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眼裏一抹柔情一掠而過,筆挺如鋼條似的身軀似一些。

“雪蘭,德明現在惹你傷心流淚,也好過將來那些心懷鬼胎的狗賊讓你母子流血!”在短短的一句話之間,李德明就恢複了正常,從那個柔情似水的草原漢子變回了威震天下的黨項大王。

衛慕雪蘭緊緊地抱住李德明,撫摸著他筆挺的身軀。歲月是把無情的刻刀,三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大王身上留下痕跡。雖然大王身軀上的肌肉依然強健,但是衛慕雪蘭卻知道,大王也不過是徒有其表,三十年的疆場拚殺無時無刻不是以透支大王身體為代價的。與廝殺疆場比起來,大王更累的卻是內心。從一個單純草原漢子,為了黨項部落,疲於周旋於強遼和大宋之間,還要應付黨項內部的各種勢力的傾紮,大王的心力更是早已經耗盡。所以還不到四十八歲,大王就感到心力交瘁,開始安排身後之事了。

“大王,蘭兒明白,蘭兒明白!”衛慕雪蘭雙手撫摸著李德明的後背,嬌軀輕輕地顫抖著說道:“大王派元昊領兵遠征甘州回鶻,名義上是為黨項人拓展疆土,實際上則是借此機會從各部落中抽調精銳軍卒劃歸元昊統領,壯大元昊的勢力。”

李德明正在撫摸著衛慕雪蘭的秀發的大手忽然間僵了一下,旋即恢複正常。

“雪蘭,你還明白什麽?”李德明強壓著內心的震撼。若無其事地說道。他原本以為,愛妃衛慕雪蘭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懂得嬌柔女子,是一個心裏裝滿了對他是愛意以至於再也容納不了一絲一毫雜念的冰雪般透明的單純女子,是一個麵對著陰謀詭計不懂得一點躲避隻會傻傻承受的天真的近乎嬌憨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子。可是李德明沒有想到,他認為隻會躲避在自己懷抱裏享受自己三十多年羽翼保護的雪蘭竟然不是他想象中地那般單純。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呢?難道三十年時光,雪蘭都在欺自己嗎?難道三十年時光,自己都沒有看清楚過真正地雪蘭嗎?

“大王。蘭兒還明白。這次遠征甘州回鶻。除了壯大元昊地勢力外,更有增加元昊聲望的用意。甘州回鶻兵力衰弱,大王麾下的黨項大將無論是誰領兵都可以蕩平。這次大王就是想讓元昊親手蕩平甘州回鶻,在普通黨項人心中樹立元昊英武的形象,讓他們知道,元昊非但是大王的王子,更是可以率領黨項人戰無不勝的英雄。”

衛慕雪蘭象著了魔一般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都告訴李德明。自從她明白大王開始為她和元昊母子安排後事時,就知道大王的時間一定不多了,否則大王不會這麽著急安排這一切。她和大王生活了三十多年,一貫都是扮作楚楚可憐地弱女子來討取大王歡心。但是現在,衛慕雪蘭不打算再裝扮下去,她要告訴大王,雪蘭其實不是那種啥也不懂的傻女子,雪蘭完全可以自己保護自己。雪蘭不會再讓大王憂心。大王隻要安心養好身體,不要再雪蘭的安危上耗費一點心力。

“真沒有想到,我的小羊羔竟然如此聰明!”李德明用力抱住衛慕雪蘭。低頭輕嗅她秀發間傳來的淡淡香氣。

衛慕雪蘭非常熟悉李德明這個動作,李德明自從第一次把她從馬背上撲下來的時候,就喜歡嗅她秀發的香氣。可惜衛慕雪蘭頭埋在李德明懷裏,不能看到李德明的表情。假如她此刻能抬頭看著李德明地臉,一定不會忽略李德明嘴角那抹譏誚地微笑。

“壯大實力、樹立威望,這還不是大王的全部目的。”衛慕雪蘭感受著頭頂上傳來地火熱鼻息,幾乎陶醉在李德明的大力擁抱之中,“大王另外一層含義則是增加元昊的指揮經驗。通過這次遠征甘州回鶻的實戰來讓元昊學習戰爭的技巧。元昊雖然個人武功出眾,但是從來沒有率領軍隊打過大的戰役,這次攻打甘州回鶻就是一個天賜的實戰機會。元昊的統率能力必然在這次戰爭中得到淬煉。”

李德明心中歎了一口氣,嘴角的譏笑愈加濃烈,眼中去多了一絲悲哀的神色。雪蘭啊雪蘭,德明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冰雪聰明的女子。既然如此,你何苦要在德明麵前裝得什麽都不懂呢?你可知道,這三十多年了,德明為了照顧你這個“單純透明的”雪蘭額外耗費了多少心力?

