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

隨著年關一天一天的邁進,除了觸動人心中的那份期待,更多的是惹的人躁動不安。

自上次朝會後,甄武如願的告了病假,每日的待在家中陪著家裏人,仿佛不問世事一般,而朱棣大抵也因為之前坑了一把甄武,所以在年關將近時,也願意讓甄武好好歇上一歇。

反正最近沒什麽要緊的事情。

可是這般卻愁煞了小六。

她腦袋抵在桌子上,無神的瞪著她那雙大眼睛,發著牢騷道:“這大哥快不能要了啊,怎麽天天盯著人家繡花調羹的,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貼身丫鬟在一旁瞧著小六這般,忍不住的捂嘴輕笑。

小六不忿的瞪了丫鬟一眼,隨後又憤憤的說道:“嫂嫂都沒他盯得緊。”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的小丫頭緋雀興衝衝的跑了進來道:“小姐,小姐,三爺他們的年貨到了,好幾大車呢,如今就停在側門卸貨呢,我剛去瞧了幾眼,好多魚呢,還有各種蝦爬爬,還有我不認識的東西,可多可多了。”

緋雀才十三歲,年紀還小,玩心比較大,是朱玉英覺得小六快要出嫁了,從家中莊子裏挑出來的四個丫頭之一。

這四個丫頭,剛巧碰上那段時間朱玉英稀罕上了鳥雀,便分別取名為緋雀,黃鸝,白鷺與彩鶴,將來是要陪小六一道嫁過去的,再加上小六的貼身丫鬟紅豆,足夠小六使喚。

本來無聊的小六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

下一刻,小六就直接跳了起來,向著外麵跑去:“我去瞧瞧,看看三哥有沒有給我準備啥好東西。”

話音未落,小六已經跑出了屋子。

緋雀和紅豆連忙追了過去。

小六到了側門後,扒著馬車就往裏麵瞧都有什麽東西,護送年貨的護衛們大多是府裏的老人,也曉得家裏的這位姑奶奶。

一人笑著上前道:“三爺他們早早的就給您準備了禮品,小的剛還尋思讓人給您送院裏呢,沒成想您這就出來了。”

“都有啥?”小六感興趣的問道。

這人笑著把小六引到給小六準備的禮品車旁道:“您瞧瞧,對了,還有幾條小活魚呢,三夫人特意叮囑了,讓我們一道好好照料,七彩斑斕的。”

說著話,下人把裝有活魚的木桶找了出來,小六蹲在木桶旁,看著桶裏的活魚歡快的遊動著,眼睛一眯咯咯的笑了起來。

不過,她笑了一會兒,笑容便收了回來,眼睛一轉,趁著門房一不注意,帶著緋雀兩個就從門房溜了出去。

門房瞧見後,一邊連忙讓幾個護衛追上去保護小六,一邊歎氣跺腳的熟練的轉頭去找甄武稟報去了。

隻是路上門房有些納悶,往年對年禮特別上心的小六,今年怎麽隻瞧了那麽幾眼,就滿心思的往外麵溜呢。

到底是大了,曉得外麵好玩了。

而小六跑到外麵後,找了個人少的巷子一頭鑽了進去。

她輕咳了兩聲道:“出來吧。”

不一會兒,定國公府的兩個陪小六玩捉迷藏的高手,從暗處鑽了出來,他們上前彎腰見過小六,小六澹澹的點頭道:“你們去把定國公尋來,就說我在望月樓等他。”

定國公府的兩人,不問緣由應聲而去。

隨後小六便去了望月樓。

她有些事情要詢問徐景昌。

很快,徐景昌便匆匆來了望月樓,但是小六還是翻了個白眼,有些嫌棄徐景昌來的太慢,然後她不顧徐景昌興奮的神色,直接了當的問道:“我問你,我大哥這些日子怎麽總是在家裏啊,而且瞧著還有幾分心情低落,你老實告訴我,這期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徐景昌一愣道:“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

小六下一刻一臉不開心的揮了揮手:“你甭提了,開心事我大哥還和家裏嘮叨嘮叨,不開心的我大哥嘴巴可嚴了,一句不會多說。”

說完,小六斜眼瞥了一眼徐景昌,不滿道:“哎哎哎,我說我大哥心情低落呢,你在傻笑什麽呢?”

