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李揚都沒有睡好,腦子裏一會想起小荷的身影,一會又想起了母親交待的話。左邊躺會覺得難受,右邊躺會感到不舒服,用枕頭壓住了頭也不行,把被子悶住頭還不行,在輾轉反側中說什麽也睡不著。沒有辦法,自己坐起身來,來到桌子前點上燈,提筆想寫點什麽可又想不出有什麽好寫。迷茫中從書桌下又拿出畫像,皺著鼻子對著那畫上的小荷擠眉弄眼。待坐的身上寒了,又去找外衣時,就聽得大屋了傳出父親的嗬斥:“咳——沒出息的東西!”。嚇的李揚趕忙吹燈,鑽回被子裏,睜著眼睛瞪著屋頂發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日大早,李揚迫不及待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打著哈欠,狠勁的揉自己的眼睛。洗了臉,梳了頭,穿上衣服來到父母的大屋前,對著門說道:“孩兒早起了,父母有何教導。”

屋裏父親說道:“不必進來了,去吧”

“是”李揚轉過身剛要走,門聲響起,母親從裏出來喊道:“大郎慢走,今日是好日子,你先去城隍老爺那裏捐些香火去。”

李揚從母親的手裏接過錢,看了看,問道:“母親,這是為何?”

“不必多問,三五文即可,圖個吉利”

“知道了,母親”拜別了母親,李揚走出門去,花五文買了些香紙,先去了村東的城隍廟裏上了香,又在功德箱內投了三文。便去村裏的酒肆去打酒。

到了酒肆裏麵的掌櫃早早的喊道:“李家的小郎,你可是來打酒?今天有汾陽縣的好酒,還有上好的梨花春,你可要哪一種打上幾吊?”

“各來二吊尚可,可有什麽下酒之物?”

“這也得說你們李家殷實,全村上下百十餘戶,時常照顧生意的也隻有你李家。今天有煮好的大豆,還有新到的大棗。來幾兩?”

“當不得,當不得,我李家隻是尋常百姓家戶。不敢,不敢。請與我包上一包大豆和一包大棗。”

“好咧,渾家(媳婦),渾家出來與李小郎打酒,包上一包大豆與大棗。”掌櫃朝屋裏喊去。

“知道了,這就來。”屋裏應了一聲。

在這當口,掌櫃湊到李揚跟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李家小郎,我這裏還有好貨”

“什麽,什麽好貨?”李揚懷疑的說道。

“噓——,”掌櫃的左右看了看,俯到李揚的耳邊說道:“不瞞小郎,昨日我那渾家的村裏摔死了一頭牛。她村裏知我門路廣,托我代他們出賣。你看——”

“嚇”李揚急急跳了開來,手指著掌櫃說道:“你,你,你”

“莫喊,莫喊”掌櫃大驚,急忙拉過李揚,“莫喊,當心吃官司,我上有老下有小,使不得,使不得。”

李揚也是一頭冷汗,想起了刺史府上的那一對石獅子,後背一片發涼,頭皮發麻。甩開被掌櫃抓住的胳膊,低低的說道:“這可是大罪,當今明皇陛下也曾下過旨意,殺牲者杖二十,食牲者同罪。我不曾聽過你與我說些什麽,你也不曾與我講過什麽。快快將酒打來,我要回家。”

“那是,那是。李家小郎是斯文人,斷不會害我。我不曾與你說些什麽。”那掌櫃也是一頭冷汗,抹了一把,朝屋裏喊罵道:“這婆姨,速速打來酒。真是討打。”

“醃臊貨,外人麵前也敢落我的麵子,待小郎回去,有你好看。”從屋裏轉出一濃妝的婦人,海那(紅染料,古時當口紅)染的一張大嘴通紅。提著四個瓶子,二個油紙包。見是李揚,喲了一聲,發哆的說:“我當是誰,原來是李家小郎,可有日子沒有我這裏來了。前日裏本家托我向你說下的那一房小娘,可曾相見。那可真是花容月貌,與我不相上下。要不要嫂嫂我陪你走上一趟。”

李揚未曾見過那小娘,但看這位的顏色就倒胃了三分,急忙說道:“嫂嫂安好,家中有事盼歸。”

那婦人嘴裏砸砸了二下,放一手裏的東西,大嘴一咧笑道:“這小郎越發的俊俏了,那小娘見你可不得丟了魂去。這番相見,肯定能成。”

李揚拿過東西,頭也不回,逃似去了。

那婦人當下高喊:“小郎,可要常來。”

李揚聽罷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將手裏之物扔出。

回到家中,將手裏的東西交與母親。母親早已到菜地裏將菜摘出,小妹囡囡坐在一胡凳上剝著豆子,見李揚回來,高興的叫著:“哥哥,哥哥,荷小娘今天來嗎?”

