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江武兄弟是過了京西路河南府州試的人,按照後世明朝、清朝的說法,那是有秀才功名在身,見識自然不是江金山這個狗頭軍師所能比擬的。他們一出口就切中要害,直接把“從商”和偶爾的買賣區分開來。

“對對!”江金山連忙接口叫道:“族長隻是偶爾地出售餘糧而已,怎麽能叫從商呢?江舟你分明是故意把水攪渾。”

“嗬嗬,”江逐流冷笑一聲,“有道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沒有想到今日連‘爺孫兵’我都碰到了。”

他一指江文、江武二人說道:“兩位族兄,我來問你,江氏祖訓中可曾用白紙黑字寫出什麽叫‘從商’嗎?”

二人一搖頭,道:“這倒沒有。”

“這就便是了!”江逐流哂笑道,“既然江氏祖訓中沒有對‘從商’下過定義,你們兄弟二人憑什麽說祖訓中所說的‘從商’是指加入商戶而不是偶爾的買賣呢?難道你們二人是江氏列祖列宗神魂附體?還是江氏列祖列宗夜晚托夢給你們,讓你們對老祖宗當初訂立祖訓的真實意圖才如此明了?”

江逐流詞鋒如刀,讓江文江武兄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招架。

“還有你,江金山江族爺!”江逐流將槍口對準了狗頭軍師,“枉你活了一把年紀,竟然在這裏滿口胡柴附和江文兄弟的話,你對得起江氏的列祖列宗嗎?”

江金山被氣得麵色殷紅,和那紅臉老頭江金山有得一拚。

江逐流整了整衣冠,向江金川拜了一拜。

“族長大人。江舟以為,江氏老祖宗定下不得從商的祖訓,分明是讓江氏後輩都不得涉及商業買賣。族長大人家中有餘糧是不是?難道處理餘糧隻有買賣一途嗎?族長完全可以把多出的餘糧分給族人啊。江氏一族中有多少族人家中糧食不夠吃而不得不去扒樹皮挖野菜甚至用觀音土來充饑,這樣族長既全了同宗之義,也避免了違背祖訓之悖。”

江逐流踱著方步,侃侃而談:“江舟不才,在這裏妄自揣度一下老祖宗訂立祖訓的想法。竊以為列祖列宗訂製下子孫不得從商的原意乃是讓族人同舟共濟,幫貧扶困,將家中多餘物品用來賑濟同族窮困人家。”

他厲聲說道:“江金川族爺你身為族長,不尊祖訓,不去做這扶貧解困幫助族人的善舉,反而把家中餘糧去出賣還錢,你這不是違背祖訓有是什麽呢?”

“你,你,你這個小畜生,你氣死我了!”

江金川臉色發白,渾身發冷,哆哆嗦嗦地指著江逐流還要再罵,去一口氣沒有上來,氣得昏過去了。

江文、江武搶上前一步扶著江金川,一群人在哪裏慌忙揉胸撫背,連聲呼喊著“族長醒來,爺爺醒來”,場麵混亂不堪。

好一會兒,隻聽江金川長噓了一口氣,緩緩醒了過來。

江逐流暗叫可惜,隻恨自己沒有諸葛亮罵死王朗的本事,讓江金川這個禍害鄉鄰的老東西又醒過來了。

江武一邊替江金川捶背,一邊低聲在江金川耳邊嘀咕著什麽,江金川連連點頭,麵上漸有喜色。

江逐流冷眼旁觀,看看這群小人們還有什麽對策。

“江舟,你給我聽好了。”江金川四方的國字臉上一副正氣凜然地樣子,“所謂祖宗遺訓都是經曆任族長之手訂立下來的。金川不才,恬為江氏第八代族長,也有權訂製族規。”

“我今日就宣布,江氏子孫一律不得加入商戶,偶然的貨物買賣則不再此限!若有違反者,則其父母死後不許埋入江氏族墓,已經埋入的必須將遺骸遷出,父母的靈位也不得入江氏祠堂一步!”

說道這裏,江金川冷笑一聲,“江舟,老夫念你年幼無知,不和你一般計較。今天日落之前,你必須到泰順號去辭去賬簿總稽核一職,否則,明天就提個麻袋到祠堂外收拾你父親的遺骨吧!”

說完之後,江金川拂袖而去,不給江逐流任何出言分辯的機會。這小子現在牙尖嘴利,江金川生怕江逐流一還口,說出什麽更讓他無法下台的言語。反正牙齒才尖利也大不過拳頭,江村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我江金川說了算。我江家大房近百號青壯年可不是吃素得長大的!

江逐流呆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縱使他有千條妙計,也比不上江金川這個以拙破巧,憑著拳頭大壓人,上次鬥文搶水是一例,今日又是一例。江逐流千算萬算,都比不上江金川來一招不要臉。

身為族長,竟然連臉麵都不顧,江逐流不得不承認,原來人品沒有下限,原來無恥沒有上限!

“舟兒,跟為娘回房,為娘有話對你說。”

冬兒攙扶著江母站在身後。

江逐流上前和冬兒一起扶著江母回到正房。

“舟兒,你坐在為娘旁邊,聽為娘給你講。”

江母拍了拍炕沿,示意江逐流坐下。

“舟兒啊,剛才的一幕為娘都看見了。”江母歎口氣說道,“真沒有想到,以前江金川這老東西還顧全一點臉麵,現在竟然裸地不要臉了。”

江逐流搖頭苦笑。

“孩子,形勢比人強啊!”江母繼續說道,“江金川家大業大勢力大,我們小門小戶自然抵他不過,為娘以為,咱還是忍一忍,去泰順號把總稽核辭掉再說。”

“可是娘,舟兒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江逐流雙拳緊握,腦海裏急速盤算該如何對付那個無恥的老畜生!

“舟兒,聽娘一句話,咽不下也要咽。”江母雙目通紅,“你難道忍心看著他們把你爹爹的屍骨刨出來扔到路邊?你爹爹在世的時候沒有享到你的福,難道他死了之後還要受你的拖累讓屍骨都不得安寧嗎?”

見江母哭了起來,江逐流頓時慌了起來。雖說江母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是他也實在不忍心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哭泣啊。

“娘,舟兒聽你的便是!舟兒今日就去泰順號找王東家,把總稽核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