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上次公司團建似的晚宴, 這次的宴會完全就是所謂上流社會的社交。

人們衣冠楚楚,對著身邊同樣穿著光鮮亮麗的人言笑晏晏,就連空氣中都似乎彌漫著奢靡的味道。

孔殿承身上的禮服在這種場合顯得有些廉價, 反倒成了另一種“出眾”, 加上一張漂亮到令周圍人都黯然失色的臉, 和堪比名模的身材,讓他很容易就成為視線的焦點。

也引人浮想聯翩——這樣一位漂亮、衣著普通又名不見經傳的少年, 來到這種場合, 想必是有所求的吧。

他不僅樣貌令人驚歎, 更難能可貴的是, 他穿著廉價的衣服麵對眾人的打量,卻絲毫沒有局促不安, 相反,他身上有一種矜貴甚至傲慢的氣質。

大約是那張臉太得天獨厚了吧。

——有人通過詢問,得知他隻是個出身一般的小明星,不禁這麽想。

他就像是誤入的山間精靈, 讓某些人忍不住生出陰暗的心思。

孔殿承對於別人的打量已經很習慣了。

他並沒有回視探究是誰在看他, 也沒有刻意避開那些目光,他隻是隨意環視一圈,發現這場晚宴比他預想的要高檔些。而且, 現場根本沒幾個他認識的人, 有一兩位看著眼熟的,還是在電視上見過, 他和對方私下根本沒有交集。

他並非妄自菲薄,但是按照娛樂圈和上流社會的潛規則, 他應該是不配來這裏的吧?

而且, 他的隊友一個沒來。

他一向不討經紀人喜歡, 要是有這種好事,在隻有一個名額的情況下,經紀人肯定會優先選顧時雲這樣乖巧聽話又八麵玲瓏的藝人吧?

所以,經紀人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不是他喜歡用惡意來揣測經紀人,而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孔殿承並沒有臨陣逃脫的打算,來都來了,總不能空著肚子回去。

他隻是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怎麽隻帶我一個人來?”

昌文斌早就想過怎麽應對孔殿承的懷疑,因此並沒有慌張,隻是嫌棄地說:“你以為我願意?還不是你最近最紅,還長了一張好臉。”

孔殿承淡淡“哦”了一聲,也看不出信沒信,就像是隨便問了一句。

昌文斌詫異地看他一眼,有點意外他這麽給麵子。

或許是知道這裏的人得罪不起,變乖了?一個十八九歲、出身貧寒、以前又糊的小愛豆,膽子能大到哪裏去?隻不過是窩裏橫罷了。

昌文斌這麽想著,臉上浮現幾分嘲諷和得意,然後收斂表情,用眼神給他指了幾位圈內的大佬。

孔殿承漫不經心地點頭,並沒有刻意去記這些人的身份和臉。

他跟著經紀人打了幾個招呼,就借口要去洗手間。

昌文斌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方便跟著他去,隻好叮囑他別亂走,完事後就趕緊回來找他。

孔殿承去洗了手,回來後就走到食品區。

他才不需要結識人脈呢。

這時宴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大家都忙著交際,幾乎沒有人來吃東西。

這裏擺放的都是些小巧精致且沒有濃烈味道的食物,比如水果、糕點、刺身等。

孔殿承並不是特別喜歡吃甜點,除了豌豆黃,但這些糕點看著就很吸引人。

他嚐了一塊,口感軟綿、並不是特別甜,竟然意外地符合他的口味。

看來是他以前對甜點有偏見啊,以後倒是可以嚐試一下。

其實倒不是孔殿承對甜點有偏見,而是他口味略有點挑剔,以前接觸的甜點根本沒法和這種大師作品相比。

除了糕點,金槍魚刺身的味道也相當好,水果也比他平時買的好吃。

這讓孔殿承覺得他沒白來。

本來這裏是很清淨的,但他在這裏駐足之後,就吸引了一些人過來和他交談。

一位女士向他遞名片,聲稱自己創辦了一家珠寶品牌,還沒有代言人,問他有沒有興趣進一步交談。

作為一名清純的高中生,孔殿承根本沒有聽出對方的潛台詞,但他對代言敬謝不敏,就禮貌拒絕:“抱歉,我對珠寶不感興趣。而且……”

他示意自己手上還拿著食物,輕輕一聳肩。

“我不太方便接名片。”

