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梵匆忙往家裏趕去。
今天他本來是想親自等孔殿承的, 但恰好一個合作夥伴主動相約，這時伊澤灝提出代他招待孔殿承，他就同意了。
伊梵並非不清楚自己的兒子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純良, 但他以為伊澤灝聰明有心機, 肯定能應付得來。
而且, 他也確實不太願意和孔殿承接觸。
以前像道影子一般的人變得耀眼已經很讓人不忿了，偏偏這個人還總是出言不遜。
伊梵上次和孔殿承交談之後, 氣悶了兩天。
所以這次他就交給伊澤灝, 還囑咐了一番, 要伊澤灝暫時放下怨恨, 等過了這個風頭再說。
沒想到，幾天前的場麵竟然重現, 兩人又鬧了起來，受傷的依舊是伊澤灝……
伊梵內心那種不妙的預感更甚了。
不同於伊梵的焦躁、伊夫人的心疼和伊澤灝的又恨又期待，孔殿承就氣定神閑得多了。
他現在完全是在演以前誣陷原主的伊澤灝，甚至比伊澤灝更囂張。
伊澤灝很會“裝”。
在不了解他真麵目的外人眼裏, 伊澤灝各方麵都稱得上優秀。
他家世好, 長得不錯，精神力能達到六級，在這個星球已經不算弱了。
除此外, 他對外的形象一直是溫和有禮、寬容大度的, 家世、年紀與他相仿的公子哥都與他關係不錯。
所以，以前伊澤灝不必采用很低級的手段, 比如直接告狀、說原主的壞話或是陰陽怪氣，而是隻需要大度地說一句“算了, 又沒有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 所有人都開始指責原主。
也是, 一個父母寵愛、什麽都不缺的大少爺，有什麽理由針對一個一無所有的“廢物”呢？
可事實就是伊澤灝莫名其妙對原主滿懷惡意。
或許一些親近的人發現了伊澤灝的表裏不一，知道原主是無辜的，但他們依舊站在伊澤灝那邊。
也可能像伊澤灝的母親這樣的人，本就偏心，又對自己的兒子有濾鏡，就覺得都是別人的錯。
以上種種原因就導致了之前原主在伊家完全是孤立無援、有口難辯。
而那時，伊澤灝就會背著人對原主露出一個得意洋洋又帶著輕蔑的笑。
現在，孔殿承還給伊澤灝一個笑。
不同的是，他完全是堂而皇之的。他的笑毫不含蓄，而是明晃晃的挑釁。
他根本就沒打算做表麵功夫，洗清自己的嫌疑。
現場的情況以及他的神態都在表明就是他動的手，可他既不承認，也不為自己辯解，他甚至沒有關心一下伊澤灝的情況，而是十分事不關己地問：“有證據嗎？”
他既然敢動手，就不會留下把柄。
伊澤灝顧不上醫生正在給自己包紮，連忙打開光腦檢查監控，結果竟然真的沒拍到。
這個“沒拍到”，不是指設備故障、沒有拍到內容，而是沒有拍到孔殿承是怎麽動手的。
伊澤灝覺得不可置信，他沒看清楚就算了，這些設備可不會眨眼睛或走神，但事實是，監控就算慢放也看不到孔殿承的動作。
他隻能看到自己眉頭像是被什麽刮過，然後就開始流血。
伊澤灝讓機器人在周圍和孔殿承身上都掃描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凶器。
孔殿承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伊澤灝十分不解。
當時現場就他們兩個人，而且在他受傷之前孔殿承還說了“三秒後你就會後悔”這樣威脅的話，他敢肯定就是孔殿承動的手。
而伊澤灝的母親一聽到監控裏孔殿承的聲音，就仿佛找到了證據，質問道：“還說不是你！你才說了要灝灝後悔，結果灝灝就受了傷，之後你還得瑟，說什麽……”
伊澤灝十分配合地點了監控的回放。
孔殿承好聽卻令人氣得牙根兒癢癢的聲音響起——
“知道你肯定不會主動放手，所以為了節省時間，我沒打算等三秒。”
伊母：“你還有什麽可否認的？”
“把他壓到調查局去，這種無法無天、屢次動手傷人的人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孔殿承一攤手，說：“啊，這也能算證據嗎？有人要我跪下，我還不能嘴上逞強、同樣威脅一句了嗎？”
他看著一臉憋屈的伊澤灝，心想，原主以前被冤枉的心情大概伊澤灝能體會到了。
“至於後麵看他受傷的那句話，我就是隨口一說，耍個帥而已，違法嗎？”
孔殿承漫不經心地說道，同時他雙手在麵前合十，右手下滑一段握在左手心。
