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城的新年是很沒有意思的。

主要是一群大老粗們聚在一起,即便玩的再野,也玩不出花來。

多少缺了幾分情調。

當然如果甄武真的想有意思,倒也能有意思起來,滿清化城的適齡女孩,無不把甄武當做唐僧肉,好似吃一口就能舉家飛升一般,變著法子想要讓甄武犯錯誤。

甄武在夜深之際,確實也心中癢癢過。

隻不過左思右想後,還是熄了那份心思。

這世間的**太多,而一些庸俗的欲望,越釋放越會在得到滿足後,加倍的蠱惑著心中的魔鬼。

人生在世,終究是需要修煉自我的。

甄武好不容易再活一輩子,又怎麽願意活成一個爛人。

而大明京師在這一年卻是熱鬧非常,安南請求歸附的一封軍報,更是把這份熱鬧頂到了頂峰。

朱棣他們在朝堂上爭吵了一個月的時光,終於在朱棣的強硬下,同意了安南的歸附,並且在第一時間昭告了天下。

這則消息隨後以京師為中心,迅速的向著大明所有的角落擴散而去,繼而傳到了周邊的一些其他的國度。

而甄武的大名,也隨著這個開疆擴土的功勞,再次聲名遠播讓許多人震驚不已。

漠北。

鬼力赤因為正統與否的緣故,正被草原各部落搞的灰頭土臉的時候,突然聽聞到大明的這則消息,更是震驚的怒摔了無數的東西。

大明憑什麽?!

鬼力赤怒吼著。

那些智力低下,四肢軟弱的低等南人憑什麽能支棱起來了。

這如何讓他甘心。

鬼力赤閃動的暴戾的眼神,隻覺得若不是各部落那群鼠目寸光的家夥,他定能帶著各部落的好漢再現往日的輝煌。

要不然他們這些馬背上的民族,又豈會灰溜溜的退縮在草原上掙紮。

……

而正在帶兵平亂的阿魯台,也在此時聽到了大明的那則消息,他坐在大帳中久久默然無語,可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大浪。

又是他,又是他!

怎麽能又是他!

當年在白城時的那個小小百戶,如今竟然開始攪動起天下風雲了,而他還窩在草原上為了統一各部而絞盡腦汁。

他阿魯台生來不比任何人差,為什麽總是比不得那個小百戶。

阿魯台捏著拳頭重重的錘在了桌子上,誰能想到當年燕王麾下的一個小小百戶,如今已經成長到手握大明近半兵馬,更是南下血洗了南洋小國,打出了開疆擴土之功。

那是開疆擴土啊,放在哪個年代也值得歌頌,而一個盛世王朝,若無開疆擴土之功,又有何臉麵傲立在曆史長河之中。

他們仿佛正在締造傳奇。

這說起來多麽的可笑。

想到這裏,阿魯台心中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冷笑一聲,叫來了親信,然後吩咐其去暗自聯絡一下敵方部落首領。

親信心中一驚,忍不住驚訝問道:“首領,你這是打算背叛鬼力赤大汗嗎?”

阿魯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看著帳中明滅的炭火,眼中仿佛回憶起當初他們部落弱小的那段時光,當初就是他跟從了鬼力赤,才一步步發展成如今的規模。

他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不錯。”

隨後,他眼光深邃的仿佛是替自己解釋一般,輕輕的念叨道:“鬼力赤名聲太差了,他要做大汗無所謂,可他萬萬不該殺掉黃金家族的傳承人,如今眾部落都容不下他,我還能怎麽辦?”

親信驚訝的呆立在當場。

阿魯台走過去拍了拍親信的肩膀道:“別擔心,我阿魯台從來不會帶著部落走向深淵,大明日漸不可力敵,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要盡快統一各部落。”

“那首領打算怎麽做?”

阿魯台嘴角一勾,心中的乾坤浮現,冷聲道:“一方麵去聯絡眾部落,擁戴本雅失裏,反回頭來滅了鬼力赤,另一方麵嘛,先暫且示弱大明,借其力量,滋養自身,這草原絕對不能再亂下去了!”

