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小青龍這一提醒, 孔殿承想起了幾個畫麵，比如架在懸崖間的秋千，比如一個美貌的婦人叫他“乖崽”, 比如他一身華麗的羽毛。
他清楚, 這不是遊戲劇情, 而是他的本體就是孔雀，隻不過發生了什麽事, 他才會來到這個世界。
難怪他之前看到那個魔尊NPC的大翅膀, 會羨慕, 原來他曾經也是隻有翅膀的鳥。
他可真是出息了, 連自己的種族都能忘。
孔殿承彎起眼睛，但眼裏並沒有笑意。
他還是沒能完全想起過去的經曆, 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但這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這個虛假的世界多令人沉迷啊，雖然隻是一款遊戲，但大多地方真實得像是修仙世界。還有玩家為他一擲千金, 因為是在遊戲中, 他們的誇讚直白又熱烈……
如果他沒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會不會沉迷於此，是不是就會作為一個NPC“活”下去？
然後……成為一個真正的NPC。
不知道自己是誰、又從哪裏來, 沒有思想, 沒有目標，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還死得悄無聲息, 誰也不知道這個NPC曾經是一隻孔雀。
到底是誰想害他？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孔殿承想，拔毛已經不足以消他心頭之恨, 要是對方落到他手裏, 管那是什麽生物, 他要把對方抽筋扒皮、剁碎了喂龍。
想到那條龍，他暫時把要算後賬的心思放在一邊，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他目前的麻煩。
他還有事情要問這條小龍崽，隻是一垂眸，卻發現小青龍睡著了，怎麽也叫不醒。
孔殿承無語之外又有些羨慕。
到底還隻是一個小獸，沒有化形，萬事不愁。
比起NPC，他還是想當個無憂無慮、有吃有喝的小孔雀。
他沒有完全恢複記憶，但他好想回家啊。
孔殿承躺在寬度不及他身高的秋千上，一手隨意墊在腦後，雙腿交疊，架在扶手上。
他今天難得穿了身紅衣，可這樣熱烈的顏色，卻襯得他整個人更加孤寂，就像是雪地裏的櫻草花的果實。
要是玩家看了這一幕，肯定要送“殿下”喜歡的禮物。
可其實，那些都不是孔殿承真正喜歡的。
就算以前沒想起自己是孔雀，他想要的也是自由。
如果他想留在這個世界，那一定是因為他喜歡，而現在，他已經對這個遊戲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
他現在隻是在想，他在現實世界是不是還有一個身份，一具人類的軀體。
他離開遊戲之後，會去哪裏呢？
孔殿承闔上雙眼，意識開始渙散。
*
正如“殿下”出現得那麽意外，他的消失令玩家和遊戲公司猝不及防。
他不見了，之前那個一臉燒傷的NPC卻沒有出現，他住的那處小院也恢複成最初破敗的模樣。
就好像是所有玩家做了一場夢。
可是那些截圖還在，並且，玩家以前送的禮物大多都被退回去了，除了一些消耗品和殿下用過的東西。
殿下絕美：“什麽情況？狗策劃不會是把殿下寫死了吧？但為什麽我送殿下的禮物又回來了啊？”
一包辣條：“遊戲公司怎麽可能不掙錢？是有新的劇情吧。”
暮色深深：“我上次上線，還和殿下私聊了好幾句話呢，他怎麽會突然消失了？”
……
遊戲公司自然是不肯讓這個人氣NPC下線，先發了聲明穩住玩家，就開始再複刻出一個“殿下”來。
然而，玩家並不買賬。
“這是殿下？你當我們眼瞎嗎？！”
“別拿冒牌貨糊弄我們！”
“他的眼睛不是這樣的，他才不會這麽笑，他更不會討好玩家……”
“現在的NPC就像是一具劣質的盜版玩偶。”
“當時為了刷殿下的好感度，我有點好東西就送來，連劍鞘上的寶石都摳了，現在就完全沒有那種衝動。”
……
玩家對這個新“殿下”十分抵製，甚至還有技術大佬開始試圖入侵遊戲。
公司無奈，隻好刪了這個角色，給玩家道歉賠償，並按照之前為殿下設計的身世，宣布他是得知了真相後自殺了。
按照劇情，一邊是養他長大的師父，另一邊是他血脈親人，他會為難、會不能接受現實，也是合理的吧？