修長又骨感分明的手指宛如藝術品，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伊澤灝現在根本不想看到孔殿承，可他卻無法移開視線。
看著孔殿承一舉一動間流露出來的魅力，伊澤灝心裏的嫉恨又多了幾分。
伊澤灝已經能明顯地感覺到眼前這人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隨便欺負的弟弟。
隻是，一個人真的能隱忍到這種地步嗎？
簡直是判若兩人。
伊澤灝不明白原因，但他已經不再輕視孔殿承。
理智回籠，伊澤灝知道僅憑這些確實無法通過律法手段讓孔殿承付出代價。
不過，他本來也沒打算采取這種方式。
要知道，官方組織的那些懲罰措施是最溫和的了。
他會讓孔殿承後悔今天的選擇。
伊澤灝的母親卻咽不下這口氣，出言讓家裏的護衛揍孔殿承一頓，讓他臉上也掛彩。
孔殿承這副耍賴、挑釁的模樣，很輕易讓優雅的貴婦人失態。
看到他們打算動粗，孔殿承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有點期待。
他正缺星幣呢。
隻是，伊母被伊澤灝攔住，而且，伊梵也趕了回來。
孔殿承覺得有點可惜。
而讓他覺得迷惑又諷刺的是，當伊梵問起發生什麽事時，伊澤灝十分懂事地回答：“可能是哪裏出了故障，劃傷了我的臉，造成了一些誤會。”
伊梵竟也沒有再追究，臉上還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隻能說，這兩人真不愧是父子。
孔殿承心裏十分反感，便不客氣道：“那這些我可以帶走了？我以前還有些物品……當然，歸根結底還是你們家的，我可以等價購回。”
伊梵皮笑肉不笑：“說的什麽客套話？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孔殿承懶得反駁，頗有些得寸進尺地繼續提要求：“我想見周晨陽一麵。”
看到伊梵皺了一下眉，他又說：“到底是我占了本屬於他的身份，他應該有更優越、幸福的生活的。”
伊梵便同意了，還說了些“都是一家人，你們年紀相仿，正應該多相處”之類的話。
孔殿承已經習慣了伊梵的虛偽和現實。
他不喜歡伊梵，但也說不上多厭惡，反正這又不是他父親。
他隻是慶幸自己和伊家沒有關係，不然要離開還有點麻煩。
孔殿承先去取了原主藏起來的東西，都不值多少星幣，但比較有紀念意義。
其中有一個芯片，裏麵儲存了很多原主養的那隻小貓咪的視頻。
這是原主僅有的、他喜歡還不屬於伊家的東西，卻被伊澤灝用那麽殘忍的方式當著他的麵殺害了。
孔殿承想起一些事情——
有一次，那隻小貓不知為何開始嘔吐、吃不下食物——後來原主才知道是伊澤灝給小貓灌了冰水，那時原主是個新手，不會處理，就想請醫生。
伊澤灝就像今天一樣，對原主說道：“那就跪下來求我啊。”
那個無助的少年別無他法，真的放下了自己的尊嚴。
可是，伊澤灝卻沒有履行諾言，而是用一個“我和母親說了，可她不喜歡貓哎，讓它自生自滅”的解釋就把原主打發了。
最後還是原主自己嚐試了一些方法，給小貓取暖、喂益生菌，讓小貓多活了一段時間。
孔殿承從那些畫麵中回神，垂眸看向自己的雙腿。
讓他下跪……他要是不讓伊澤灝還回來，他就不姓孔！
雖然他覺得自己和原來那道靈魂是不同的，但畢竟都是這一具身體。
至於下跪這樣的動作其實不怎麽傷身體，而隻是有損尊嚴，就完全不是孔殿承要考慮的。
他一向隨性而為，這次還給自己找個借口已經很難得了。
*
孔殿承是在會客間見到周晨陽的。
他們是第一次見麵。
孔殿承之前看過周晨陽的照片，所以反應平淡。
當然即便沒看過，他也不會有什麽特別反應。
而周晨陽見到他後，眼中就浮現出明顯的驚訝和驚豔。
被孔殿承約見，周晨陽已經很意外了，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孔殿承的模樣。
被接回伊家後，周晨陽被逼著鍛煉身體、學習禮儀、了解伊家交好的家族等，他連睡眠時間都不足，根本抽不出空去看星網上的軼事，所以他沒見過孔殿承這張臉。
周晨陽在伊家住了兩個月，被伊澤灝“關照”了兩個月，直接或間接地，他對那個占了他身份的人也有了解和自己的猜測。
他以為孔殿承會是陰鬱的、自卑的、眼中充滿仇恨的……
結果卻完全相反。