本雅失裏是鬼力赤殺掉的坤帖木兒的兒子,也是額勒伯克的孫子,他借著正統的名義,已經讓阿魯台覺得無法消滅了,然而若是他倒戈,那麽鬼力赤絕對會撐不了幾年。

親信重重的點了點頭,他信任阿魯台。

……

而這個時候,北平的薛祿家,濟南的曹小滿,遼東的孟善,大同的鄭亨,福建的老三等等,無數與甄武關係親厚的人家,在得到了甄武打下安南的這個消息後,不勝欣喜的在家中給甄武慶賀著。

他們給後輩親卷講述著甄武的傳奇。

尤其是曹小滿,他是甄武之前的親衛隊長,對於甄武的事跡更是知之甚祥,給他兒子曹德和義女唐賽兒講述起來更是滔滔不絕。

他媳婦曹李氏和後納的那名妾室看著曹小滿雙眼放光的樣子,都是眼帶柔情,嘴角含笑,她們是曹小滿的枕邊人,曉得曹小滿在夜深人靜時,常常懷念著以往征戰的日子。

如今趙國公又立擎天之功,她們的男人,怕是隻恨沒在甄武身邊,見證這一切。

曹德小家夥聽著聽著突然忍不住的喊叫了起來:“我知道大爺,我最喜歡大爺了。”

曹李氏見妾室有些疑惑曹德的表現,笑嗬嗬的解釋道:“這小猴崽子最是勢力,你不曉得,國公每次見他,都會逗他,而且還送他一些價值不菲的小玩意,他豈能不對國公記憶深刻嘛。”

曹小滿瞬間因為兒子的這句話,高興的大笑了起來,然後一把抱起了兒子:“不愧是我的好兒子,今年國公回不來,等明年過年的時候,咱再給國公送年禮的時候,老子尋機帶你去一趟京城,老子也帶你長長見識,見一見國公府。”

“真的嗎?”

曹小滿點頭。

一旁的唐賽兒兩眼放光道:“父親,我也想去。”

“一起去,一起去。”曹小滿笑著說道,仿佛單單隻是定一個去見甄武的日期,就讓曹小滿歡愉的不成樣子。

……

趙國公府這些日子也格外的喜慶,不少相熟的人家都過來祝賀了一番,京城的百姓對此事談論的熱度也是經久不衰。

畫舫中,茶館中,酒樓中,不管是士子,富紳亦或是普通百姓,都對此自豪的談論不休。

一些地方還甚至經常出現,有人醉酒高聲的說著‘大明威武,趙公威武’之類的話語。

而往往被驚擾的其他顧客,亦或者掌櫃的,對此都是善意一笑,不僅不欲阻止,反而還會舉杯邀在場之人同飲。

這一日,一間酒樓的雅間中。

朱瞻基耳中聽著外麵的吵鬧聲,對著三月笑道:“瞧見沒,外麵又在談論姑父的事跡呢。”

三月點了點頭,小臉上露著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

朱瞻基羨慕的重重一錘拳道:“三月,咱說正經的,以後咱們也要如姑父這般,領兵出征,揚威四海。”

“嗯。”三月肯定的說道:“陛下不是已經和咱說過了嗎,說等我爹回來,每月便許咱們去軍營中住些時日,到時候咱們也能騎馬縱橫了。”

朱瞻基興奮的點了點頭,心中一時忍耐不住,端著一杯酒,打開雅間的大門,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對著樓下高聲暢意的喊道:“諸君,為我大明威武同飲。”

下麵不少人附和。

眾人舉杯同飲,一口氣幹了杯中之酒,朱瞻基興奮頭上來,拍著胸脯對著下方豪邁道:“今日諸君暢飲,酒錢朱公子買單。”

下麵的人一時間更熱鬧了起來。

三月眉頭一皺,等到朱瞻基回到雅間後,疑惑問道:“我說,你有那麽多錢請大家喝酒嗎,這可不少銀錢呢。”

朱瞻基一愣:“這不有你呢?”

“你請客,我花錢?”三月都懵了。

朱瞻基理所應當道:“我太子府又不寬裕,那像你,雖說姑姑姑父束的你嚴,可你祖母和幾個姑姑哪個不是寵你的,好家夥,啥好東西都舍得給你,而且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金庫怎麽也得有幾百兩銀子。”

“那也是我的。”三月咬牙說道。

朱瞻基撇嘴道:“有區別嗎?小心我回頭就去告訴姑姑,你不僅私藏小金庫,還帶我去吃花酒去。”

“你…誰帶你去吃花酒了。”三月氣憤不已。

朱瞻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無賴道:“雖說你姑姑疼你,但還好我姑姑也不差,信不信你母親聽了我的話,甭管真假就先揍你一頓出氣?”

