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大陸兩千六百餘裏的無涯海域,有三座相隔不遠大小不一海島,名為“零星島”,最大的海島方圓百裏,草木繁茂,山石崎嶇,夜裏偶爾有野物叫聲。

島上有成片石屋石塔,白天有凡人耕種。

薛老怪身上裹著黑色麻袍,連頭臉眼睛全部遮掩其中,在一座石塔內做法。

腳下踏著古怪步伐,三步一緩停,繞著懸浮空中穿著藏青色道袍的張聞風影像不停轉圈,口中嗡聲吟哦念誦,空氣傳遞一道道細微波動,一炷粗壯暗香插在房間角落的黑色香爐中,詭異煙霧受到震動影響,化作各式張牙舞爪獸形衝著影像似撲。

做法已經進行了兩天,影像上蒙著一層稀薄黑氣。

薛老怪還是頭一次對一個晚輩小子感興趣,他活了七百多年,自認術算無雙,蓋壓現今湧現的什麽卦師、占筮師、術士等後輩,上次設伏原本是十拿九穩,居然被眼前小子破局翻盤,他倒是不怕逃回來的喪家之犬找他麻煩,單純是好奇。

他漏算了什麽?

失敗了不可怕,反正丟的是別人性命,不心痛。

他得知道哪裏出了紕漏,避免把自身陷入其中,趨吉避凶是術師必須具備的本事,他的術算提升也是一次次失敗,用別人的命堆出來的,而所有想找他麻煩報仇的同伴,無一例外都沒命了。

昏暗的房間內隻亮一盞豆大油燈,血色燈火隨吟哦聲搖曳,顯得影影憧憧。

正不緊不慢做法的薛老怪突然生出感應,一驚停步,正戒備當口,空中道士影像突然綻放出一道淡金色光芒,猝不及防的薛老怪被擊了個正著。

他身上冒出濃鬱黑霧,迸發出熱油遇冷水的“嗤嗤”聲響。

油燈無聲熄滅,房間陷入漆黑。

香霧盤旋著朝痛苦“嗬嗬”怪叫的薛老怪身上湧入。

“李代桃僵……疾!”

薛老怪雙手掐訣艱難叫出咒語,石塔地下密室盤坐的一具黑袍纏裹身影轟然炸開,血肉碎濺,薛老怪抓著機會一跺腳,瞬間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候,到了夜空下的海邊。

“功德庇護……奇怪,做法兩天都沒事,這麽遠的距離,怎麽突然有功德降臨反擊?得有多濃厚的功德才能外放?不可能,不可能……”

薛老怪身上麻袍依舊,氣息卻很不平穩,似乎受了不小損傷,有黑霧彌漫遮掩。

他心有餘悸“看向”十餘裏外的石塔,百思不得其解,還沒聽說遠隔數千裏之遙,能夠用功德進行反擊的例子。

他不信下界有人能夠做到,即使上界也不多。

難道是他為禍人間造下殺孽過多,引起的天道反噬?

也不可能啊,他早就不修所謂的“正道”,選擇與正道相悖離的“滅道者”,符合天道另一麵的要求,屬於在夾縫裏求生存的路子。

不應該引起反噬,要不然他這條老命,幾百年前就沒了。

……

在房間內研究華蓋光影的張聞風,突然察覺籠罩在他頭頂的神通,在迅速淡去,他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門沒有名字的神通古裏古怪,他似乎沒有觸動什麽?

靜心感受,眼看著華蓋光影消失,他隱約有猜測,他超度拯救數萬生魂獲得的這門功德之傘,替他避免了某種麻煩或災難,或許與海外賊修有關?

識海內德經那行經文,金光黯淡幾乎看不見。

也不知要多長時間才能恢複使用?

看情形兩天肯定不成。

他現在對這門神通,興趣大增,待天亮了去道宮分院藏書樓查閱這方麵書籍。

道宮分院,百裏春和另外一名卦師在堆積著“山河萬裏”沙堆的房間值守,星羅密布著大大小小物品,漂浮空中的一顆木色念珠突然掉落,“啪”一聲驚動兩人。

“快,有請遠法大師,有情況出現。”

百裏春悚然而驚,那是法遠大師布置的手段,說是珠子掉落,不論什麽時候,務必叫他過來查看。

很快,法遠和尚走進燈火通明的房間,撿起地上木珠,雙手合攏閉目感受。

好大一陣,和尚身上湧起一層薄薄霧氣,額頭見汗才睜開眼睛。

“貧僧看到一線曙光,大吉之兆!”

法遠手中出現一個紫銅缽,撒了幾顆潔白玉粒進去,道:“諸位辛苦幾日,時不我待,失不再來,咱們或許能抓著這次機會,算出一分勝算來。”

百裏春和卦師連說“不辛苦”,趕緊叫來其他術師、占筮師,連夜按照法遠大師的要求進行各種複雜推算和反複驗證,試圖找出大師“看到”的那一線曙光。

相比法遠等人的忙碌,張聞風做完超度法事,又重新恢複清閑。

第二天他在藏書樓翻找大半天,看了好些古籍,找到與他那門神通相似的資料。

在五千年前,曾有道法念功高深修士,行善積德,行走人世間,頭頂“功德華蓋,能辟邪祟,蔽災難,遮天機,逢凶化吉”,還有諸般妙用,卻是因人而異。

待下午回客院時候,意外地發現楚青兒和小泥兒在院落的亭子裏聊得火熱。

上門是客,張聞風與起身笑吟吟的楚青兒打了招呼,在堂屋奉茶,簡單寒暄過後,問起楚青兒的來意,他可不信楚青兒是來拜訪小泥兒的。

驢子在門外探頭看一眼,又轉去後院繼續用功。

楚青兒瞥一眼把玩著她送的小寶物的小泥兒,笑道:“周長老托我送來一份變化妖術,說是適合暫時不能化形的閭子進,咱們現在同舟共濟,盡一點同道之誼也是應該。”

張聞風看著放到桌上的皮卷,他沒有當即拿起來,問道:“楚道友有話盡管明言,俗話說無功不受祿……”

小泥兒插話道:“楚姐姐的意思是,希望大涼朝巫族能夠與大安和好,今後相安無事,不要打生打死,他們打不過你們,認輸了。聽你們說話,真費勁,就不能痛快點?”

又埋頭把玩寶物,送她一件禮物,幫著講兩句話,這買賣劃算。

楚青兒臉上出現尷尬之色,差點沒忍住動手把小家夥手中的寶物又搶回來。

說得太難聽了,就不能委婉表達嗎?

幸虧沒有其他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