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血色嘎烏 大懸疑 青豆

何曉箏與狄康走進動物醫院,門內卻一片寂然,兩人的心都咯噔一下,冥冥中預感到某種不祥,第一個念頭便是虎爾赤莫非真的出了什麽事。何曉箏喊了幾聲,門內竟連半點回應都沒有。狄康眉一皺,正想上前追問蕭錯,卻見蕭錯神情恍惚,隻顧抱著虎爾赤,往醫院外走去。

狄康看到虎爾赤死去時,心中除了驚恐交集,還有一種混合著憤怒與悲哀的情感。兔死尚有狐悲,何況麵前是一隻忠貞不二的狗呢。他對著蕭錯說:“認識你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把你和凶手相提並論,今天我對你,卻要另眼相看。”

蕭錯麵無表情,旁若無人般從狄康身邊走過去。忽然,外麵起風了,樹葉沙沙地往下落著。一片浮雲,掩住了月光,本已幽暗的大地,此刻更覺蒼涼。整條街都沒有行人,隻有狄康等人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他。狄康見蕭錯不以為然,拿出老嘎烏鏈子,說:“我想你見到這個,不會說是其他人的吧。”

老嘎烏?蕭錯看後,立刻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老嘎烏不在了,他戴著的是格格的老銀鎖,格格臨死前他們倆才交換的。他突然回想起,狄康在葬狗坡摸了他胸口一把,果然是有心的。

接著,狄康口氣非常堅硬地給蕭錯講訴了豆豆的死亡過程,他見蕭錯依然僵著身體,不聞不問,又換了種語氣,說:“在豆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緊緊地抓著老嘎烏。你沒殺豆豆,但是豆豆卻是因你而死。因為他認出了這條老嘎烏是你的,拚了命也不想讓別人搶走。”狄康艱難地說完這些話,想抽根煙,卻發現煙盒是空的。

蕭錯聽到豆豆死去,幾乎不敢往上移動自己的目光,四周的景物,近了,遠了,飄忽起來,他的手一抖,懷裏的虎爾赤竟脫手而出……幸好何曉箏手快,托住了虎爾赤,它的遺體才不至於落在地上。

蕭錯抱著虎爾赤,看著帶血的老嘎烏,喉嚨動了一下,喃喃而說:“豆豆三歲的時候,我就抱著他,他喜歡騎在我脖子上,玩我的老嘎烏,他每次要求戴一下的時候,我總是拒絕。我說,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視它如命……”

蕭錯就這樣抱著虎爾赤站在夜幕裏,一動不動。他提醒自己,無論多心疼多難過,都不要忘記思考。他心中陡然想起娜仁薩滿跟他說的“一屍三命”,格格出事那天,娜仁薩滿一定是看到了巴圖抱著死去的豆豆回家,接著又看到了張友和的車下帶血,而後便聽說格格死在了葬狗坡下。娜仁薩滿沒有占卜預知能力,隻有高明的洞察和推理能力。稍微推算,她就會得出“一屍三命”的結論。

可娜仁薩滿憑什麽那麽肯定其中豆豆一命跟他有關呢?老嘎烏,對,娜仁薩滿一定看見豆豆手裏拿著他的老嘎烏。可豆豆是在哪兒,是怎麽撿到老嘎烏的呢?這事蕭錯想起來還有更怪之處,當日,張友和碾死格格的大貨車,就停在娜仁薩滿的家門口,虎爾赤卻沒有跟到那兒。蕭錯抱緊了虎爾赤,他不明白,虎爾赤到底在追什麽,追得吐血。

狄康走到蕭錯跟前,說:“這條老嘎烏,是你母親的遺物,由你一直貼身佩戴,如今卻出現在車禍現場附近。基於這個理由,我不得不跟你一起回葬狗坡喝杯茶。”何曉箏站在一邊,圓睜大眼,呆呆地望著狄康,不解其意。

蕭錯知他意不在茶,是有的放矢,當下溫言答道:“如果不是太渴,請等我安葬了虎爾赤以後,再喝茶。”

蕭錯抱起虎爾赤,從狄康身邊走過,準備上車時,喊了一聲:“王媽。”王媽的眼睛卻一直在看狄康,聽到蕭錯喊她,急忙離開,腳下一滑,身子便朝地上摔去。王媽自知年紀漸老,摔在地上定會斷骨傷筋,心裏已是怕到極點。就在這時,狄康上去一把將王媽扶住。王媽心裏怦怦亂跳,卻不知道說什麽話好,隻是愣愣地看著狄康。直到蕭錯又喊了她一遍,才跟著上了車去。

狄康拉著何曉箏,跟著蕭錯一起來到葬狗坡。蕭錯並不打算把虎爾赤葬得太遠,十幾年來,他一直把虎爾赤當做蕭家的一員,他抱著虎爾赤,來到蕭家後院,他希望虎爾赤能在蕭家永遠安息。

王媽找來了鐵鍬和電筒,蕭錯脫了衣服,把虎爾赤包裹起來。就在這時,何曉箏走到前麵,問蕭錯:“你介意我看看虎爾赤嗎?”蕭錯愣住了,直盯著何曉箏,問:“屍檢?”何曉箏摸了摸虎爾赤的頭,說:“我想知道,虎爾赤的真正死因,因為它是本案的唯一目擊者,我的意思不是指安樂死。”蕭錯說:“我不想再傷害它了,醫生說它年紀大了,器官衰竭,再加上疲勞過度……”

何曉箏把虎爾赤的頭托起,掰開虎爾赤的嘴巴,細看一番後,說:“我不對它動刀,隻是看看,格格和虎爾赤平時發生過衝突嗎?”