李揚看著小妹的臉上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摸了摸她頭:“不知道,大抵來吧。”

囡囡睜著大大眼睛,放下手裏的豆子,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說道:“小荷阿姊有五年未見,也不知變了沒有,我都不記得她長像如何了,我今天九歲,那她就十五了。她以前可是常來玩的,你們可是一個做郎君,一個做娘子,偏偏讓我做個粗使的丫頭。可恨,可惱。”

聽著小妹喋喋不休的話,李揚的腦子裏不禁想起以前和小荷在一起玩耍的事來,一起過家家,一起下河摸魚,還有那個咬著手指頭說要嫁給他的小荷。

母親見他發呆知他在想心事,輕輕的推了一下,說道:“君子遠庖房,去,回屋去看書。”

李揚笑了笑出去了,身後小妹不滿的叫:“母親偏心,小時候老讓他和小荷欺負也就罷了。現在為何讓我做事,而讓他去休息。偏心,偏心眼。”

母親嗬嗬的笑道:“誰讓你是女子之身呢”

“偏心,就是偏心”

李揚聽罷,心裏一動,暗暗打定主意,將來我一定要讓小荷過上好日子。

快到午時,有村人跑了進來報與父親說,有一像似以前的楊文定騎著大馬,帶著一輛車和一些人來到了村子,問你家是不是還在原來的地方。父親說知道了,打發了那人,那人邊走邊說:“真沒看出來,以前的楊文定也混上騎馬了,還是讀書人好。”

父親在院子裏喊:“大家都出來吧,你文定叔叔來了,打開大門,隨我一起出去相迎。”

李揚隨父母親出得門外,正好迎麵過來一群人擁著一騎馬之人過來,有村人還和那人說著話,那人不時的發出笑聲,隻不過聽那聲音仿佛是應付的成份居多一些。那人正是楊錄事參軍事,楊文定。

不多時,來到近前。楊文定跳下馬,緊走幾步來到父親跟前施了一禮:“長風兄,我是文定,我來看你來了。”

父親哈哈一笑,說了幾個好好,二個攜手進了院子,後麵的那輛車簾打開,李揚見過的婦人(楊妻)探出頭來和母親招呼:“大姐,阿姊。可想死小妹了。”說罷竟落下淚來。母親也是個重情之人,當下跑過去從車簾裏探入手去,放聲大哭,說道:“我苦命的好妹妹,這幾年可苦了你了。來,快進院子”

趕車的是小荷的大哥楊延,見狀讓母親上車,趕著進了院。後麵的村人們圍了上來,李揚趕快將手裏的小錢灑了出去,眾人撿錢都是哈哈一聲,各自散了。

待進了院子,李揚將門關好,又將牆頭上的小童驅散,回轉院子,正好看到,母親與楊妻走下車來,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二人是又哭又笑。母親看到李揚過來,向他招手說:“來來,見過嬸嬸。”

“見過嬸嬸,見過二位兄弟。李揚有禮了。”李揚施著禮,眼睛穿過幾人直往車裏看。

母親見狀暗罵一句沒出息,邊抹淚邊露出一個笑來拉著楊妻的手,朝車裏說道:“小荷真是越長越喜人了,來,下車進屋。”

“唉—,謝大娘,我這就下來。”車裏傳出一聲讓李揚夢回牽繞的聲音來。

在李揚目瞪口呆中,一隻玉手從簾裏探了出來,接著一張傾城傾國的容貌從車裏露了出來。朝四周看了看,待看到李揚時,眼中一喜,但雙霞飛紅的橫了一眼。這一眼讓李揚魂飛天外,久久不能自我。

小荷下車後,向眾人施了一禮,忽然看到妹妹,喜上眉梢的奔了過去,拉著小妹的手,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再也沒有用正眼看過李揚,這讓李揚很是失落,滿滿的一腹話不知從何說起。

待到開飯時,父親與楊文定一席,又請了村裏幾位耆老座陪。李揚與眾小在廂房坐於一席,本想看到小荷,可小荷卻拉著小妹隨母親去了另一間屋子,這又讓李揚心裏又是一陣失落,隻覺得煮出來的東西沒有一點味道,吃在嘴裏的餅子也是幹涸的難以下咽。

飯罷大人們又說了一會話,李揚本想去偷聽,可讓父親的一記眼神嚇的又縮了回去,隻得和那些小兄弟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過一陣子,楊文定一家就告辭了。待李揚出來相送時,楊文定很是仔細的看了看他,也不知是何原因,縷著胡子很有一絲玩味的對著他笑了一笑。把個李揚倒是摸不清頭腦。出了門,父親又讓李揚往出送了送。一路上李揚直直的看著車上的窗簾,可簾子隻是動了動,並沒有佳人的身影,李文定倒是說了一句:“想吃殷桃,可樹難栽”,就騎著馬領著馬車絕塵而去,留下了李揚在哪裏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