接著,又有幾個人來遞名片,要他聯係方式,甚至還有談起美食想邀請他一起吃飯。

孔殿承不勝其擾,連吃東西都不自在。

眼看又有人要湊過來,他連忙端了一杯酒躲開了。

此時,孔殿承才有那麽一點後悔,實在不該為了一口吃的就妥協。雖然經紀人態度有點強硬地要他參加,他又不想留下不配合工作的把柄,那他可以裝病嘛。

到處都是人,他懶得和這些今後不會再打交道的陌生人應酬,就溜出了宴會的正廳。

他躲到一個角落,被柱子和盆栽遮住了身影。

因為無聊,也本著到他手中的食物就不能浪費的想法,孔殿承喝起隨手拿的一杯酒。

他對酒沒有什麽了解,隻知道這杯酒嚐起來不苦不辣,有點好喝。

他左手端著酒杯小口小口地抿著,右手輕搭在窗台上,站姿閑適地看著外麵朦朧的夜景,心裏默背著“雲歸而岩穴暝……”同時,手指寫下“暝”字。

大概,這就是一個即將高考的學生的自覺吧。

此時的孔殿承,腦子是半放空的狀態,他完全忘記了經紀人的存在。

默背到“釀泉為酒”時,他透過窗戶,看見一個人拿著酒杯把透明**倒進廊下的花盆裏。

這是水還是酒?也太沒有公德心了吧!

他敲敲窗戶,揚聲質問:“喂,你在幹嗎?”

這扇窗戶是高窗,下麵是密封的玻璃,上麵的窗戶開著。

聲音傳出去,讓澆花的路修遠回頭,看向窗內那道並不太清晰的修長身影。

可能是猜到他誤會了,路修遠解釋道:“這株曇花根部生了蟲卵,白酒可以殺蟲。”

孔殿承拉長音調聲音不大地“哦”了一聲,向對方道歉:“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

路修遠好脾氣地笑笑,說:“沒關係。”

孔殿承沒再說話,但也沒有移開目光,就百無聊賴地看著突然出現在他視線中的男人拿著什麽東西打理曇花。

他突然跳上窗台,趴在窗沿上居高臨下地問:“它要開花了嗎?”

路修遠被嚇了一跳,抬頭有些擔憂地看著他,提醒:“你這樣有點危險。”

看到他手中的酒杯,路修遠又道:“你喝醉了?”

“沒有。”孔殿承晃晃隻剩一小口的酒,仰頭喝光,“就這一小杯酒而已,我怎麽可能會醉?”

“你還沒有回答我,它要開花了嗎?”

路修遠有些無奈地答:“沒有,曇花的花期是六月到十月。”

孔殿承又“哦”了一身,語氣略帶遺憾。

“你喜歡曇花嗎?”

能在這個時候出去看花,就說明路修遠也不怎麽喜歡宴會上的應酬。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有趣,他就隔著窗戶閑聊起來。

孔殿承答:“好看的東西,我都挺喜歡。”

路修遠笑了下,又問:“你是來參加宴會的?怎麽躲到這裏了?”

“他們打擾我吃東西,好煩!”孔殿承的語氣充滿怨念。

路修遠失笑:誰來這種地方是為了吃東西的?到底是個小孩子。

“你是跟著家長一起來的?是哪家的孩子?”

路修遠這是以為孔殿承是被父母帶來應酬的小少爺,看他喝醉,想幫他叫家長。

孔殿承:“是經紀人帶我來的。”

“經紀人?”路修遠詫異地反問,“那你不認識我?”

孔殿承支起身子,認真端詳了兩眼站在暖黃燈光下的人,搖頭道:“不認識。”

“看來,我的知名度還是不夠高啊。”路修遠調侃一句,倒也沒有因為這一點不高興。

不過,路修遠有點為難,知道這位小朋友是藝人,那就很容易鎖定範圍。隻是經紀人帶著他來應酬,他卻躲起來還喝醉了,若讓服務生通知他經紀人,那他肯定會挨罵的吧。

“算了,就當你陪我聊天的報酬吧。”路修遠輕聲感歎一句。

雖然對方是無心插柳,但自己的心情確實變好了不少。

“你先下來,等我過去,我們再聊好嗎?”

孔殿承點點頭,動作輕盈地跳下地,他本來就是為了說話方便,才到窗台上的。

他掏出紙巾,認真地把自己的鞋印擦掉,又在附近找垃圾桶。

這時,他西裝內袋的手機震動起來,讓他整個胸膛都有點麻麻的。

他低頭看看左手的杯子,再看看右手的紙巾,兩隻手都占著,怎麽把手機拿出來?

他靈機一動,把紙巾扔進杯子裏,心想:我可真聰明!

接通電話,對麵傳來一聲吼叫:“你跑哪兒去了?”

“你說話別這麽大聲,我又不是聾子。”孔殿承嫌棄地把手機移遠了點,然後說道。

這樣一來,他的聲音通過聽筒傳過去,就難免有點小聲。

昌文斌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又問一遍:“你現在在哪兒?”

“你傻啦?不是你帶著我來參加宴會的嗎?”孔殿承說出的話能把人氣個半死。

昌文斌長呼一口氣,壓著怒火問:“我是問,你在宴會廳的哪裏?”