三月傻眼了。

該說不說。

這還真是他老娘的作風。

……

有人開心就有人不開心。

哪怕是民眾都舉杯同慶,讓外族膽震心驚的開疆擴土也依舊如此,要不然當初軍報傳回來時,朱棣也不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確定下來接受安南的歸附。

內鬥從不是一個民族的特色。

總有一些陰暗的小人,謀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禮部侍郎蔡慶家中今日便來了一些客人,蔡慶是潮州大戶蔡家出身,因為庶出之故,自小在族中多被欺淩,還好讀書用心,熬得個苦盡甘來,考中功名,然後又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禮部侍郎的位置。

而當他考中功名後,以往族中欺淩他的人,全都變了個臉色,族中不僅寬待他的母親,還幫他不成器的弟弟置辦了一份豐厚的家業。

當初他為此甚是自豪,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那些好處,並且還覺得這是他用自己的能力,讓他敬愛的母親和小弟過上了好日子。

可隨著時間流轉,他開始漸漸的悔恨他的年少無知了。

因為隨著家族一點一點給予他的好處,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了家族的出聲筒,而他年少時的那些理想,窮苦時那些憤恨,好似遙遠的不知所蹤了。

他在背道相馳的路上,漸漸的走出了很遠很遠。

“終是無法回頭了。”蔡慶看著在座的幾位客人,心中暗暗歎道。

這幾位客人皆是出身東南沿海的官員。

此刻一人開口憤慨的說道:“沒想到甄武那個蠻子這般了得,竟在短短數月間,完全的拿下了安南,真是出乎我等所料,如今倒好,陛下借著此風,更是要在安南並州劃縣,若是朝廷長期持有安南,你我各家在安南的商路可就斷了。”

“此事已成定局多說無益,現下最要命的是,陛下恐怕要對南洋下手了,諸位可別忘了,龍江船廠的寶船如今已經造好了。”

最開始開口的那人,一臉厲色道:“既然安南歸附無法更改,那我們說什麽也要阻止陛下興舟下海啊。”

“阻止?”

蔡慶問道:“你能拿什麽阻止。”

那人陰沉道:“安南歸附我等都能拖上一個月,陛下想要興舟下海,又如何能簡單實施,陛下怎麽也要拿出一個好的理由來,他總不能說要去南洋貿易吧,如今大明海禁,朝廷卻下南洋貿易,如何能讓天下人信服?若他隻是說揚威域外,宣揚功德,那麽勞民傷財的帽子正等著他呢。”

說到這裏,此人吧唧了兩下嘴道:“說起來咱們這位陛下還真是了得,剛剛使國內穩定,眼光一下子就放到了域外,而且謀劃周全的讓人感到可怕,一步一步仿佛算無遺策一般,隻可惜他非要動心思下南洋,朝廷若壟斷了海貿之利,我等難道要去喝西北風去?!”

蔡慶歎了口氣道:“你也曉得咱們這位陛下了得,他若想做一些事情,怕是我等難以阻止,要知道他可不怕殺人。”

“無妨。”

有人開口道:“此番先阻著再說,能拖一時便拖一時,等到拖幾個月,拖過季風,還下什麽南洋。”

“但是即便拖得了一年,難不成每年都拖?總有我們拖不住的時候。”

“若是等將來真的無法阻止,那麽我等也隻能釜底抽薪了。”

“怎麽釜底抽薪?”蔡慶感興趣的問道。

房間裏在此刻仿佛吹過一陣陰風。

“想法子再讓安南亂起來便是了,這總能打消陛下對南洋的心思吧,再說還有北邊的蒙古呢…”

話語幽幽仿佛九幽之下傳來的陰魂之聲。

房間裏陷入了沉默。

良久。

蔡慶開口問道:“若是安南亂不起來呢,畢竟如今陛下頗為精明,大明亦是兵強馬壯,還有一群甄武這等丘八,實不好惹。”

“那就等,咱們有的是時間,反正我等也不是打算謀反之類的,而且安南確實容易反複,我等提議不接受安南的歸附,誰又能挑出錯來,慢慢來,等到大明不再這般兵強馬壯,或是等陛下…”說著,那人比劃了一個死的動作:“那麽一切不就好辦了。”

房間裏的眾人見狀,都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確實。

一個家族等得了幾十年的時光。

又過了良久後。

蔡慶拿出了主意道:“之後的事情咱們先不說了,先說當下的,這次先想法子攔住陛下出海的心思再說,估計陛下會以‘揚威域外宣揚功德’之由提出來,大家也都事先準備準備,免得被陛下打的措手不及。”

其他眾人應是。

隨後他們又簡單的商量了一下細節,便各自悄悄散去。

等到這群人走後,蔡慶一個人在窗前站了良久,他已經不曉得他的做法是不是正確的了,這對他來說也已經變的不重要了。

他隻知道他是蔡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