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泰順號是按照鹽鐵司核發的額度來銷售的,為什安以私通番國的罪名?”江逐流不解地問道。

“江賢侄,當日真定府發了公文,從東邊滄州開始,清州、雄州、保州一直到西邊的定州、真定府乃至代州,凡是與遼國接壤的州府都開始查封泰順號的貨物。除了泰順各州府分號的倉庫外,這些州府境內的貨棧、碼頭中所有泰順號的貨物俱被查封。其實貨棧和碼頭中有很多鐵器都是其他一些中小商號的,但是這些中小商號怕惹上官司,遇到官府查封俱都言道貨物是泰順號的。還有一些是私自販運鐵器的商販,他們遇到官府的公差更是不敢多言,把貨物都算到泰順號頭上,這麽一來,官府查封的鐵器是泰順號實際販運的數額的三倍有餘,自然也就超過了鹽鐵司核發的數額,這私運鐵器,裏通番國的罪名就這樣被安到泰順號的頭上,大哥也被真定府的公差抓去。”

王魁財把其中緣由講了出來。

江逐流氣憤道:“真是豈有此理!難道你們就沒有向真定府解釋嗎?”

王魁財愁聲說道:“我們解釋了,可是有什麽用?真定知府根本不相信。他說,誰會放著貨物不要,白白送給泰順號?這與情理不合!”

“也是啊!”江逐流皺眉道:“那些私販鐵器的商販還可以說得過去,為什麽其他那些正經經營的商號也不敢承認鐵器是他們的呢?”

王魁財歎氣道:“商號最怕的就是牽扯到官府惹上官司。那些官差如狼似虎,最擅長雞蛋裏挑骨頭,一旦被這些官差纏上,就是再清白也要給你安上一些罪名來。對商戶來說,損失錢財是小,要把整個商號的生意耽誤了那個就嚴重了。所以一般來說,隻要商號遇到類似的事情,都會采取破財消災的辦法。貨物沒有了,以後還能賺回來,人進去了,可就不那麽容易出來了。以往我們泰順號也碰到過類似的事情,一般都是主要放棄貨物。劉掌櫃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所以才給泰順號網羅了這麽大一個罪名。他知道,隻要官府的差人拿著公文去查封,一定會多出許多鐵器出來,這樣泰順號私販鐵器,裏通番國的罪名就給坐實了。”

若非聽王魁財說出來,江逐流還真不知道,裏麵竟然有這麽一處緣由,劉掌櫃這一損招真是太毒辣了。

“除了大伯父,泰順號還有什麽人被抓進去了?”江逐流問道。

王魁財道:“大哥當時對我和三弟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一力把罪名全部承擔下來了,除了大哥,其他人都暫時沒事。”

頓了一頓,王魁財又說道:“大哥被抓之後,我馬上趕到汴京來尋找關係為大哥打點,三弟在留在清化鎮泰順總號籌措錢財。我和三弟下了決心,這次無論花多麽大的代價,也要把大哥營救出來!”

“那眼下是個什麽樣的結果呢?”江逐流急聲問道。

王魁財眼圈發紅,語帶哭聲,“我來汴京都七八天了,卻一點門路都沒有尋著。後來聽說賢侄在陽擔任縣丞,我派人到陽去找賢侄,昨日去的人回來稟告說,賢侄已經調到京城,高升為山陵使承事郎了。”

“我尋思賢侄到了京城,或許回到泰順號汴梁分號去看看,所以就吩咐劉韜在泰順號四周留意,一見到賢侄,馬上給我請過來。賢侄,你可一定要想想辦法,把大哥救出來啊!”

說著王魁財就嚎啕大哭起來。

江逐流連忙拉著王魁財的手勸慰道:“王伯父,切莫傷悲。容小侄想想辦法,一定要把大伯父給救出來。”

在江逐流的連聲勸慰下,王魁發這才緩緩止住哭聲,他一雙通紅的老眼望著江逐流,眼裏滿是希冀。在汴京這七八日的奔波讓王魁發身心俱疲,往日那些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的官吏一聽說是私通番國的罪名,立刻就變成了陌路人一般,見了王魁發就如同見了瘟疫一般,遠遠的就躲開了。現在江逐流肯答應想辦法解救王魁發,這讓王魁財已經絕望的心中重新充滿了希望。不管怎麽說,江逐流都是官場中人,他一定比自己這個商人有辦法的多。

江逐流心下沉吟,這私販鐵器資助番國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要洗刷這樣的罪名,恐怕隻有找丁謂、魯宗道、錢惟演這樣位高權重宰執大臣才行。現在魯宗道在家臥床不起,去找他顯然不太合適。那麽要救王魁發,隻有走樞密使錢