徐景昌看著麵頰如玉的麗人,又是一愣,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我笑了嗎?沒有啊。”

小六看著徐景昌這樣子,沒脾氣的敲了敲桌子道:“行了行了,你以為叫你出來幹嘛呢?趕緊說事。”

徐景昌收了收動**的心神,然後開始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小六說了起來。

其中有些是他知道的,也有些是道聽途說的,全部一股腦的說給了小六聽。

而這個時候,甄武也收到了門房的稟告,他想了想道:“這次給她兩炷香時間吧,等到時間後,你再讓人把她帶回來就行。”

門房應是下去了。

甄武這時再次看向了石冷。

這次是石冷帶著老三他們的年貨過來的,順道也向甄武稟報一些買賣上的事情。

石冷先是掏出了幾封書信遞給甄武道:“這是三爺和七爺給家裏人的信,七爺那邊已經安頓好了,如今就和三爺住在一起,大爺大可放心。”

說起小七,小七是隨著上次柱子他們一塊去的長樂,當初去的時候,張玉清沒少不樂意的念叨,但是孩子大了,總要出去闖**的,在甄武的陳說下,加上也是去找老三,張玉清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甄武接過信後,便先放在了一遍,與石冷聊起了正事。

其實現在甄家的買賣不算多,但是卻都布置在將來商業發達的地段,而且也都是茶,毛皮,酒樓等火爆的買賣,所以家裏錢倒是不缺。

兩人聊了一陣後,正事聊完又聊了一陣閑話,石冷這才起身告辭。

隨後,甄武拿起信件看了起來,其中都是老三和小七的近狀,並沒什麽值得一說的,等甄武看完給他的信後,他便拿著老三和小七給張玉清的信件去了張玉清的院子裏。

對於張玉清來說,新年反倒沒有孩子們那般熱絡。

尤其是今年,老大好不容易回來了,但是老三和小七又不在,張玉清不免為此感到遺憾。

好像自從家裏孩子大了後,每年都聚不齊人。

這讓她這個當娘的,每年都掛不完的心,擔不完的憂。

今兒老三他們的年貨送過來,她早就等著甄武和朱玉英收拾妥當後,來找她匯稟這些東西呢。

當然她並不是稀罕那些年貨,而是想要知道老三和小七的一些訊息。

當她見到甄武拿著信過來時,張玉清精神頓時一振,沒等甄武說話,就連忙道:“你快坐近些,給我念念老三和小七都說啥了。”

甄武笑著走過去坐下,然後先打開老三的信,慢慢的念了起來。

張玉清聽著這些,仿佛就像是在聽老三在她耳邊念叨。

老三的信件很長,大抵老三在外地久了,恰逢年關,也比較想念張玉清,亦或者是隨著年齡越大,才越曉的珍惜這份母子之情,所以絮絮叨叨的,有的沒的說了一大堆。

而小七的信件就簡單多了,大意之下也隻是報了個平安。

張玉清挑眉道:“小七的沒了?”

甄武點頭道:“沒了。”

張玉清不滿的嘮叨道:“這孩子第一次出遠門,也不曉得和家裏多說一些,差事累不累,苦不苦的說一說也好啊。”

甄武哄道:“他的差事我親自安排的,哪能累了和苦了,您就別太擔心他了,等他曆練兩年後,我就把他拘在家中,到時候您讓他先成了婚,給您生個大胖孫子再說,您說這樣成不成?”

“你就曉得哄我。”

張玉清吧砸了一下嘴,仿佛剛才聽信還沒有聽過癮,但是也曉得信確實是讀完了,情緒不高的嘮叨道:“好好的,為啥非要去曆練,也不曉得有什麽好曆練的,你這個當大哥的也是,家裏又不是以前了,難不成還用小七去建功立業嗎。”

甄武苦笑道:“哎呀我的老娘啊,早先不是和您都說過了,那是小七自個的誌向所在,我還能阻攔不成,您說您咋還有情緒呢。”

張玉清也不樂意了:“我說你兩句怎麽了,行了行了,你甭陪著我了,去忙你的正事吧。”說著張玉清就叫來了她的丫鬟道:“走,咱們去外邊走動走動,等回來你們再陪著我琢磨琢磨那個葉子牌,上次隨老大家的去宮裏,怎麽就輸了我那麽多錢呢,沒道理。”

