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長安,繁華落盡,一片沉寂。

更夫的梆子聲,在空寂的街巷間回**。

龐大的都城,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

隻差一日,便是祭天大典。

東宮書房,燈火未歇,氣氛卻有些沉。

李承乾居主座,常勝、王玄、蘇亶分列左右。

他指節輕叩桌麵:“明日祭天大典,都妥當了?”

常勝抱拳:“殿下,東宮衛士已各就各位。內外兩層,內衛護您與陛下周全,外衛盯緊所有可疑之人。”

“嗯。大理寺呢?”李承乾應了一聲,看向王玄。

王玄神情嚴肅:“殿下放心,關鍵位置都已布下人手。一旦有變,即刻拿下。活捉主犯,人證物證,一個都不能少。”

李承乾道:“宗室謀逆,圖窮匕見,若無鐵證,堵不住悠悠眾口。”

常勝站起身,遞過幾份新到的情報:“張承宗和王仁祐最近小動作不少。張承宗昨天跟左驍衛的一些人私下吃了頓飯,王仁祐則把隴右的精銳調到了長安近郊。還有,冀州、兗州那邊,也鬧出些小亂子。”

李承乾眉頭幾不可察地一動:“亂子多大?”

“目前看著不大,像是在投石問路,但擺明了是想拖住地方上的兵。”

李承乾手指在案幾的竹簡上輕輕劃過,片刻後開口:“張承宗、王仁祐,這兩個是關鍵。他們要是真跟李元昌攪和到一塊兒,事情就麻煩了。”

“要不要先下手把人扣了?”常勝問。

李承乾搖頭:“別急著動手,免得他們察覺。咱們得拿到更實在的把柄。”

“常勝,你派幾個機靈點的人,想法子把李元昌跟張承宗或者王仁祐來往的信給弄到手。另外,透點風聲給張承宗,讓他掂量掂量李元昌這事的風險,看看能不能讓他自己先慌起來。”

常勝應下,轉身快步離去。

王玄也站起身,壓低了聲音:“禦史台那邊有點不對勁。有幾個平日裏跟士族走得近的官,這幾天鬼鬼祟祟的,八成是被收買了,想在大典上跟著起哄。”

李承乾唇邊泛起冷意:“先別管他們,記下他們幹了什麽。等明天大典上,正好一鍋端了。”

“嶽丈,您也有事要做。”

蘇亶拱手:“殿下隻管吩咐。”

“您借著蘇家的鋪子,在城裏悄悄放些話出去,就說最近有宗室心懷不軌,太子一心護駕之類的。”

“得讓老百姓心裏先有個數。”

蘇亶心領神會:“這事簡單。蘇家的鋪子開遍了長安,傳個話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諸事議定,眾人散去。李承乾獨自坐在案前,手指有節奏地輕叩著,一切盡在掌握:李元昌、趙節,他們的死期,就在明天。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漢王府深處的密室裏,李元昌、趙節、杜荷與幾名士族代表圍坐桌前,搖曳的燭光將他們的臉龐映照得陰晴不定。

“各位,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明日,便是我們舉事之日!”李元昌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難掩其中的亢奮。

趙節拱手道:“張承宗、王仁祐那邊,大體上是應承下來了,隻是還想再多要些好處。地方上的騷亂也已經點起來了,不過,火候似乎還差了點。”

一名崔氏的旁支族人麵帶憂色:“這騷亂要是鬧得太大了,恐怕反而會讓他們警覺起來。”

李元昌捏緊了拳頭:“等明日大典一開始,再把火燒旺一些也不遲!最要緊的,是祭天那個時辰,那時陛下心神最集中,防備也最容易鬆懈!”

“那太子那邊,要怎麽給他安罪名?”杜荷插話問道。

李元昌嘿然一笑,從趙節手中接過一卷竹簡,慢條斯理地攤開:“瞧瞧這個。”

竹簡上,字跡模仿得與太子平日所書一般無二,內容卻是與前隋餘孽勾結的鐵證。

“到時候,趁亂把這玩意兒往外一亮,再加上咱們之前放出去的那些風聲,他李承乾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我再在父皇耳邊吹吹風,讓他對太子離心離德,至於這事兒到底怎麽回事嘛……”李元昌拖長了調子,意味深長地掃了眾人一眼。

眾人心照不宣,密室裏的空氣似乎又冷了幾分。

李元昌站起身道:“明日,各位按計劃行事,聽我號令!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眾人也紛紛起身,心思各異。

這一局,賭上了身家性命。

密室的門被輕輕拉開一道縫,又迅速合上。

門外,一個不起眼的仆役,身形一閃,便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腳步輕快,方向正是東宮。

後半夜,東宮書房的燈依舊亮著。

“殿下!”常勝幾乎是撞進書房的,手裏緊緊攥著一封信,額角還帶著汗,“弄到了!李元昌給張承宗的親筆信!”

李承乾擱下手中的筆,接過信,指尖微微用力便撕開了火漆。

信上的內容,一步步的安排,許諾的官爵財富,都寫得清清楚楚。

更讓他心頭一凜的,是字裏行間那幾乎不加掩飾的歹毒念頭——竟是要讓李世民意外駕崩。

“拿去火上烤烤。”李承乾的聲音平靜無波。

常勝依言,將信紙湊到燭火上方。

片刻之後,原本空白的紙麵邊緣,漸漸浮現出朱砂寫就的暗號和幾個特殊的標記。

這下,再無半分可疑。

李承乾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好個李元昌,膽子比天還大!想學他那個不成器的魏王兄弟,還想玩得更絕!”

“殿下,要不要立刻報給陛下?”常勝的聲音有些發緊。

李承乾擺了擺手:“不急。現在去說,隻會讓他們狗急跳牆。把信裏的要緊處抄錄下來,明日一並呈上,做個鐵證。眼下,加派人手,把張承宗和王仁祐給我盯死了,別讓他們有機會脫鉤。”

常勝領命,快步退下。

書房內一時安靜下來。

李承乾走到窗邊,夜風帶著寒意吹進來,讓他腿上的舊傷有些不適。

他回到案前,重新拿起各地送來的情報,逐條審視,確保明日的收網萬無一失。

長安城,清晨。

圜丘上。

高聳的祭台在晨光熹微中顯出輪廓。

官員們乘坐的馬車陸續抵達。

下了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隻是今日的氣氛,似乎比往常更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

李世民的鑾駕在一片肅穆的鼓樂聲中緩緩駛來。

明黃的儀仗,遮天蔽日。

人群自動分開,李世民身著繁複的祭天禮服,在內侍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踏上通往祭天台的白玉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