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沒有想到二十四橋門內情。他心裏反複盤算起來。怎麽辦?香香既為李後人,又成立了二十四橋門,按照大宋律例,這屬於謀逆,是十惡不赦的重罪。江逐流如果不向朝廷舉報,那麽將來一旦被其他人得知,他就等同於同謀,也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可是如果讓他向朝廷告發香香,告發二十四橋門,這種事情江逐流卻又做不出來。香香過來向他揭發丁黨對付他的陰謀,他卻要恩將仇報,用香香、用二十四橋門的鮮血染紅自己的頂子,這樣做別說別人,就是江逐流自己良心這一關也過不去啊。

“嗬嗬,香香姑娘,休要說此等玩笑話了。”江逐流猛然下定決心,笑著對香香說道:“江舟如果在香香姑娘心目中如此不堪,香香姑娘還會過來向江舟通風報信嗎?”

香香嘴角掠上一抹淺笑,口中卻道:“先生果然做出如此決定嗎?先生就不怕日後二十四橋門有什麽閃失,連累了先生?”

江逐流笑了笑,道:“二十四橋門和江舟何幹?香香姑娘名冠天下、才藝雙全,有多少人想一親姑娘芳澤,江舟不過是這芸芸眾生中的尋常一個,對香香姑娘慕名而來,至於二十四橋什麽的,江舟從未聽過。”

香香搖頭輕笑,“香香以前隻知道先生詩詞文章出眾。卻萬沒有想到,先生裝糊塗地功夫也如此了得。”

江逐流板著臉道:“什麽裝糊塗?我是真糊塗。若非垂涎香香姑娘美色,江舟又如何會過來和香香姑娘幽會?”

香香幽幽說道:“先生若真是垂涎香香美色,那自然是香香的福氣,可惜……”說道這裏,香香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黯然了許多,“好了。多說無益。香香已經把消息告知了先生,怎麽處理就是先生的事情了。香香還有其他事情,就不留先生了。”

江逐流自家曉得自家的事,他雖然對冬兒情有獨鍾,但是也架不住香香這般美麗的女孩子在麵前一歎再歎,再呆下去隻會更加尷尬。所以一聽香香下了逐客令,江逐流如蒙大赦,他長身對香香一拜道:“江舟謝過香香姑娘報信之恩。”說罷起身便走。

香香呆呆地立在房中,望著江逐流的背影,眼中神色頗為複雜。

快步走出彎彎繞繞的逼仄胡同,江逐流心中不停地盤算,該如何應對眼下地場麵,這山陵使承事郎的差事究竟要不要去做。江逐流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去就任山陵使承事郎一職,不能因為懼怕丁黨的陷害就選擇逃避。這不是他的性格。再說,如果丁黨中人下定決心要對付江逐流。無論他擔任不擔任山陵使承事郎,都會變著法兒尋找機會來收拾他。替皇室修繕陵墓怎麽了?雖然責任重大幹係眾多。江逐流相信隻要他處處留心提前加以防備,丁黨想設圈套陷害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心下有了主意,江逐流決定還是按照原計劃,先找到泰順號汴梁分號,讓他們幫著尋租一座院落先把家人安頓下來再說。

泰順號在河內屬於第一大商號,在東京汴梁也算是小有名氣,所以江逐流沒廢多地工夫,便來到東十字大街。尋找到泰順汴梁分號的所在。

時近年關,汴梁街頭人流如織。辛辛苦苦勞累了一年。不就是圖年節地時候熱熱鬧鬧嗎?而汴梁城的商家們也抓住了這個一年一次的難得發財機會,敞開店門招攬顧客。就是嘛,無論是窮人富人都要過年,都要置辦年貨啊!

東十字大街是北宋時汴梁城最繁華的街道,有點類似於後世上海的南京路、北京的王府井的地位。所以在江逐流想來,泰順號汴梁分號既然位於東十字大街,生意一定非常火爆。可是等江逐流到了泰順汴梁分號所在的位置後一下子愣住了,別的商家前麵人頭攢動的場麵並沒有出現,泰順汴梁分號門前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商鋪大門緊閉。這是怎麽回事?不符合常理啊,以泰順號東家王魁發地精明,不可能放著這大好的賺錢機會不賺啊?