“虎爾赤不是寵物狗,它的目的是保護主人,而不是取悅主人。比如格格要去的地方危險,虎爾赤就會不聽她的指令。”

“虎爾赤不聽話的時候,格格就會強迫它?打它的嘴巴?”

“是的。虎爾赤身體強壯,隻有打它的嘴巴,才會有疼痛感,你怎麽知道?”

何曉箏把虎爾赤的嘴巴翻開給蕭錯看,並說:“虎爾赤口腔內帶傷,是從外部擊打,磕在牙齒上打造成的。虎爾赤是一隻訓練有素的導盲犬,按照它的行走方式,不會離開格格半米。而我一直疑惑,格格出事時,虎爾赤為什麽不在格格身邊,它是怎麽幸存的。現在,從傷口上看,是格格逼虎爾赤離開的。”

蕭錯聽得納悶,連連搖頭:“不會的,格格很疼虎爾赤,她下手很輕,基本都是點到為止。”

何曉箏轉臉走向狄康:“狄康,你還記得蕭楚格的包嗎?我在檢查的時候,發現上麵有虎爾赤的牙印和唾液,結合包裏麵的東西和虎爾赤的傷口,就能證明我的推測。”何曉箏說著話,把自己的背包拿了下來,從裏麵掏出一個玻璃瓶子,先倒掉一半裏麵的水,而後才說,“這是格格包裏的柔膚水,我走了好幾條街才買到相同品牌。在靜止不動的情況下,它清澈如水。現在我把它放進包裏,證明格格被撞倒在地時,曾經拿著包使勁敲打虎爾赤的嘴巴。”何曉箏拿著包,在空中不斷做敲打的動作,然後打開包取出柔膚水,繼續說,“你們看,柔膚水在來回搖晃下,會產生泡沫。我計算過,這種柔膚水的泡沫在密封狀態下,能保持四到五個小時以上。根據現場照片來看,格格對虎爾赤有過持續性擊打。”

蕭錯對此不明所以,狄康卻看出了許多端倪:“當蕭楚格倒在地上,不能站立時,虎爾赤就會用嘴叼住她的衣服往外拖,這是狗的本能。而這個時候,格格不但不聽虎爾赤的,還拿包敲擊它,強迫它離開。虎爾赤不是老死的,是累死的。一隻狗直線速度每小時可達六十公裏,即使這種速度,虎爾赤都沒能追上凶手。我不說,你們也能猜出虎爾赤追的是什麽。”

“毫無疑問,是汽車。因為葬狗坡地勢險惡,需要不斷轉彎減速,汽車平均車速相對要低點,一般在60~80公裏每小時,所以虎爾赤沒有在短時間內被甩掉。”何曉箏收好自己的包,上下打量了蕭錯一番,問:“我想知道,格格身上有比她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蕭錯猛然想起老銀鎖,不對,銀鎖戴在他身上。既然何曉箏已經把案情分析到這兒,他不得不如實說明:“老嘎烏是我母親留下來的遺物,格格死前,我送給她戴了。凶手一定是搶走了老嘎烏,格格知道我視它如命,所以,她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強令虎爾赤去追。”

狄康接著說道:“一切都說通了,以虎爾赤的奔跑速度是追不上汽車的,何況它心裏又惦記格格,所以它被甩掉後,就轉回頭來找格格。而格格見虎爾赤回來又繼續逼它離開,這反複往返,就解釋了張友和與巴圖為什麽一致說虎爾赤是迎麵過來的。虎爾赤對著張友和叫,其實是發出一種報警信號。因為它看到主人死了,所以沒有繼續追張友和的車去耶那村。”

蕭錯反問:“老嘎烏既然是被凶手搶走,怎麽會到豆豆手裏的?”

“或許老嘎烏裏隱藏著什麽秘密,凶手從中拿走了什麽或者知道了什麽,而後覺得無用,就扔在紅丹河邊。”

蕭錯也覺得何曉箏分析得十分有理,但他很快又提出新的疑問:“你說的雖然有憑有據,但有一點,超出邏輯。照你所說,凶手搶了老嘎烏,碾死格格,而後開車離開,那麽格格如何能在奄奄一息的狀態下,再用包敲打虎爾赤,強令它去往返追車?”

“這就說明虎爾赤追車時,蕭楚格還活著。”

“那又是誰碾死了格格?”

這無疑又是一個新的問題,可虎爾赤留下的證據又是真實可信的。狄康不再說話,何曉箏也閉口不言。兩人一起望著黑暗的天,發出無限感歎:十月二十九日,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日子,讓活生生的性命無辜死去,而他們卻始終揭不開這最後一層麵紗。

蕭錯也不再言語,開始在地上挖坑,邊挖邊和虎爾赤說:“下輩子,記得投胎做人。”蕭錯說著話,眼淚不知不覺地落在虎爾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