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瀚卿和洪馨兒這算明白了,吳墓承聽他二人說的輕巧,又知這給皇陵堵湧水一事是能得利的大功,怕是想要提攜自家親信了。木瀚卿想再爭下,又被馨兒給攔了,不停朝他眨眼,想看看這親信“一刀”是何方神聖。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一位熟人批了衣服就過來了,原來那黑臉廚子就是墓承口中的“一刀”。

馨兒看著廚子跑過來,心想:這名還真應景。

一刀廚子來到墓承近前:“大人,您找我?”雖是迷糊,但還不忘一臉堆笑。

“瞅瞅你這樣子!”吳墓承指指他的衣裳:“成何體統?”

“哎,這時辰上,我都和我那婆姨趴在一處呢,您這叫得急,我可不就得快來,哪裏顧得上這些。”一刀一麵打著哈欠,一麵自顧自說。

旁邊聽著的幾個小廝,見他這般不知羞臊,都在憋笑。有個年紀輕的,一個沒憋住,笑出聲來。

洪馨兒可真是沒懂他和自家婆姨趴在一處有甚好笑,轉頭悄聲問木瀚卿:“木主事,他們因何這般嗤笑?”

木瀚卿瞧著馨兒不停眨眼看他,又對馨兒早動了心思,還說起這些事,局促的都想要別過臉去。馨兒見他這樣,又跟了過來:“木主事,他們這是為何?你可知曉啊?”

“土主事…”木瀚卿捂著自己側臉,悄聲道:“在下,在下也不知曉。”

跟著吳墓承那幾個小廝,早就知馨兒和木瀚卿睡在一個屋裏。又聽過那日一刀廚子聽了牆角後的說辭,看他二人這樣,又笑了一回。

吳墓承見那場麵著實要控管不住,便正色對馨兒道:“土主事,此處沒有你和木主事的差事了,快些回去歇息!”

“可是,可是那先帝陵墓…”

“有甚多慮的?老夫乃大興墓承,仰先帝天恩數年,必要為他老人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吳墓承反駁馨兒時,一臉的忠臣良將表情,不知道他往日所作所為的,看了這番境況,還真就覺得他像個清官。

“快走快走,墓承大人開口,你二人竟敢不聽?”廚子一刀玩得一手利落的狐假虎威。

木瀚卿還杵著,馨兒見他二人寡不敵眾,便拉走木瀚卿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快走。”

木瀚卿被馨兒拉走後,吳墓承跟那廚子交代了一番,又安排了幾個小廝給廚子準備停當。廚子得知自己得了這樣天降的機緣,回去後樂得摟著自家婆姨一夜未眠,就非說他婆姨跟著他吃香喝辣這些年,全靠他那墓承大伯扶持。她婆姨更是覺得自己馬上也能跟著沾光當個官家夫人了,還跟廚子說了半晌自己是穿紅綢緞耐看還是綠綢緞耐看。廚子看看他婆姨身上跟他不相上下的肥油,隻給了自家婆姨兩個字:“費布!”氣得他婆姨罵了兩三句:天殺的!這才算完。

天明時,無人再來喊木瀚卿和洪馨兒去上差。木瀚卿要自去,馨兒不允。

“土主事,你這是何意?”

“木主事,你若此番出去,必有人在路上攔你。不若你我趁今日無事,再去弄些吃食來好些。”洪馨兒已斷出那吳墓承絕不想讓她和木瀚卿去參和今日得功勞的事,必要設下關卡,還不若偷閑。

“我不信。”木瀚卿還是想上差,昨日之事讓他總睡不安穩,皇陵之下的湧水成了什麽樣子,一直在讓他懸心。

“不信的話,你自去試試便是。”

果然,木瀚卿出門走到半路,被兩個大漢擋了回來。看來堵住湧水一事,吳墓承連看都不想讓他和洪馨兒看一眼呢。

退回來後,木瀚卿顧著顏麵,也未提起,黑著臉拿了竹竿就對馨兒道:“跟我上山。”

“好咧,上次我就饞那魚吃,我等先去江邊吧?”

木瀚卿輕點了頭,二人自去覓食。

跟木瀚卿和洪馨兒的冷清自得相比,先帝陵寢前那群人已是忙成一團。就算洪馨兒他們說得不難,可這堵住湧水到底是下墓的事,在眾人看來,多少有些不吉。吳墓承為了他那侄子,還特意給一刀配了個健壯機靈的小廝,允諾上來之後也有重賞。但人多了,也是無法避掉不吉利之事的,旁的想要巴結吳墓承的小廝們,有的端來了狗血,有的端來了豬血,還有個幹脆放了一桶驢血,都說噴到人身上能逢凶化吉,百毒不侵,遇難成祥。這可難壞了一刀廚子,真不知道要噴哪一桶好了。

一個膽大的小廝道:“要小的說,不若給一刀兄弟來個保險的,全噴了如何?”