當江逐流再走進一看,才發現泰順汴梁分號上竟然貼著大大地官府封條。泰順號汴梁分號被官府查封了!

這是怎麽回事?江逐流一下子愣住了。泰順汴梁分號怎麽會被封了呢?他怎麽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呢?泰順號犯了什麽事兒了?單單是泰順汴梁分號被封啊還是泰順號旗下所有分號都被查封了?

江逐流不由得心急如焚。王魁發對他有知遇之恩,當初正是有了王魁發的慷慨大方,高薪聘任他為泰順號賬房教習,他籌集到盤纏,得以到洛陽伊洛書院就讀。現在,泰順號汴梁分號被封,也不知道王魁發現在究竟怎麽樣了,想到這裏,能不讓江逐流著急嗎?

江逐流快步走到泰順號隔壁地商號,尋著掌櫃問道:“敢問掌櫃,可知貴號隔壁之泰順號因何事被官府查封嗎?”

那掌櫃忙得不可開交,聽人問泰順號之事,就有點不高興,再一轉頭,見問話之人身著官袍,倒也不敢怠慢,他拱手道:“這位官老爺,實在抱歉,泰順號為何被查封老朽確實不知。”

“那麽掌櫃可知道泰順號裏的人現在何處?”

“還是抱歉,老朽也不知道。”

江逐流又問道:“請問掌櫃,這泰順號被查封有多長時日了?”

掌櫃道:“這個老朽倒是知道,約莫有半個月了吧。”

江逐流抱拳道:“打擾掌櫃!”起身出去。

隨後江逐流又詢問了附近幾家商鋪,得到的結果也大同小異,沒有人知道泰順號為什麽被查封。至於泰順號汴梁分號的掌櫃和夥計,泰順號被查封以後都被遣散了,有沒有人留在汴梁城內他們也不清楚。

看來這樣亂打

不出什麽結果,江逐流打算去找範仲淹,讓他通過官打聽一下,泰順號究竟犯了什麽事端。

江逐流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身後有人低聲叫道:“江先生,江先生!”

江逐流心道,怎麽,二十四橋門又找上來了?轉身一看,卻是一個身穿褐衣的高大青年男子,仔細看去,不就是他在洛陽時替泰順號教的幾個賬簿學徒中最年長的徒弟劉韜嗎?

江逐流心中高興,總算找到泰順號的人了。他急聲說道:“劉韜,你怎麽在這裏?泰順號出了什麽事了?王魁發王東家現在怎麽樣了?”

劉韜神情一黯,口中說道:“江先生,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二東家王魁財也在汴梁,請江先生隨弟子前去見他。”

江逐流點了點頭,讓劉韜前麵領路。

劉韜在前麵領著,過了兩個街口,轉進一個偏僻的胡同,最後來到一個小院裏。

一進院子,劉韜就高聲喊道:“二東家,二東家,你看我把誰給你請來了。”

堂屋內傳來一個疲憊地聲音:“劉韜,大呼小叫作甚?你還能請來誰啊?”正是泰順號二東家王魁財。

“是江舟江先生!”劉韜高聲答道。

“啊?江舟江先生?”王魁財大聲喝道:“劉韜你這個小兔崽子,也不早點說。快快有請!”

伴著聲音,王魁財快步走出了堂屋。

“哎呀,江賢侄,一別數月,賢侄一向可好?”王魁財躬身說道:“老朽不知道賢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當初在清化鎮,王魁財一句一個“江先生”。和王魁發親親熱熱稱呼江逐流為“江賢侄”有著明顯地區別,沒有想到此番再見,王魁財竟然也改口稱呼江逐流為“江賢侄”了。

江逐流搶上前去扶起王魁財道:“王伯父何必客氣。”王魁財既然稱呼他為賢侄,江逐流當然也不能再用以前的二東家相稱了。

王魁財還欲說什麽,江逐流急道:“王伯父,別的先不要講了。大伯父現在何處?”

