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萬金抬頭放眼夜空,一輪明月從東邊緩緩升起,一陣寒風吹過,讓他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和不知死活的妻子,頓時淚水漣漣。

“望長城一步一天涯,聞山穀聲聲虎狼啼。

衣單不抵寒風襲,體弱難挨腹中饑。

昏昏沉沉倒雪地,親身來看你,你今在哪裏?

隻說是千裏來相聚,妻來遲夫赴黃泉無會期。

生死茫茫分兩地,從此夫妻兩分離。

哭聲喜良夫啊,痛煞你的妻,啊!痛煞你的妻。

哭倒長城誰共語,痛斷柔腸君可知。

自從那年夫離去,妻望北鬥常歎息。

西北風吹妻妻憂你,孤燈下千縫萬納做寒衣。

寒衣送暖留春雨,妻向何處覓夫君。

不如一死隨夫去,泉台下與夫訴委屈……”

餘萬金唱中帶淚,如泣哪訴,似梨花帶雨,風折楊柳。不知者以為他在故作矯情,知道內幕者會陪著他暗暗流淚。

這些天來,他一個人承受了多大的壓力,父母雙亡和妻子被困,都是那幫土匪雙手炮製,如果不是他們的作惡,他又怎麽會走到如此田地。

餘萬金把對父母的思念和新婚燕爾掠走的擔憂,全部表達在了《孟薑女哭長城》的唱詞裏了,他的心碎他的心痛,已經到達了極限,或許通過這樣一種唱詞和方式,才能表達出來,發泄出來自己的悲憤,唱出來自己的心裏也一下子好受了許多。

觀眾聽完一曲,掌聲不斷,還要他再來一個。

餘萬金抵不過大家的熱情,又唱了一個《青蛇白蛇愛許仙》和《呂洞賓戲牡丹》,大家的情緒才稍稍得到了平複。

“慎邑推劇”(現又叫“四句推子”)一時火爆了,借著這團久散不去的熱情,張順水有又有向大家爆猛料。

“馬上把主題燈戲演完,咱們還有個遊場,主角還是‘小金子’,他一個人的‘蘭花’獨舞,保證讓你如癡如醉,晚上睡不著覺可不能怪我啊!”

“還有‘小金子’的遊場,你個張順水張大嘴可不能騙俺喲,你敢騙俺我明天打得讓你張不開嘴,信不信?”有個當地油光粉頭的土豪和張順水叫了板,也算是間接給餘萬金施壓。

餘萬金眼含熱淚向大家招手。

“大家放心吧,這個節目一定會有,我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一定會全力給大家演好!”

聽了餘萬金的當場承諾,大家才主動讓開一條道,讓張家的花鼓燈開始遊街玩耍。

其他幾個花鼓燈團隊按照老路子演出,發現觀眾越來越少,人都去哪裏了?

從管仲老街的西頭簇擁著張家的花鼓燈團隊,讓人十分驚訝。

張大麻子的花鼓燈今晚使用了什麽魔力將這些人吸引了?半個小時後,等大家遊街表演結束後,有兩個規模少一點的花鼓燈團隊立即泄了氣,他們幹脆不演了,看看張大麻子的團隊到底在整什麽幺蛾子。

夜空明朗,那輪圓月越升越高,最後像是在夜空裏滑行。

偶爾一絲薄薄的白雲纏綿,很快也被它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一天的喧鬧在幾隻花鼓燈團隊表演裏行將結束,好奇的觀眾再一次聚集到張大麻子的花鼓燈團隊周圍,他們想看看慎邑“小金子”遊場到底是什麽個意思?