孔殿承:“我在窗邊透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至於看得這麽緊嗎?”

“馬上回來!”

“我在等人,要和他打聲招呼再走,不然不禮貌。”

昌文斌以為他結識了某位大佬,放緩語氣問:“什麽人?”

“不認識。”

“不認識你浪費時間和他閑聊什麽?”昌文斌覺得自己被耍了。

孔殿承十分實誠地說:“因為他長得比你、也比你之前介紹的人都好看啊。”

昌文斌: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孔殿承掛斷了電話,而昌文斌隻能拿著他的照片問服務生有沒有見到他去了哪裏。

宴會廳根本不會擺放垃圾桶,孔殿承看到不遠處有桌椅,隻好走過去把杯子放在上麵,等著服務生來收。而他則坐下,等著“曇花”過來,好和對方說一聲再離開。

不得不說,孔殿承真的是一隻把修養刻在骨子裏的小孔雀,即便是微醺狀態,他還記得禮數。

隻是,昌文斌要是看到他這麽禮數周全地對待一位陌生人,再聯想自己的待遇,恐怕會氣暈在衛生間。

孔殿承就坐在沙發上,靜靜等著。

這時,他已經離那個角落有十米遠,進入某些人的視線中。

一位看著三十左右的男子看著坐姿隨意卻不失優雅的孔殿承,眯了下眼睛,端著兩杯酒走了過來。

“小帥哥,喝一杯?”

孔殿承往後倚在沙發背上,撩起眼皮看向這位不速之客。

“我又不認識你。”

因為喝了酒,他白皙如玉的臉頰爬上一抹粉霞,這是腮紅畫不出的自然和誘人;本來清亮純淨的雙眸,也多了一絲朦朧的媚意。

對上這樣一張臉,端著酒杯的人不禁咽了咽口水,加深臉上的笑意,坐在孔殿承身邊。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楚軒,楚河娛樂的楚,器宇軒昂的軒。”楚軒說著,掏出自己的名片。

孔殿承沒接,隻掃了一眼,除了名字,還大致看到“楚河娛樂”“經理”幾個字。

他並不關心這人的來頭和職位,隻不解地反問:“上麵都寫著是哪兩個字,你幹嘛還多此一舉口述啊?”

他滿臉寫著“你莫不是腦子不好使?”

楚軒被噎得笑容一僵,看在他喝醉、主要是長得好看的份上,沒有計較,而是說:“這不是為了讓你加深印象,記住我的名字嗎?”

之前聽人議論,宴會上來了個小明星,名氣不算大,長得格外好看,知道對方是個男生,楚軒並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道這個男孩長得跟個妖孽似的,在這樣的美貌麵前,性別已經不重要了。

以前隻包養過女孩子的楚軒有了嚐嚐鮮的念頭。

“你是鳳凰娛樂的藝人?他們似乎不怎麽有眼光啊,你這樣的明珠都能埋沒。有沒有興趣跳槽到我們楚河來?我雖然隻是個經理,但我爸……”

楚軒說著,往孔殿承身上湊,還不老實地伸出了手。

孔殿承本來隻打算起身避開這人的靠近,結果一看到這隻鹹豬手,他同樣伸手,然後捏住對方的手腕看似輕輕一扭。

楚軒直接被從沙發甩到地上,膝蓋撞擊到大理石,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隻是這響聲被慘叫壓下。

“你要感謝這是法治社會,不然你這雙爪子還有眼睛,就保不住了。”孔殿承擦著右手,語氣淡淡,眼睛裏卻流露著毫不遮掩的厭惡和殺意。

也就是他現在是個人,要是以前,別說輕薄他,就連不尊敬、嘲諷的眼神都沒有鳥敢當著他的麵表現出來。

否則,他非把對方的鳥毛拔光不可。

哪怕那鳥是……

孔殿承腦海中閃過一道金光,可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皺皺眉頭,意識回到現實,看著眼前長得醜還想占他便宜的人,心中歎氣:這就是雀落凡間被人欺吧。

正在找他的昌文斌,被一個熟人拉住:“你帶的藝人,把楚二少揍了。”

“哪,哪個楚二少?”昌文斌眼前一黑,還是抱著僥幸心理問道。

“還有哪個?楚河娛樂的唄。”

昌文斌心中哀嚎:他還沒有“出手”給孔殿承一個教訓呢,怎麽來個楚二少橫插一腳?這就算了,關鍵是孔殿承怎麽敢隨便動手,這不是作死還連累他嗎?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帶著他這個惹事精來參加宴會,就不該在他稍微走紅後對他抱有期望,甚至,最初就不該把他簽到這個團……

真是個掃把星,以前糊,現在作。

昌文斌恨恨地在心裏罵著孔殿承,卻不得不加快腳步,過去收拾爛攤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