王魁財長歎一聲道:“大哥現在身陷!”

“什麽?”江逐流大叫一聲,急切問道:“大伯父什麽時候進去的?他在裏麵如何,你們可有消息?”

王魁財沮喪道:“半個月前泰順號被查封時大哥就被抓起來了,我和三弟花了大量的錢財上下打點,卻也沒有什麽效果。”

望著王魁財憔悴蒼老的臉,江逐流反而冷靜了下來,他低聲安慰道:“王伯父,切勿心焦。你先給小侄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吧。”

江逐流把王魁財攙入堂屋,扶著王魁財做下,王魁財這才開言道:“泰順號招此大禍。一切都因為那個劉掌櫃!”

“哪個劉掌櫃?”江逐流不解地問道。

“泰順號真定分號的劉掌櫃,在幾個月前。大哥不是請賢侄過來核查過他的賬簿嗎?”

江逐流點頭道:“原來是他,我想起來了。這次泰順號被封。與他有關嗎?”

“就是這個老殺才!”王魁發恨恨地罵道,這才把前因後果給江逐流講來。

原來江逐流在洛陽擔任泰順號地賬房教習,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個多月,泰順號選派出來的八個弟子就受益匪淺,尤其是劉韜,基本上掌握了江逐流傳授的現代複式記賬的基本原理。江逐流離開洛陽後,劉韜就被王魁發調入泰順總號擔任賬簿稽核。按照王魁發的吩咐,劉韜首先就是道泰順號真定分號去核查劉掌櫃地賬簿。果不其然,按照江逐流所授的複式記賬的原理。劉韜很快發現了劉掌櫃賬簿中的舞弊之處。

本來按照王魁財、王魁福的意思,要把劉掌櫃扭送官府,可是王魁發卻說,劉掌櫃隻是一時見財起意罷了,假如送交官府,劉掌櫃一生也就完了,念在劉掌櫃在泰順號這麽多年的情分上,王魁發隻是讓劉掌櫃把虧空補上來,然後讓劉掌櫃自交辭呈,也算是個劉掌櫃今後再到其他商號留一條後路。

不料想劉掌櫃非但不對王魁發這樣寬大處理心存感激,反而是懷恨在心,他到真定府遞了一個狀紙,誣告泰順號私通番國。真定知府接到狀紙後,就下令查封了泰順號真定分號。

聽到這裏,江逐流插言道:“私通番國?這樣的罪名也能隨便安的嗎?泰順號不是堂堂正正做生意嗎?”

王魁財歎氣道:“泰順號當然是堂堂正正的做生意,怎奈劉掌櫃這個主意過於歹毒,在有心算無心之下,泰順號就吃了大虧。”

“此話怎講?”江逐流迷惑不解。

王魁財這才繼續道來。

當時大宋朝廷對遼國實行的是貿易禁運政策,禁運地貨物有茶葉、食鹽和鐵器等.其中茶葉和食鹽還可以在互市中進行交換,而鐵器則是絕對禁止輸往遼國的。正因為遼國鐵器地匱乏,所以如果能走私鐵器到遼國,就會獲得非常高額的利潤,因此在北宋年間,總有些惟利是圖地商人置朝廷法度和民族大義於不顧,偷偷向遼國走私鐵器。

真定府和遼國接壤,是不法商人向遼國走私鐵器的主要通道之一,大宋官府自然對真定府的鐵器控製非常嚴格。可是真定府又處於大宋治下,鐵鍋、鋤頭、鐮刀、犁鏵等鐵器既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也是生產必需品,百姓們也需要這些鐵器,所以,真定府也實行大宋的鐵器專營製度,不過比中原地區更為嚴格一些。泰順號就是花錢向朝廷鹽鐵司購買了鐵器經營權的,但是在真定府轄區內,泰順號銷售鐵器的數量有著嚴格的限製。可是王魁發萬萬沒有想到,即使他要求泰順號嚴格按照鹽鐵司核發地額度來銷售鐵器,最後還是落了個私通番國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