遊場音樂也與當初“四句推子”的伴奏不同,改成了板胡,鑼鼓。

餘萬金要表演的就是一個女子獨舞,他在腦海裏,設計創新了一位身居深閨的少女,在春光明媚百鳥聲喧的時節裏,盼著找個空閑遊玩一番春景。

此時,正遇家中無人,她飛快會跑到原野,春風撲麵,路旁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蝶兒高低飛舞著,心中高興,這位小女子禁不住翩翩起舞。

舊社會裏,小地方零星小戶人家,與外交隔,一切肯定落後,作為一個女孩家不曾讀書,隻好守閨學針線做茶飯,為出閣後在婆家造就不受氣的賢良打下紮實基礎,所有動作都是生活勞動的再現。

餘萬金表演起來,有自己無限的想象空間,他不搖頭不晃腦,不晃肩不扭腰,舉止端莊,毫無造作。

他的這次表演分成十套動作,從大起板開始,原地顫身,手中的扇手帕打花接轉身,右手高於頭部打開彩扇亮相。

接下來獨舞起鳳臥沙灘、紡花織布、昭君抱琵琶、嫦娥奔月、仙女散花、白鶴亮翅、撲蝶捉蝶,進退三次後,眼神向兩側環視一下,怕讓別人發現自己這個女孩家無有歸,這才得意喜悅地下場。

“妙,太妙了,真是叫絕呀!”現場的掌聲和叫喊聲浪一陣高過一陣,直到月亮偏西,演出才正式結束。

“這哪裏還叫張派花鼓燈,我看完全顛覆了花鼓燈的傳統。”人群裏有人發出了議論聲音。

“這多好呀,熱場有‘四句推子’,後期有遊場,這分明是‘小金子’獨創的‘餘派花鼓燈’嗎?以後我要看花鼓燈也隻看小金子的餘派花鼓燈。”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也是正常的,好事大好事呢,以後我們慎邑的花鼓燈不是更好看了麽?”

人們七嘴八舌,對餘萬金讚不絕口,越是這樣的話聽得多,餘萬金反倒不自在了,甚至害怕起來,他擔心這些話要是傳到師傅耳朵了,自己還能在這個張氏花鼓燈團裏待下去麽,說不定哪天就會被逐出師門呢?

大嘴張順水好像看到了餘萬金的顧慮,上前拍了拍師弟的肩膀。

“師弟,別想那麽多,張家班的人又不是傻子,誰都知道,今天不是你救場,我們張家的花鼓燈就不要在淮水縣混了。放心,我相信我爹也是一個明白人,如果哪一天他做出來不理智的事,我也不會同意的。”

有了師兄這段話,餘萬金心裏也好受了許多,驚喜交加之後,他這個晚上真沒有怎麽好好休息。

三天後,團裏沒有人提及此事,才讓餘萬金的心稍稍安靜了下來。

隻是擔心妻子的安危再次上他愁上眉梢。

“萬金,是不是還再擔心小翠的安危?”

“是呀,土匪那邊也沒了動靜,前段時間還催我拿錢贖命呢?我錢沒有人沒到,能不擔心嗎?”

張順水臉一揚,一臉地不屑。

“師弟,我覺得你的擔心完全沒有必要。”

“為什麽?”原本以為自己心思縝密的餘萬金突然有些不自信了。

“你想想,如果小翠真的遭遇不測,估計風聲再傳到咱們淮水縣城了,沒有聽說這事,就證明小翠是安全的。”

“另外,這幫土匪是求財的,不是見人就殺的閻王,他們已經把你家的值錢的全部搶走了,不至於再過分為難你妻子的。”

餘萬金沉默了,張順水的分析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還有,如果土匪現在知道你父母雙亡的話,他們不會再步步緊逼,將一個人逼到絕路上來的時候,相信他什麽都幹得出來。”

“可是我救妻子的事也不可能無限期地拖下去吧,到現在幾個月過去了,死活不知,我怎麽能不擔心?”

“你再等等,一定會有機會的,你目前是要先在咱們的花鼓界立住腳,才有資本談營救,談報仇的事。”

餘萬金一時無話可說,他是在等待那個時機的到來,但怎麽看都很渺茫。

其實,當下能有人給予他“小金子”和“餘派花鼓燈”稱呼,已經是向前邁進了一大步,營救妻子的時機也許不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