而且，這張臉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
他竟然能在伊澤灝麵前完整地活下來，還這麽多年。——這是周晨陽見到孔殿承的第一想法。
“你找我幹什麽？”
周晨陽回神後，語氣不太好地問。
以前周晨陽遷怒孔殿承占了他的身份，讓他吃了那麽多年的苦，錯失本屬於他的資源。
而現在，周晨陽更多的是嫉妒孔殿承離開了伊家。
孔殿承不在乎周晨陽的態度，也懶得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你母親托我照拂你。”
“她還好嗎？”周晨陽一臉關切。
一聽到“母親”這個稱呼，周晨陽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養母。
但很快，周晨陽就收斂了神色，懊惱又緊張地緊抿著唇。
他四周看了看，又用眼神示意孔殿承。
這個房間隻有他們兩個人，但誰知道有沒有點別的東西。
孔殿承滿不在乎地說：“我們談的，沒有什麽不能讓人聽的。”
“其實我之前也不知道該怎麽照拂，畢竟我不管從哪個‘家’離開，都是淨身出戶。不過，我兩天前倒是有了個主意……”
“你要不要去主星學習進修一番？”
他話題之跳脫，已經讓周晨陽捉摸不透了，等聽到他提議，周晨陽更是一頭霧水。
“去主星？”
“是啊。”孔殿承點頭，“你知道我為什麽可以來伊家，取回我之前離開沒能帶走的東西，並且坐在這裏和你交談嗎？”
“不是憑那十幾年的感情，而是我對他們而言有價值。”
周晨陽沒說自己想不想去，而是嘲諷地笑笑：“主星啊，那是能輕易去的嗎？就算不是移民，隻是長期居住，都不容易，更別提留學了。”
孔殿承：“這些不用你考慮，你隻說願不願意。”
周晨陽沉默了，認真地考慮起來。
兩分鍾後，周晨陽抬頭，鄭重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願意去。”
留在伊家的話，他就算能活下去，也隻會成為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孔殿承並不意外周晨陽的答案，他沒有立即應下，而是事先預警道：“你可要想清楚，這不是換一個區，而是到一個陌生的星球。周圍都是陌生人，不同的習俗，還要學習新的語言……”
周晨陽：“這些對我來說，完全能接受。”
隻要有機會往上爬，他再多的苦都能忍受。
“而且，我會主星的官方語言。”
“嗯？”孔殿承有點意外，周家的條件並不好，竟然會讓周晨陽學主星語？
“你不會嗎？”周晨陽這麽問，並不含鄙視或炫耀，而是真的不解。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主星的官方語言是大家默認的星際通用語言。”
他的主星語就是他自學的。
孔殿承：“……”
原主沒學，那能怪他嗎？
不過要他去學是絕對不可能的，反正光腦的翻譯程序十分好用，他和亞瑟等人交流完全無障礙。
看到孔殿承的表情，周晨陽有點想笑，但他忍住了，還轉移了話題：“我隻擔心自己的母……養母。”
說完，周晨陽更是啞然失笑。
他竟然當真了，去考慮這些……
孔殿承開口道：“不必擔心，伊梵是再勢利又謹小慎微不過的人了，你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還有美好未來，他不會想與你結仇的。”
倒不是他故意給周晨陽戴高帽子，而是周晨陽確實如他養母所說，是個很要強的人，而且腦子也不笨。
隻要有條件，想必他會取得不錯的發展。
孔殿承不想那麽拚，那他就把這個機會送給別人吧。
周晨陽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你，你是認真的？”
“嗯。”孔殿承點頭，他看著像是很閑的人嗎？
“伊家這邊你自己溝通，其餘的，我找人幫忙。”
周晨陽很想問他哪來的人脈、靠不靠譜，但又覺得不妥當，這樣顯得他很急切，而且有點不識好歹。
就算是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今天已經是他來到伊家後最開心的一天了。
“謝謝。”周晨陽很真誠地說。
周晨陽心底對孔殿承的負麵情緒已經完全消失，其實早在剛見麵的時候，他就沒有那種“希望孔殿承過得更不幸”的念頭了。