公關部門是這麽想的。
隻不過，玩家依舊不接受——
“殿下才不會這麽做。”
“崩人設了，勸你們還是直接解釋吧，越描越黑，太敗壞好感了，我都不想玩這個遊戲了。”
遊戲公司眾人：“……”
你們也知道這是遊戲、人設啊？至於這麽真情實感嗎？不就是一個好看點的NPC嗎？
但遊戲公司是不可能說出真相的。
要他們怎麽解釋？這個NPC是憑空出現的？現在又消失了？甚至連“殿下”這個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
那樣的話，他們的遊戲必然要被審查的。
遊戲公司豐富NPC的經曆就是為了調動玩家的情緒，現在見玩家這麽真情實感，他們又覺得玩家瘋狂不理智了。
這些把利益看得更重的人，大概不懂那種感情。
喜歡“殿下”的玩家或許一開始是因為那張好看的臉，可隨著相處，這份喜歡在不斷加深，不知有多少人把他當做一個在遊戲中活著的人。
那個漂亮的少年，會嫌棄不能蔽體的破衣服，換衣服要避著人；他偶爾會看熱鬧，但也想要不被玩家打擾的時光；他會勸玩家不必破費，也會誇一句賞心悅目；他會優哉遊哉地**秋千，也會百無聊賴地撥動琴弦……
他是那麽鮮活又靈動，輕而易舉地吸引他們的目光。
因為喜歡，玩家會在他身上花心思，而因為這些付出，現在更不舍。
“正是你花費在玫瑰花上的時間，才使你的玫瑰花珍貴無比。”
他一開始隻有一身破衣服，是他們把遊戲中最好的一切捧到他眼前……
他們怎麽能接受現在這個結果？
牧深是最後接觸殿下的玩家，還是最先遇見殿下的玩家之一，許多人都來找他打探消息。
他沒怎麽猶豫，就把自己了解的事情、聊天的內容都分享出去了。
他對殿下的在意絕對比大多數玩家深，他也很想要一個真相。
不出意外，成明昊成了大家關注的對象，沒了遊戲公司的遮掩，他的經曆被扒得幹幹淨淨。
他身上的疑點太多了，尤其他曾經讓玩家去殺殿下，更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死的隻是一個NPC，他們不能用對待嫌疑人的方式讓成明昊接受訊問。
但他們有別的方法……
“殿下”消失的事鬧得轟轟烈烈，就連不玩這款遊戲的人都有所耳聞，還以為真的是哪國的王子殿下死了呢，更別提想遠離孔殿承卻控製不住地偷偷關注的成明昊。
他聽說孔殿承莫名其妙消失了，高興得開了一瓶收藏的酒慶祝。
迷迷糊糊間，他手腕上的通訊器閃動兩下，虛空投出一道身影，同時一道聲音響起：“你為什麽要殺我？”
成明昊嚇得身體僵直，哆嗦道：“我沒有，不是我，你別來找我……救命，有鬼啊！”
他連滾帶爬地逃走，摔斷了腿，還被人當成精神病。
成明昊沒瘋，但到底留下了心理陰影，以後活得戰戰兢兢。
惡作劇的技術大佬沒來得及套話，但也得到了一點信息——會有玩家殺了遊戲NPC之後害怕的嗎？
很多可疑的點被串了起來。
“會不會殿下其實是玩家，但被困在遊戲裏了？”
畢竟他一直都很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玩家有各種猜測，甚至還有人向有關部門舉報了遊戲公司。
這可是全息遊戲，萬一有什麽不對，就有可能對玩家造成腦損傷。
遊戲公司接受了檢查，然後發布聲明：那就是數據運行出錯產生的bug，他們隻是將錯就錯。至於成明昊做的那些事，是他個人原因。
之後，還有很多成明昊的同事、朋友，說他心思陰暗、嫉妒長得好看的人、精神狀態不好等。
成明昊竟然和上輩子一樣，找不到工作。
喜歡殿下的玩家其實並不太關心成明昊的下場，他們隻想知道那段數據還能不能複原。
可遊戲公司再也造不出一個“殿下”了。
“或許殿下真的是神仙，隻是進入遊戲裏玩一下，現在又回去了吧。”
*
孔殿承不是神仙，他也沒有回家，而是進入了新世界。
剛恢複意識，他就感到腹部左邊很痛，低頭一看，衣服都被血浸濕，且血還在繼續流。
他掀開衣服，就發現肚子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而那個位置……
孔殿承咬牙切齒：哪個狗東西噶我腰子？
作者有話說：
“正是你花費在玫瑰花上的時間，才使你的玫瑰花珍貴無比。”
——《小王子》
對不起，我空有一顆想加更的心，但一滴都榨不出來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