吳墓承一聽,也是個辦法,三樣總比一樣更保靠些,便道:“就聽他的,給他們兩個噴。”

一時間小廝們一人含了一口血,也不知誰的是哪一種了,一股腦的都噴到了一刀和要下墓的小廝身上。一刀廚子幹了半輩子和各類生肉鮮血打交道的活,也沒少沾過血腥,早就聞慣了這個中味道。可這一次,他總感覺什麽地方有些不妥,但又說不出,隻得任由他們噴血。

待到做足了準備,一刀才帶著那小廝,抬了東西進去了。

吳墓承坐在外頭,等了他親生侄子一天一夜,卻也未見人出來。心中已經有了不好預感的他,又派下去個親近之人,依然徹夜未回。

早前吳墓承就聽過有人下了皇陵,再沒上來之事,但他從未去過皇陵裏,並不信這個邪。現在他侄子也上不來,派的人去尋他也沒來動靜,吳墓承心知真的出了事,他後悔不已,坐在竹凳上,老淚縱橫。

有道是人各有命,強求不得。吳墓承橫行霸道多年,斂財無數,卻未出一子。臨老了,想拉自己侄子一把,把他吳家的官威再延一代,卻沒看清這世上強捧之人必要灰飛煙滅,這一下,人被他捧得去給先帝爺賠了葬,他吳家的香火,算是真的滅了。

皇上又派了折子來問郡守皇陵水患一事,吳墓承不得已,找到木瀚卿和洪馨兒一道來吃酒。

吳墓承忽然殷勤,讓洪馨兒二人很是不適應,坐在桌旁,簡直就是如芒在背。倒是那墓承先開了口:“二位主事,老夫前日之事多有得罪,都怪老夫有眼不識泰山,鬼迷了心竅,這才做下些傷人之事。老夫敬你二位一杯,還望二位海涵。”

木瀚卿不願舉杯,還是洪馨兒懟了懟他,這才成事。

馨兒也知這小老兒是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本不想多理他,可到底此處是他一手遮天,若他已經先說了軟話,馨兒和木瀚卿再不接著,那往後的日子恐怕更不好過,故而必要應卯一二。

三杯兩盞下肚,那吳墓承對他二人道出實情,連帶把他和一刀廚子的關係也給亮明了,講到動情處,還撒下幾滴淚來,那叫一個情真意切。若他是個女子,真得把人的心都說軟了。

馨兒和木瀚卿都清楚,他這是退下一步,想讓這兩個正經主事下墓去堵住湧水了。果然,又吃了些菜,這小老兒就露了底:“二位主事,如今唯有你二人下墓,才可有堵住湧水之可能,萬勿推辭。”

木瀚卿和馨兒對視一眼,他二人來隆陰就是做此事,必不能推辭的。但那墓中之事,還要多問一句才好。馨兒主動敬了吳墓承一杯酒,起身言道:“我二人身為主事,自當去下墓修複。可有一事須先行問明,先帝的陵寢,內裏都有何機括啊?”

“這個…”吳墓承捋了捋山羊胡:“老夫並不知內裏還有機括。”

“你不知機括,怎得就斷定你那侄子命喪墓中呢?”木瀚卿這句,把吳墓承嗆到噴酒。

“老夫…”吳墓承咳了兩下:“老夫早聽有人下到皇陵中,便再沒上來。那機括從來都是主事去擬劃,我等從未見過,連界畫都沒得。有沒有得,老夫也沒下過墓內,如何知曉有此物呢?”

“那先帝陵寢,當初擬定機括主導之人,可是家父?”洪馨兒問道。

“正是。”

洪馨兒心有所感,未等那木瀚卿再言語,就一力應承下來:“既是家父所為,我等義不容辭。但這墓中若有機括,萬不可平白就帶了石灰下去,必要準備些器物才好。”

“需得哪些物件,老夫定置辦周全。”

“我跟木主事這便回去,煩勞給我二人拿些筆墨,開了單子給你便是。”

“好,二位主事且先回房歇歇,老夫這就著人去辦。”

這墓中機括一事,土洪生前是教過馨兒的。木家也會些,但兩家的路數並不全雷同。故而他二人將所需之物匯集到一處,挑出些必不可少的,都給了來取單子的小廝。

隔天清晨,墓承給他二人還搞了個下墓的典儀,又是預備了幾桶畜生血,被木瀚卿狠狠說了一番:“人定勝天,我跟土主事都是大興命官,要這腥物來護身,無半點用處。還惹來一身臭氣,你這是要坑害我二人不可嗎?吳墓承?”

“老夫並無此意,並無此意。”

二人將所需之物全數係在身上,便頭也不回的一起進了墓門。背後諸人無不為他二人懸心,也不知他倆會不會步了前麵幾人的後塵,有進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