宰相丁謂的門路了。這兩個人當中,宰相丁謂的路I錢惟演的路要好走一些。

那樞密使錢惟演江逐流連見過都沒有見過,在陽偵辦興國寺殺人案時江逐流又把太後黨人給得罪的不輕,去尋找錢惟演的門路顯然不太現實。

至於丁謂,江逐流雖然在方家兄弟的官司中把他也得罪了,但是這隻是麵子之爭,涉及不到根本利益,不算什麽大的衝突。再說丁謂也單獨召見過江逐流,對江逐流也流露出招攬之意,相形之下,似乎丁謂的門路要好走一些。

可是,就這麽去投靠丁謂嗎?那麽江逐流要將小皇帝趙禎置於何地?而丁黨還在盤算怎麽設圈套來陷害他,他卻眼巴巴地投靠過去,是不是太無恥了?以江逐流的脾氣,讓他去做這種事情,還不如讓直接把他殺掉來得幹脆一點。

那麽,還有其他辦法嗎?江逐流想來想去,隻有把主意打到小皇帝趙禎的頭上。他隻要能見到小皇帝,讓他下一道聖旨,就能把王魁發救出來。太後黨和丁黨的注意力都放在朝堂權力的爭奪之上,這泰順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商家,不涉及到權力之爭,想來太後黨和丁黨也不會因為這個和小皇帝為難。

問題是,怎麽見到小皇帝?現在連秘閣校理範仲淹都見不到小皇帝,江逐流又如何能見到小皇帝呢?江逐流想了良久,忽然間想到小皇帝身前那個陰陽怪氣的老太監陳琳,如果能見到他,不就可以見到小皇帝了嗎?

江逐流頓時就有了主意。他對王魁財說道:“王伯父,你有沒有辦法尋到宮中禦膳房的太監,托他給我帶一句話?隻要能辦到這點,我就有辦法救大伯父出來。”

王魁財想了一下,道:“我讓汴梁分號的樂掌櫃試一下,他在汴梁分號經營了十多年,汴梁城的人脈最熟。”

說著王魁財就把樂掌櫃找了進來,把江逐流的意思給他講明。樂掌櫃果然人脈熟絡,不到半天的功夫,還真找到宮中禦膳房的一個雜役太監。江逐流謊稱他是老太監陳琳的親戚,讓雜役太監幫忙給陳琳帶個話,江老二有事找他。看在五十兩銀子的份上,雜役太監終於答應給江逐流帶個話,隻是他需要江逐流給他一個證據,以向陳琳證明江逐流是他的親戚。

江逐流想了半天,對雜役太監說道,他隻要告訴陳琳,江老二是趙的二哥,從小愛尿床便是。

雜役太監這才相信江逐流的話,因為若非是至親關係,誰會知道他從小愛尿床啊?

兩個時辰後,雜役太監又匆匆趕過來,他一見江逐流就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連稱自己該死,被鬼迷了心竅,竟然收了江大爺的錢財。他原以為,江逐流不過是內侍副總管陳琳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沒有想到,江逐流竟然是陳總管的幹孫子。

斷子絕孫的死太監!江逐流心中暗罵陳琳,你才是我的幹孫子呢。可是江逐流臉上卻絲毫沒有帶出惱怒的模樣,他笑著把雜役太監遞過來的銀子又塞進雜役太監的懷裏,口中連說道,公公這麽辛苦傳話,收一點辛苦費算什麽?就當是交一個朋友吧!

見江逐流如此客氣,雜役太監心中樂開了花,口中卻道:“那陳總管哪裏……”

江逐流笑著說道:“放心,我就說公公什麽都沒有收,心甘情願地為我傳話來著。”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更何況是讓雜役太監往宮中帶話呢?雖然說是有陳琳的麵子,江逐流還是覺得這五十兩銀子花得不冤,以後若是有什麽事情再讓雜役太監帶話,他恐怕會跑得更歡。

雜役太監摸了摸懷裏的銀子,眉開眼笑地說道:“江大爺真是大人大量啊,讓我們做小的的佩服地無話可說。陳總管在別處等候江大爺,他命小的把江大爺帶過去。”

江逐流和王魁財告別,低聲在他耳邊囑咐道今日這些事情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他讓王魁財勿要擔憂,安心在家等候消息便是。

王魁財自然是連聲答應。江逐流既然能和宮中內侍總管扯上關係,看來大哥王魁發是有救了。

半個時辰後,江逐流隨雜役太監來到一座大宅深處,偏廳內,一個著身形的太監正在等候。他一見到江逐流,立刻開口言道:“江老二,老朽正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