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瀚卿一心想著馨兒,也沒在意屋明哲去了何地。魏大人問起,他才發現人不見了。魏大人跟內監問過才知曉,屋明哲見木瀚卿擔憂馨兒,也不理他,呆著甚無趣,已經回了後廳。
魏大人這才放了心,自去忙碌。馨兒和木瀚卿一道進了後廳,見屋明哲一旁堆著好些燙樣材料,一動未動。他自己則半偏著頭,托腮杵在桌子上,手拿一根通長的大幹茅草,不住的在地上亂掃,一聲接一聲的歎氣:“哎~哎~”
木瀚卿見屋明哲這樣,俯身靠了過來:“屋主事,為何獨自在此歎氣。不等等我和土主事?”
屋明哲聽得木瀚卿叫他,緩緩回了頭,像個女子似的哀怨的看向木瀚卿:“木弟弟,你都不理我,我在那挨著也無趣。”
“我這不是~擔心她嗎?”木瀚卿羞澀的指了指馨兒。
屋明哲見馨兒回來無事,手裏還多了個扁冊,便起身問到:“土主事,你這是~”
扁冊是大興官員升遷時才有的,日後吏部定了日子,送來了品階對應的朝衣就用這個扁冊來換印信。七品以下的官員是沒有印信的。
屋明哲聽他爹講過扁冊,之前魏大人升正四品的時候,他也見過。這一看,馨兒是升官了。
馨兒見屋明哲的眼神,就知他在說何事:“屋主事,皇上賜了我七品掌案,但不能世襲。”
“那我該叫土掌案了!恭喜恭喜啊!”屋明哲真心為馨兒開心,自覺先前所有的愧疚都減輕了些。可一回身,他就又陷入了憂慮:“你二人如今定了親,還不是有賞就是升官的,這下我爹又要說我沒出息了。”
“屋主事,快別這般說。你可是大興朝的正經主事,誰敢嚼舌根的,我和木主事第一個不饒他。”
木瀚卿也給馨兒幫腔:“屋主事,你莫要妄自菲薄。皇上欽定了後殿製式,我三人要通力合作才能做出燙樣的。你是必要參與之人。”
“那~土掌案不會離開後廳去角廳當差嗎?”屋明哲還惦記著這事。
馨兒坐到屋明哲身旁,徹底為他寬了心:“主事曆來是三人,可不能缺了我,隻不過是提了品階,換了朝衣,人還是不走的。我們三人還在一處。”
屋明哲的臉由陰鬱轉向明朗,鬆鬆爽爽的拿了材料撲到桌上,和另兩位一齊做起了燙樣。
後廳中的三人忙碌開來,後宮中的眾人也沒閑著。魏輕言午後來找五公主說話,想借著跟五公主逛禦花園的由頭,好再去找她的屋哥哥。進了棲梧宮前殿,就見公主枯坐在一角,也不知是遇到了甚愁事,眼角眉梢裏都是不歡。
“嘿!”魏輕言故意在五公主身側大喊一聲,把五公主嚇回了神。五公主見來的是魏輕言,才知為何宮女都不通報,也未責怪他人,就跟魏輕言擺了副驚嚇臉,一手扶上了自己的胸口:“言兒啊,下次來棲梧宮,可不要再這般嚇我了。”
“公主姐姐,你不去繡花讀書,在此處愁苦何事啊?”
五公主聽得她說,對旁的宮女道:“茶水什麽的,你不用管了,下去便是。”
殿裏隻剩了五公主和魏輕言,這五公主才敢把心事道明。五公主眼看下個月就是十八歲生辰了,大興女子十五歲就可成婚,她這是皇兄在先帝麵前一直周旋,才沒那麽早將她嫁出去。可目下眼看就過了十八,這公主皇上也留不得了。皇家女子婚配不由己心,多半都是要遠嫁的。前日裏她還打聽到,皇上有意要在屬國中挑個頭領做駙馬,又有大臣給皇上進言,建議讓五公主嫁給熊月王,以保更為長遠之和平。魏大人知曉此事,但他一個工部侍郎,管不的這等家國大事,故而並未進言,也未跟自家女兒多提。
嫁熊月王的事似已說動了皇上的心,這幾日皇上都不願見五公主,公主心中越發煩悶。那熊月遠離雲寧不說,熊月王還是個好戰之人,熊月風俗人情與大興又相差極大,還說熊月話,五公主即便嫁過去,怕也對維係兩國安寧無能為力,還要搭上自己一生幸福。五公主又無法為自己說話,這才隻得在殿中兀自發愁。
聽了這話,魏輕言真的很為五公主傷懷,她爹魏大人曾提過熊月,說那裏的宮殿和大興的皇宮都相去甚遠,沒有朱牆琉璃瓦,隻有一片白花花的石頭。魏輕言真是無法想象,金尊玉貴的五公主,去了那熊月宮中成日裏對著滿眼的白石頭要如何過活。
魏輕言和五公主一同苦悶了一番,也沒個結果。事情沒挨到自己身上,即便是親如姐妹之人,也難以感同身受,魏輕言知道五公主難受,可她也全無辦法,且此人就是個心大腦直的,可沒那麽些彎彎繞,不消半晌,魏輕言就覺愁在一處也不是道理,還不如跟五公主去散散心,排解下才更好。
於是魏輕言死磨硬拽,這才把五公主拉出了棲梧宮,及到禦花園中,見馨兒正在園子裏撿地上的落枝。
“土丫頭,你要這些做甚?”魏輕言在馨兒背後來了一句,又成功嚇到一人。
馨兒猝不及防:“做~做燙樣啊~”說完,她穩了穩,才站起身跟五公主行禮。
五公主聽魏輕言跟她說起熊月宮裏白花花的石頭,有些淒然,見馨兒在此處,便想著求證一番:“玲瓏,聽聞熊月皇宮中的牆,都是白花花的石頭做的,可有此事?”
