說土匪黃懷銀要納妾了,還有三天就要大辦酒席哩!”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餘萬金此話一出口,馬上又後悔了,趕緊追問了一句。

“這個女子可聽說叫什麽名字,該不會是我家小翠吧?”

張順水眼珠子一轉,盯著餘萬金的雙目道:“你說呢,你是希望她是還是不希望她呢?”

“師哥,別跟我兜圈子了,我知道小翠的剛烈,如果是那樣,要出人命的,你這個時候還有閑心跟我貧麽?”

見餘萬金急成了這樣,張順水倒是不急不慢。

“放心吧,絕對不會是小翠的,聽說是一鄰省的外地女子,叫小蓮,才十八歲呢,你家小翠,人家還未必看得上她呢?”

“去,你還師兄呢,聽聽你這是當哥的說的人話麽?如果小翠是你家娘子,你倒希望她被土匪看上是吧。”

餘萬金一句話讓張順水無言可對。

“對不起了,師弟,我有些過火了,我的不對,但是無論如何我覺得這是一次營救小翠的機會。”

張順水一本正經的不像在是開玩笑了,他的臉上也有了剛才沒有的嚴肅。

“我還聽說,他納妾當天要請幾台花鼓燈去唐垛湖助興呢,你說是不是機會來了?”

“是的啊,請沒請咱們家的花鼓燈?”餘萬金的臉上也泛起了興奮。

“應該沒有,不過我聽說有黃老邪的、賴子六和花和尚的三支花鼓燈隊伍。”

一聽說沒有自己的花鼓燈團隊,餘萬金的臉色再次恢複的平靜。

“不好弄呀,想進入唐垛湖這個匪窩恐怕比登天還難哩!”

“那是,在你眼裏肯定不行,但是在我這裏,卻叫易如反掌,這事就看你這個師弟有沒有誠心,求師兄一下,說不定我能幫你的忙呢。”

“如果師兄能幫助我進入匪窩,救得了吾妻,就是當牛做馬我都認了,師兄在上,請先受師弟一拜!”餘萬金聽明白了張順水話裏有話,趕緊單膝下跪,將禮儀做在了前麵。

“兄何德何能,哪能受弟如此大禮,快點起來。”張順水上前攙扶起餘萬金。

兩人談話間,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天空給予大地的最後一縷光亮也被漫天的黑暗吞噬了。

“其實我弟不用擔心,你知道賴六有個女兒叫賴秀英,她可是我的老相好,多年來好一直在暗戀我,我也很喜歡她,那長相真叫白裏透紅,個子不高不矮,一看就讓人喜歡的那種。”

“她也是個花鼓燈的愛好者,雖然女孩子不能玩燈,但她知道我們張家家大業大的,嫁給我肯定不會受委屈。這不,賴六先生前年還專門托人到俺家提親哩。”

“有這好事,咱們師傅該答應了吧。”

“你說俺爹他是吧,他倒沒有啥意見,隻是我娘覺得,我本來就是玩心大的家夥,倒希望我找個知書達理的賢惠人家,最好有知識有才華的那種,對一下代人也有好處。”

“不是一直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嗎,到了我娘這一代他們的思想受到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也開始有所改變了。”

“那就是你們張家沒同意唄,那你說到現在等於還是沒希望。”

餘萬金到現在還是沒有聽明白張順水最終要表達的意思。

“師弟別急,我明白娘的意思後,單獨和秀英見了一麵,鼓勵她少做些針線,多學些新知識,把喜歡花鼓燈的時間多放在些讀書上,她現在讓她爹給她找了個私塾老師,天天在家關門讀書呢,而我還像個流浪狗在亂竄。”

“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打算這兩天再次去一趟秀英家,和她爹見上一麵,讓他們去唐垛湖演出時把咱們倆帶上,這樣,你我不就能共入匪了?你呀,就在家好好等我消息吧。”

“你覺得賴六先生能成全我們麽,你還沒和他們提及此事,就認為有把握?”餘萬金還是在擔心。

“弟呀,這事哥隻能先跟你商量,你要是想報仇,我才能和賴家人提你想參與玩燈的事呀,你要是有顧慮,或者暫時放一放,我咋能開這個口呢。”

“我感覺就憑我和秀英的關係,她一定會暗中幫助我,也憑你在花鼓界的稍有名氣,賴六爺絕對會考慮帶上你的,我明天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華燈初上,縣城裏一片燈火輝煌。兩人思想統一後,相互挎在一起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接近中午,張順水帶了些禮品來到了賴六家。

“伯伯、嬸嬸好。”

賴六家雖然也是玩花鼓燈世家,但論家底還是和張大麻子有差距的,看到張家公子到訪,兩口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賢侄,這麽忙還有時間來看望老夫,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禮畢,張順水四下裏張望,注意力明顯不在賴六夫婦身上,兩位老人自然明白,肯定有什麽事來找秀英呢。

“秀英現在私塾還沒下課吧,你再耐心等一會兒。”

秀英的母親接了一句,被賴六白了一眼。

“伯伯,嬸嬸,我沒有別的意思,一來是看看你們,還有秀英學習得怎麽樣;二來,聽說過兩天,土匪黃懷銀要納妾,咱們的花鼓燈班子要給他們助興,這事是真的麽?”

賴六擼了擼並不濃密的胡須,臉上顯露出幾分得意。

“姓黃的能請我這個小劇團給他們演出助興,也是高看了我賴某人一眼,但是眼下他們請三個團隊一起去,可想而知競爭力還是有的。賢侄呀,你這也是走南闖北的人物,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說出來,我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到時候不能丟人打家什吧。”

張順水聽得出來賴六的自負,但也聽出了他的擔心,並非一點道理沒有。原本是自己來厚著臉皮求他老人家給自己和餘萬金一個機會,沒想到,薑還是老的辣,反成了他一個前輩主動放一架子向自己支招討教。

既然如此,張順水想不裝都不太合適。

“承蒙伯伯高看我順水。其實,這個事也不複雜,既然我們想要在這次唱對台子戲(兩個以上的演出團隊一起演出,當地叫唱對台子戲)裏有獲勝的把握,或者說叫全身而退,我們就得借助外力,不能再單打獨鬥。”

“組織本地有頭有臉,在花鼓燈藝術上有造詣的年輕人登台,取勝才有可能。”

賴六聽了點了點頭。

“賢侄這個辦法好是好,隻是當下臨時抱佛腳,上哪裏能找到這麽合適的人呢?這可急死個人了。”

“伯伯,找人的事你也先別急,你聽說過最近有個叫‘小金子’的年輕人了吧?”

“那我哪裏能不知道,不就是元宵節燈會一炮走紅的那個‘蘭花’麽,我可請不起他呢,人家的身價肯定漲了。”

賴六突然像想起來什麽,如果請外麵高人進班子演出,費用是必須給的,而且要超過自己團裏人三倍的工資。

“伯伯,如果您此次演出能帶上我,我也想見見土匪頭子黃懷銀,看他們到底長什麽樣?我保證我能給你請來‘小金子’,我們兩個一起去演,並且我保證他一分錢也不會收你的。”

賴六轉憂為喜。

“賢侄若真有如此大的能耐,也不枉老夫我沒有看錯人。”

張順水雙手打拱。

“再下哪裏敢在前輩麵前狂言。”

兩人正在寒暄,賴秀英從外麵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我以為是哪股子春風,把貴人吹到俺們家裏來了呢,原來是你呀,順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