開始起,德明就不用分心照顧你,而你還可以幫德明德明何至於心力憔悴如斯?何至於黨項部族內幾大勢力尚未完全認同元昊就強行讓元昊成為黨項的未來之主?

衛慕雪蘭雪白的雙臂不停地撫摸著李德明的後背,頭依然依偎在李德明的懷裏,耳朵緊緊地貼著李德明的胸口,聽著那雄渾有力的心跳。每當聽到這有力的心跳,衛慕雪蘭心中的安全感就多增加一份。正是這雄渾有力的心跳,讓衛慕雪蘭能夠安心地裝扮了三十年的天真單純的小女子,衛慕雪蘭多麽希望耳邊這心跳能一直這麽雄渾有力的跳下去,讓她裝扮一輩子單純的傻女子啊。

“大王,蘭兒本以為讓元昊領兵出征甘州回鶻是以上一石三鳥之計,可是現在看來,雪蘭還是淺薄了,沒有想到,大王的用意遠遠不止上麵三個。”衛慕雪蘭輕聲說道,“蘭兒就沒有想到,大王竟然會在元江麵前裝病。”

李德明鬆開雙臂,放開衛慕雪蘭,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的天空。天空中,幾朵白雲正在隨著風勢變幻著各種形狀,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衛慕雪蘭輕輕走到李德明的身邊,抱著李德明一隻胳膊依偎在那裏,也不說話。

過了良久,李德明才轉過身來。他指著鋪著白虎皮的巨大團椅說道:“雪蘭,德明這個位置誰不想坐呢?我們黨項人是草原上的民族,不比漢人有那麽多規矩。我們黨項人一貫尊重的是實力,誰實力大,誰就是大王、誰就是可汗、誰就可以坐在白虎皮上。”

衛慕雪蘭仰頭看著李德明,如小女兒一般崇拜地望著丈夫。

“目前這個位置是德明坐的,但是德明知道,一定有很多人不服氣,很多人想坐一坐這個位置。以前德明身體強健,他們沒有機會,那麽現在,機會則來了!”李德明消瘦的身軀又繃緊起來,如鋼條一般,“德明的部族的軍隊,都讓元昊拉到甘州回鶻去了。德明手下能打仗的將領,都跟著元昊去了甘州,現在,德明手中除了宮中的野狐衛幾乎沒有兵力,加上德明忽然間病倒,身體虛弱成這個樣子。那麽,那些想當黨項大王,黨項可汗們的英雄們機會就來了。隻要他們起兵一呼,幹掉德明,這興州城就是他們的了,這黨項大王就是他們的了。”

李德明一邊說著,一邊緩步走到大團椅前麵,摸著柔順光滑如緞子般的白虎皮,“這鋪著白虎皮的凳子也是他們的!現在,機會就在他們眼前,就看他們敢與不敢了!”

“大王!”衛慕雪蘭緊緊抓住李德明的手,雪白想手背上青筋畢現,手心也變得潮濕起來,“若真是出現象你說的這樣的局麵,該如何是好呢?”

李德明嗬嗬一笑,道:“雪蘭,你莫忘了德明是什麽部族的。”

衛慕雪蘭道:“大王,你的意思是?”

李德明點頭道:“德明出身於山遇族,最後依靠的當然還是山遇族!”

衛慕雪蘭道:“可是大王,你的兩個兄弟山遇惟亮和山遇惟永難道就沒有坐白虎皮的野心嗎?”

李德明笑道:“左右廂軍是掌握在德明這兩個兄弟的手裏,可是,左右廂軍的中下層將軍全部都是德明一手提拔的。德明這兩個兄弟名義上是統領,實際上不過是替德明代為掌握左右廂軍而已。假如山遇惟亮和山遇惟永有不臣之心,率領左右廂軍來脅迫德明,那麽德明可以保證,最後丟掉人頭的一定是山遇惟亮和山遇惟永二人。以山遇惟亮、山遇惟永兩兄弟之聰明,如何能看不透這一點?所以別人反叛可以,山遇惟亮兄弟反叛是絕無可能!”

衛慕雪蘭這才釋然,隨即又道:“大王,元江也是山遇族人,你為何要防備他呢?”

李德明大笑道:“元江性子鯁直,德明隻有騙過他,他才能去欺騙別人啊。所以德明不是防備他,而是利用他向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傳遞消息。”

衛慕雪蘭臉色卻忽然間蒼白起來,在所有可能都排除後,李德明要防備的人也昭然若揭了。

“大王,蘭兒肯以性命擔保,家兄衛慕山喜對大王一片赤誠,絕無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