馨兒看向五公主和魏輕言,有些不明所以,五公主為何會有此一問,她並不知曉。不明境況,馨兒決定還是不要深究其因,她稍頓了頓,言道:“熊月王宮的宮牆是甚樣子,下臣實屬不知。望殿下見諒。”
“你一個成日修園蓋房的主事,怎得還不知那熊月的宮牆長何樣子?我爹都知道。”魏輕言總是不合時宜的補刀。
“魏大人見多識廣,下臣自是不如的。殿下若要知熊月之事,下臣可回去查查家父的手劄,若有記載,可拿來給殿下一觀。”
五公主聽了,開懷道:“以後不準自稱下臣,跟言兒一般即可。”
馨兒又在園子裏陪了那二位一陣,才知五公主和熊月間的糾葛。遠嫁千裏對女子來說可是天大的事,馨兒終是知曉為何五公主急著要問她熊月之事了。若注定要去此處了卻餘生,自然是先有了底才好。
馨兒下差回來,翻了半宿的土洪手劄,還真的就有熊月的風物。裏麵有一種水法,做的相當精細。跟大興的水池不同,這種水法四周都有獸頭,水流從獸頭處噴出,頗有些異域之美。
得了這寶貝的馨兒,自覺找到了可安慰五公主的法子,好歹這熊月風物並未像傳言中一般遍地荒石,還是另有一番情致,馨兒一早的就打點了宮女,把這手劄給五公主送了去。
五公主得了這圖樣,看得好生歡喜,這一日下來,也覺熊月並非那般不堪,或許她後半生不至於無所依靠,宮牆之內的四方天,還有些可以排解煩悶之物。
五公主看著那圖樣,憧憬日後生活時,皇上踱步來了棲梧宮。這幾日皇上忙於政務,早就想來看看五公主,卻脫不開身。紙裏包不住火,前朝後宮同氣連枝,五公主的婚事被各位大臣議論,皇上已想到她會多慮,不免想來讓五公主寬心些。皇上和先帝不同,他不認為送個女子出去就能保住太平,若要他人不敢來犯,還是要國力昌盛,百姓安居樂業,才得兵強馬壯,不怕什麽外來侵擾。
再說皇上和五公主兄妹情深,送她去和親,皇上是最心痛的。隻是前朝眾口難調,他又根基未穩,還未找到法子平息眾人議論。故而皇上親自來旁敲側擊一番,希望這個妹妹能知他心思,莫要多想。
“陛下駕到!”
五公主聽了通傳,趕忙行禮。
“皇妹,朕說多少次了,你不許行禮。”皇上攙扶起五公主:“快些平身!”
“皇兄,禮數還是要的,皇兄如今是九五之尊,臣妹不能造次,亂了規矩可要不得。”
皇上不再多說,示意五公主坐下,還未及說和親的事,皇上就瞥到了紫檀木桌上的那手劄圖樣。
皇上將那冊子拿過來,細看下,甚覺此水法頗有意思,就問五公主道:“五妹妹,這冊子是何處得來的?此水法甚妙。”
五公主接過冊子,笑言:“這是土主事給臣妹帶來解悶的。說是熊月的新式水法。”
皇上若有所思,對著那水法看了良久,轉過頭來道:“五妹妹,朕借這冊子一用可否?”
“皇兄拿去便是。隻是這是土主事之物,不好就這般充公了~”
“五妹妹放心,朕不過去看看,之後便還了土掌案。”
“皇兄~皇兄升了土主事的官職?”五公主看向皇上,眼裏有光,全是替馨兒高興的神色。
皇上笑著點了點頭,自拿了冊子走了。一進思明殿,皇上就對大監言說:“去把魏卿給朕找來,朕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