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發七八道傳訊之後,石懷安抱拳匆匆往西飛去,帶走了此行最大的收獲,那兩個抽取的二階巫修生魂,以及兩件重要巫器。

此時,鎮上幸存的鄉耆、裏正等人,和道錄分院的幾個人手,組織青壯安置無家可歸的百姓,統一救治傷者,集中收殮死者,安排禦寒衣物和食物用度等事情。

鎮上遭了大難,先顧好活人要緊,死者多擺幾天無妨。

天氣惡劣,附近鎮上的遊檄等人和縣城衙役捕快趕來,需要不少時間。

傅孤靜放下抱拳行禮的雙手,這才有時間關心麵上擦拭幹淨血跡,臉色蒼白的師妹,問道:“你的傷怎樣?別硬撐著,要不回山門調理一段時間?可別損了根基。”

雲秋禾翻了個白眼,道:“你可別給我師父傳信,讓她老人家擔心,我用了丹藥,調息兩天就好,一點小傷,用不著大驚小怪,我沒那般嬌貴。”

她身上裹一件不知哪家給她的舊披風,遮擋了背上鮮血淋漓的傷處。

傅孤靜拿她沒辦法,思索著這兩天,從郡城請一個擅長療傷的醫師修士,瞧一瞧放心點,瞥一眼風雪中的西河山方向,問道:“你先前出鎮,可有注意那邊山上情況?”

雲秋禾用鼻子哼笑一聲,“師兄放心,那兩人好得很,沒有遭害,山上升起了陣霧,可能他們一心修煉,沒有聽到咱們這邊的動靜。”

“身處世俗而不理世事,不擦拭塵埃,磨礪心境,再苦修都是枉然。”

傅孤靜搖了搖頭。

隔得不遠,怎麽會聽不到鎮上兩次焰火傳訊聲?

他對那兩人很失望,其中一個是懸雲觀同門,卡在化炁境圓滿多年了,遲遲不能破境,被宗門派遣到西河山值守那片醉心花坡地。

他不想再提及兩人,見張觀主在雪地中不時彎腰翻撿東西,玩笑道:“張兄弟,你撿甚麽寶貝?可記得江湖規矩,見者有份啊。”

張聞風將荊鉤鐵絲藤種子在手心拋了拋:“我先前布置的施法手段,得收回來,這種子用一顆少一顆,可沒傅兄你的份了。”

傅孤靜想起張兄弟先前挑釁二階巫修的種種細節,當時情況緊急,是他沒有考慮周全,懊惱道:“是我莽撞了,隻想著把巫修賊子引到這邊來,枉費了你一番布置。”

“傅兄也是替我著想,足感盛情,再說結果都是一樣,隻是多費了一些周折,傅兄不必如此。”

張聞風笑了笑,說著客氣話。

陳青橋和朱赫忙完回來,在用工具賣力挖掘巫獸鑽入的結冰地麵。

聽石道長離去之前提了一嘴,那片結冰的烏黑水澤,是某種提前準備好的陰毒水行巫法,夾雜了流沙巫法的運用,隨著巫法失效,被吞噬的巫獸屍體還存在地下。

陳青橋腦殼都不痛了,幹勁十足,要將巫獸屍體挖出來,能換不少獎勵呢。

雲秋禾突然問道:“師兄,這次收獲不小吧?”

她一語雙關,即是打聽審問生魂的收獲,又是問從那幾個巫修身上收刮的戰利品,她不太在乎,是替陳青橋他們討一些補償分潤。

瞧瞧陳觀主倒黴成那樣,還損失了一件傳承法器,於心何忍?