孔殿承很滿意周晨陽的爽快。
因為他還要去測精神力以及查看那個叫寧筱的女士的遺物，就準備告別離開了，結果卻突然收到了亞瑟的通訊。
亞瑟問他是不是還在伊家。
他答是。
亞瑟離開前要向讓他們借宿的伊梵道謝。
孔殿承：“正好，我需要你幫一個忙。”
周晨陽難抑製內心的激動，他聽出對麵的人說的是主星語，而且那人身份不簡單，是伊梵都要巴結的對象。
“難道，他就是？”
孔殿承答：“是他。”
周晨陽有些忐忑：“他會答應幫忙嗎？還有，這會不會需要你付出什麽？”
那樣的大人物，怎麽會因為孔殿承一句話就管這種閑事？
“會的。”孔殿承聲音沒什麽起伏，卻更顯篤定。
另一邊，在亞瑟掛斷通訊後，他的副官忿忿不平：“他都不隨我們去主星了，還怎麽好意思拜托將軍幫忙？”
亞瑟搖搖頭，說：“你多和尤朵拉學一下人情世故。”
尤朵拉是他的另一個副官，因正在休假，他這次任務就沒帶她。
若是尤朵拉，肯定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有來往才會產生交情。
他會向伊梵支付借宿費、送謝禮，就是不想有交情的意思。
而孔殿承……精神力高就罷了，還擁有能安撫別人精神力暴動的能力、對各種武器和機甲頗有天分，而且長相和性情都很不錯，絕對是值得結交的。
孔殿承正是猜到亞瑟的想法，才會沒有事先和亞瑟打招呼，而直接詢問周晨陽的想法。
在等待亞瑟的時候，孔殿承和周晨陽聊起去主星後的事，他建議道：“如果你對機甲有興趣的話，可以學習製作機甲。”
這樣的話，他以後或許就不用自己學，可以找周晨陽定製。
周晨陽：“正有此意。”
從小到大，他就沒考慮自己的興趣所在，隻在乎做一件事能帶來的好處。
伊家就是製作機甲的。
周晨陽沒打算借此乞討那廉價的親情，他隻想揚眉吐氣，再不受他們鄙視、威脅，他要他們仰望他、討好他，他要伊澤灝付出代價……
亞瑟沒過多久就到了。
而伊梵會答應讓周晨陽去主星，是沒有懸念的。
伊梵權衡利弊，幾乎要迫不及待地點頭，但他忍住了，而是像個好父親似的，對周晨陽說道：“陽陽才回來，本應該和家人好好培養感情的，可這是好事，你自己也十分願意，我這個當父親的，自然沒有阻止的理由……”
瞧瞧，稱呼已經變成了“陽陽”。
在孔殿承和亞瑟離開後，伊梵就和伊澤灝進行了一場長談，既是安撫，也是警告。
“……孔殿承就罷了，但陽陽畢竟是你親弟弟。”
伊澤灝斂了眸中的恨意，乖巧答道：“我知道的，父親。隻是孔殿承顯然對我們家心懷恨意……”
伊梵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說：“現在凱利沃斯還沒離開，我又正值機甲協會會長競選的關鍵時候。以後，有的是機會。”
然而，沒等這對父子想清楚等這個機會來了他們要怎麽對付孔殿承，就得知一個全星球都差不多知道的消息——孔殿承測出精神力為八級。
伊梵腸子都快悔青了，而且伊家又成為星網上的談資，但卻都是不好的方麵。
精神力又不是成年後才能測出來的，而孔殿承偏偏等離開伊家之後才去測。
不管是顏值還是精神力，他隨便拿出一樣都能轟動全星的，結果他之前完全聲名不顯。
總不會是他喜歡扮豬吃老虎，受了十幾年的罪好享受這一時的風光吧？他明明可以風光十幾年的。
星網上的民眾都不傻，某些人還特別擅長腦補，很快關於孔殿承的“悲慘經曆”就有數百個版本，其中伊家大都是反麵人物。
孔殿承完全沒想到他測個精神力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他隻是為了方便入學而已。
沒錯，這就是他解決住宿問題的方法——住校。
原主沒怎麽上過學，現在想要重新入學，相關手續會有一些麻煩。
而高精神力者會有特殊待遇。
這就是孔殿承會去官方部門檢查精神力的原因。
當然，享受優待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要需要承擔一些責任。
比如，若是星球遭遇危險，他們需要優先加入安防部門，保護星球。
這些條件孔殿承完全是能夠接受的。
他不喜歡打架，更遑論戰爭，隻是別人都欺負到眼前了，他也沒有道理選擇不還手而是開溜。
畢竟他是孔雀，又不是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