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那麽多清心寡欲的人,既然有所欲,就會有所求,自然也就形成了有所爭。

即便是軍營也不能免俗。

而一旦有所相爭,人都會自動聚集,以圖形成團夥,增加競爭力,同隊,同村,同族,這種概念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大行其道。

阿魯帖木兒是不幸的,他出生在大元風雨飄搖的時代,又眼睜睜的看著大元這個龐然大物轟然倒塌,他也曾心存壯誌,可自從脫古思帖木兒和太子天保奴被也速迭兒殺害,弑君奪位後,他們黃金家族已經在大元政權中喪失了蒙古人中至高無上的中央汗國地位。

各個蒙古部落相繼脫離,又開始重新征伐搶奪蒙古大汗寶座。

自此哪還有國?哪還有大元?

這樣的情況下,他又能如何,又該有什麽樣的情緒?

鼓起雄心,再整山河?

可不管阿魯帖木兒如何打算,還在壯年的他,肯定是不願就此沉寂,哪怕他此刻已經降明,他也不願意龜縮院落,慢慢等死。

甄武看著阿魯帖木兒堅定的神色,心裏也在慢慢的下沉,這是想要拿權呀。

若是其他衛所,阿魯帖木兒想要拿便拿吧。

可這是什麽地方?

燕王三護衛之一。

不說別人,單單甄武幾個漢人百戶就不能讓他,這麽輕輕鬆鬆的握住下麵所有軍士的心。

這種事情沒得選擇。

即便甄武幾人沒有動作,阿魯帖木兒也會針對他們幾個。

而事實也確實如甄武所料,一場會議下來,阿魯帖木兒五次三番的點名譚淵,讓譚淵確保明天的操練強度。

這話看上去沒問題。

可是在場的誰不知道,甄武是從步軍編入騎軍的,如何能在第一天裏適應老騎兵的強度。

甄武皺著眉,想要站出來說兩句,可被譚淵一個眼神製止了。

然後,甄武就看著譚淵笑嗬嗬的應承著阿魯帖木兒。

阿魯帖木兒也是多年的老狐狸,一眼也能瞧出譚淵多少有些陽奉陰違,可阿魯帖木兒仿佛打定了主意立立威,嘴裏依舊不停的對譚淵指指點點。

話語中不時飄出幾句難聽的話。

譚淵尚未動色。

可甄武卻已有些動怒。

最後,大家要散的時候,阿魯帖木兒還補上一句。

“明日操練,誰若是達不到我的要求,到時候莫要怪我不給大家麵子。”說著說著,阿魯帖木兒的眼神從甄武身上飄過,最後落定到譚淵身上。

針對的意思毫不掩飾。

譚淵仿佛毫無所覺。

而其他的蒙古人也都樂得看笑話,隻有他們這些漢人,手掌不甘的偷偷捏緊。

回去的路上,甄武和譚淵並行,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隻是到分離的時候,譚淵站定看著甄武叮囑道:“你下麵的人都是剛從步兵編入騎兵,操練的強度,你自己把握著,我對你練兵有信心,至於咱們的同知,你不必把他當回事,一切有我呢。”

甄武抬頭看向譚淵,這個一開始就對自己頗為支持的領導,不管戰場還是生活都給予他很多幫助的長輩,一時內心頗為震動。

“那您?”

譚淵笑嗬嗬的仿佛絲毫不在意的說道:“我沒事,我頂得住。”

頂得住。

多麽簡單的三個字。

甄武苦笑的搖了搖頭,作為一個堂堂男子漢,他怎麽肯讓譚淵站在前麵獨自承受壓力。

譚淵仿佛看出了甄武的想法,臉上的笑容一收,壓著聲音認真道:“你最近最好給我老實點,我與你不一樣,他們不能把我逼迫過狠,但是你,你曾親手殺了咬住,很多蒙古人包括阿魯帖木兒對你多少有些恨意,若有機會,肯定會趁機針對你,若你真落了話柄,便是我也沒有辦法。”

甄武不願意看譚淵認真的神色,仰起頭看向了天空,嘴裏輕輕道出一句:“我曉得,你放心吧。”

譚淵看著甄武,看了一會兒,不見什麽異樣,這才放心,隨後,又叮囑了甄武兩句,便和甄武分別,各回各的住所。

一夜無話,匆匆而逝。

第二日操練,甄武本打算按照老騎兵的強度試一試,可一上午,甄武就發現不行,他下麵士兵有的連馬都沒騎過幾次,硬要強行追趕強度,隻能適得其反。

反而,會讓他整個隊伍顯得更加糟亂。

中午時,很多蒙古百戶看到甄武,都背地裏憋著笑,等著看甄武的笑話,倒是有過一麵之緣的莫比合過來和甄武攀談了幾句。

“甄百戶,我勸你向上麵說一說,換批人吧,我看他們成不了精銳的騎兵。”

換倒是能換,右護衛裏步兵多著呢,但換誰合適?

他手下大多都是一個莊子的,這麽一換日後在莊子多少有點尷尬,再者說,甄武也不認同莫比合的這句話。

甄武搖了搖頭道:“不不不,騎馬隻是一項技能,能成為精銳步兵,就絕對也能掌握這項技能,不信咱們走著瞧。”

莫比合搖著頭走開。

甄武也不在意。

到了下午,甄武也不再把阿魯帖木兒的話放在心上,別人怎麽操練,他也不管了,就隻盯著自己的隊伍,按照自己隊伍的情況,進行有序的操練。

其實騎兵的操練,主要分為三部分,最重要的馬術訓練,其次箭術,最後便是劈砍。

其中箭術和劈砍,都包括馬上和馬下。

馬下的箭術和劈砍,甄武並不擔心,這些人之前步兵時就曾操練過無數次,總得來說問題還是馬術訓練。

甄武以前跟著顧明學習過馬術,顧明曾經和他說過,真正的高手,練的不是馬術,而是培養和馬的感情。

隻要和馬夠熟悉,你屁股稍微一動,馬就知道該怎麽配合你,而馬身上的肌肉一動,你也就會明白,馬要邁出那根腿,隻有達到這樣才算是練到家。

甄武深以為然,後世開車還需要和車磨合,更何況騎一匹活生生的畜生。

所以,甄武一下午就讓他的人都待在馬背上,同時他也把他從顧明哪裏學來的,絲毫不藏私的全部教給下麵的人。

如此,一下午過去了。

這些人一個個從馬背上下來後,腿都有些站不直,可他們還沒等到甄武說解散,所有人就全都看到阿魯帖木兒帶著譚淵和另一個千戶,來到甄武他們隊伍麵前。

阿魯帖木兒帶著怒容,儼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