傅孤靜笑道:“還行,兄弟們都出了大力,待我回去請示院主,戰利品盡量地折算靈氣石分發,彌補一下損失,其餘的獎勵,等郡城方麵驗收,要過些時候才能領取。”

他半句不提審問生魂情況,以及先前突然爆發意外的事情。

禁錮在法器中的生魂,連自殺都做不到,用一些陰損手段,輕易便能將生魂折磨得生不如死。

審問的收獲大得出乎想象,總算弄清楚,巫修賊子拚著暴露,連性命都不要,是為了奪取官寶和堪輿圖,說是湊齊三件官寶,可以打開一處隱秘遺跡。

埋伏偷襲他們,是為了收集修士精血生魂,借用屍體偷進希嶺縣城,避過陣法的探查和壓製,暴起攻擊一舉擊殺再奪取誌在必得的官寶。

偷襲清水觀和陳青橋的兩人,是解智權暗中派遣,但是被巫修在途中抓獲,用巫法控製,做下那場惡事,為的是將他們幾個從城內引出來,目前,那兩人和船夫,早就被毀屍滅跡。

不論解智權在九鶴宮有多大的背景關係,其結局已經定了,逃不過一個“死”字,待九鶴宮拿到巡風使給出的部分口供卷宗,為了名聲,會按門規處置,還必須要給州城道錄分院一個交代。

幸虧師妹能頂住兩個二階巫修的埋伏攻擊,硬撐著幫他們爭取了時間。

也虧得張兄弟能夠一招解決巫獸,爭取了主動。

最大的收獲是通過分別訊問兩名二階巫修生魂,挖出了巫修在大安境內偏遠森林的兩處隱蔽巢穴,不及多問,石道長忙著上報並匯聚高手前去圍剿,應該能夠有極大斬獲。

隻可惜在查看一件血色玉雕巫器時候,不慎觸發其內的一絲藏得極深印記,毀掉了那件收集有修士生魂和精血的邪器,還差點讓鎮守其中的巫魂逃遁。

很可能,已經驚動了其中一處巢穴的巫修高手?

師妹大大咧咧不知輕重,傅孤靜可不會透露半句,無關信任與否,是規矩如此。

雲秋禾聽得師兄如此說,便沒有打聽,她飛去空中,巡視鎮子上下。

張聞風將撒在雪地裏的荊鉤鐵絲藤種子全部收齊,找了鐵鍬,和陳青橋他們一起挖掘,越是往下,泥沙尚未完全凝固,花了約兩刻鍾,將縮小大半的比蚯巫獸挖出來,下方兩具屍體一並取出。

到中午,附近道觀的道士、附近兩個鎮子的遊檄、鄉勇,縣城的縣尉帶著一大票人馬冒雪趕了來,接手鎮上的後續事項。

傅孤靜、雲秋禾領著幾人將巫修屍體、戰利品,以及殉身的兄弟遺體,驅趕馬車押運返回縣城去了。

張聞風隨陳青橋去清水觀歇息,留下三名道卒在鎮上協助。

兩人在前,驢子在後,走在上山去的路上。

“張觀主,得空閑了能否幫我看看清水觀地形走勢,給點布陣建議?”

“……實不相瞞,我能布置出仙靈觀山門大陣,完全得益於有現成的布陣圖,你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幫你在山頂上,布置幾個單獨小陣,再有賊子敢進犯,也能借助陣法反擊,或暫避一二,等今後你再自己布置大陣。”

“張觀主高義,青橋銘感五內,莫不敢忘。道祖慈悲!”

“福生無量天尊!”

“……”

晚上,在清水觀大殿做完晚課,張聞風與執意要前往出一份力的陳青橋,冒雪來到恢複平靜的西河洲鎮。

紅院子廢墟空地上,縣尉早已經按要求安排搭了一座能遮雪不能擋風的棚子。

兩位道士神色肅然燃香念經,燒紙做法事,替亡魂超度。

棚子外,雪地裏,跪倒著戴孝的男女孩童,一批一批,每一批跪拜隻允許一炷香時間,壓抑的悲泣聲,與韻律經文吟誦,在雪夜空中混合成了人世間最悲情生死禮歌。

寒風卷香霧,渺渺不知蹤。

待子時梆子聲過,張聞風起身自去雪地走步,持香單獨用含混音律念誦經文,目送洗滌怨氣的剩餘幾個殘魂,隨引魂香進入冥域,虛扶起跪倒雪地拜謝的百姓。

法事完成,他與陳青橋飄然返回去。

身在凡塵,修煉的是心境無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