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安慰一番江母,出得門來,向清化鎮方向走去。

若是尋常人,遇到此番事件,早就怒形於色。江逐流卻不是這樣,他外表如古井般平靜不波,可是沒有人能夠揣度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就像是冰封萬裏的北冰洋,沒有人知道那厚厚的冰蓋之下是怎樣的洶湧波濤。

到了清化鎮泰順總號,卻發現氣氛有點異常。王四喜王掌櫃竟然沒有在總號的櫃上支應門麵。夥計說,王四喜掌櫃和幾位東家都在後院呢。

進了後院,隻見王魁發三兄弟還有泰順號的幾個頭麵人物都在場,氣氛壓抑的厲害。江逐流打了一個招呼,幾人才發現江逐流的到來。

“江稽核,快來這廂坐下!”

王魁發見到江逐流過來,沉鬱的臉上終於綻開一絲笑容。

江逐流尷尬地一笑,道:“王伯父,小侄今日是來告罪的。這泰順號總稽核一職小侄怕是不能出任。”

泰順號幾個頭麵人物聞聽此話反應各異。

王魁發卻是一愣,“江賢侄,這是為何?莫非是嫌我泰順號給的工錢太低不成?還可以再商量啊!”

江逐流麵紅耳赤道:“慚愧啊!工錢既然已經講定,小侄焉敢再提非分要求。小侄之所以提出辭職,是因為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啊!”

江逐流就把今天早上江金川到家裏威脅他的事情講了一遍。

王魁發大怒道,這個江金川,真他媽的是多管閑事!泰順號的事他也想插手,是不是不想再到清化鎮來了?

這時王四喜卻站了出來,低低地在王魁發耳邊說了幾句。

王魁發了聽後麵色大變,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滿臉不甘的神色。

“江賢侄,你且跟我到這邊書房一敘。”

大廳內全部都是泰順號的頭麵人物,在商討著昨夜發生在泰順號的一件大事。江逐流假如就任總稽核,自然有權力參與進來。現在,江逐流既然無法到泰順號任職,他自然不便涉及進泰順號的家務事,因此,王魁發請江逐流到旁邊書房說話。

到了書房後,王魁發一臉慚愧地對江逐流鞠了一躬,說道:“江賢侄,老朽對你不住啊!”

江逐流大驚失色,連忙扶住王魁發,“王伯父,這件事是小侄失信,是小侄對不起王伯父。您老人家再這樣說,豈不是折煞江舟了!”

“唉!”王魁發長歎了一口氣,請江舟坐下,然後道,“江賢侄,的確是老朽對不住你。不能到泰順號就職是江金川欺壓於你,不是你的本意,你何錯之有?倒是老朽在這件事情上無能為力,很對不起你啊!”

王魁發伸手阻止要插話的江逐流,繼續說下去。

“江賢侄昨日與我泰順號簽約,就算是我泰順號的人了。江金川如此欺負你,就等同於欺負我們泰順號。俗話說打了兒子老子出麵,我身為泰順號的東家,看泰順號的人被別人欺負自然要為你出頭露麵。可是……”

說道這裏,王魁發又歎了一口氣。

“江金川算什麽東西?不過是一個小山村的土財主。若在往日,我王魁發在清化鎮咳嗽一聲,他江金川在江村就會嚇得翻一個跟頭。可是現在,江金川已經今非昔比。剛才我的侄兒王四喜告訴我,就在昨日,江金川的兩個孫子江文、江武已經收到了河內縣的文書,著他們兄弟二人到朝廷在河南府洛陽辦的府學伊洛書院前去就讀。”

“那伊洛書院乃河南府通判王曾所辦。王通判曾任當朝宰相,為官剛正不阿,可惜在督建玉清昭應宮時,昭應宮因遭雷擊起火讓奸黨抓住了把柄,這才被貶官河南府。可是王相在朝廷內好友故交眾多,伊洛書院又是王相一手創辦。所以能進伊洛書院的學子在來年的禮部省試中過關當無問題。按照本朝製度,隻要禮部省試被錄取,都可以獲得官職。”

“現在,江文江武兄弟已經拿到進伊洛學院的文書,江家就等於是半個官宦人家。古語雲,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鬥。我泰順號即使是再財力雄厚,也不便去招惹這官宦人家。所以,江賢侄,老朽無法出麵幫你對付江金川,是老朽對不住你啊!”

江逐流此時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怪不得江文江武兄弟有幾分囂張,原來馬上就要成為大宋的公務員階層了。

對於王魁發的連連自責,江逐流卻是充滿了感動。按照常理來講,江逐流既然答應了出任泰順號賬簿總稽核一職,而且還收下了五兩白銀的定金,那麽無論發生什麽變故他都不可以反悔。至於什麽江氏族規,父親遺骸都是江逐流自己的事情,你能不能搞定與泰順號沒有什麽關係。可是王魁發竟然大度到一點都不責備江逐流,反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這怎麽能不讓江逐流感動呢?

江逐流拱手說道,“王伯父,休要自責,是小侄思慮不周,耽誤了貴號查賬的大事。”

他把五兩銀子掏出來放在王魁發麵前。

“這是貴號的定金,小侄兒前來奉還。”

王魁發輕輕把銀子推還到江逐流麵前,“江賢侄,那日我到府上看過,賢侄的家境頗不寬裕。這五兩銀子你先拿回去補貼家用,就當是老朽個人暫借給賢侄的,等將來手頭寬裕再來還我不遲。”

“至於查賬之事吧,不能說是被你耽誤了。因為你即使到泰順號來就職,這賬目怕也查不下去了。”

“哦?”江逐流大奇,“王伯父,這是為何啊?”

王魁發麵容頗為激動。

“江賢侄,昨天晚上,我們泰順號存放賬簿的倉庫起火,將存放在裏麵的賬冊全部燒光了。”

“啊!竟有這等事情?”江逐流大吃一驚,“王伯父,可曾查出是何人所為?”

“全無線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我泰順號內部人所為。”王魁發搖頭道,“你看這火起得真是奇怪。早也不起,晚也不起,偏偏是江賢侄將要就任泰順號賬簿總稽核的時候才起。由此可見,一定是心中有鬼之人聽說了賢侄兒厲害的查賬本領,怕賢侄發現賬簿中的破綻,索性一把火全燒掉,落了個死無對證。”

“王伯父,官府中可曾來人察看?”江逐流問道。

王魁發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是泰順號的家醜,怎麽好報官呢?隻好吞下這個啞巴虧算了。希望日後這些鬼魅們不要再搞什麽手腳。”

江逐流看著王魁發蒼老的臉滿是疲倦之色,心中很是不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苦苦支撐著泰順號諾大的家業,外麵要麵對同行的競爭,裏麵又要提防家賊,真是不容易啊。他決定盡起能力幫助王魁發一把。

“嗬嗬,王伯父,雖然江舟不能到泰順號任職,但是並不是說小侄無法幫助泰順號。”江逐流笑道,“小侄這裏有個主意,保證可以幫助王伯父分憂解難,讓那些魑魅魍魎不敢再在賬目上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