甄武起身把張玉清扶了起來,然後隨著張玉清來到院子裏,看著張玉清在丫鬟的陪伴下去遛彎後,他才苦笑著轉身向著自己的院子裏走去。

張玉清年歲大了,又常被鎖在這深宅大院中,滿心思都是這些兒女們,可她也曉得兒女們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常常去攪,隻好自己尋摸著樂趣消耗時光。

對此甄武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除了讓朱玉英沒事多帶張玉清去串串門,其他的也隻能是他沒事多來陪張玉清嘮一嘮閑話。

……

甄武剛剛走出張玉清的院裏,突然發現小六風風火火的從走廊裏跑了過來。

甄武本想訓斥一句小六。

可小六站到他麵前後,眼睛紅紅的看著他,最後還一頭撲進了他的懷中。

“哥,咱就在家裏待著,小六陪著你。”小六悶悶的說道。

甄武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定是小六在外麵得到了關於他的一些傳言,他笑了起來,他揉了揉小六的腦袋道:“你個小丫頭,瞎操什麽心呢。”

“我才沒瞎操心。”

“好好好。”甄武突然來了幾分心情道:“那這樣,陪哥去射會箭怎麽樣,身子都快鏽了,咱剛好比一比,你若贏了我,我任你挑一件東西送給你。”

“好。”小六脆生生的應下。

隨後兩人向著箭靶場走去。

一番比試下來,誰贏誰輸已經不重要了,兩人要麽你耍賴,要麽我耍賴,吵吵鬧鬧的早忘了之前的約定。

……

家中的日子向來嫻靜和舒適。

轉眼間新年如期而至。

而新年這一天,其實還不如新年前幾日的輕省,因為新年一到,就開始忙著各種拜年,各種走親。

甄武貴為國公,又是右府都督,一方麵要見不少的下屬,另一方麵也要去宮中拜會朱棣,隨後還要去譚淵等一些長輩家。

總之從大年初一開始,甄武就開始忙了起來。

隨著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來到了正月初十。

這一天下午,甄武正在家中和他的兒女們玩鬧呢,朱棣突然來到了他的家中。

朱棣沒讓人稟報,徑直的就闖到了後宅,當朱棣看到甄武悠閑的逗著幾個兒女在玩時,當場就挑起了眉頭。

“你好歹也是個國公,整天窩在家裏以小兒為樂,成何體統!”隨著話音越來越近,朱棣走過來,上前就踹了甄武一腳。

甄武被突然而至的朱棣嚇了一跳,可當他理清楚朱棣所說的話後,神色古怪的看向了朱棣身後跟著的朱瞻基。

這些日子甄武沒少聽說,朱棣常叫著朱瞻基在身旁陪伴。

有臉說他?!

朱棣老臉一紅:“你和我能一樣嗎?你才多大年紀,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不思報效朝廷,抱子弄孫像什麽話。”

甄武咧嘴一笑:“陛下這話說的,我瞧著陛下如今也生龍活虎,年富力強呢。”

“我用你捧?”朱棣瞪著甄武說道。

“這可不是捧。”甄武死皮臉的說道。

這會兒朱玉英聞聲也走了過來,見過朱棣後,朱棣關心的問了幾句生活上的閑話,便讓朱玉英把這群小不點全都帶到一邊玩去。

朱玉英笑了笑,知道朱棣有事和甄武說,便上前抱起了小兒子,然後叫著三月,幼淑和朱瞻基去屋外玩耍了。

朱棣站在窗前看著三月他們在外麵玩鬧,突然感歎了一聲道:“有時候挺羨慕這般無憂的年歲的,隻是可惜了。”

甄武沒有說話。

朱棣轉身問道:“怎麽?心裏還有氣?”

甄武明白朱棣所言的意思,搖了搖頭道:“自始至終便沒有生氣,要不然也不至於有興致陪著家裏人。”

“沒有就好,說起來我被人誤解的少了?若被人誤解就動氣,那還不早就被氣死了。”朱棣說著走到了椅子旁坐下。

然後,接著說道:“至於老二力主的事,你也要明白,但凡有機會和平的達到咱們的目的,咱們就應該試一試,畢竟大明的大敵始終是在北方。”

“我明白。”

甄武點了點頭道:“不過心中總有些擔憂,覺得黎季犛不會這麽乖乖的認命,我甚至覺得黎季犛指不定在打著什麽樣的注意。”

“他最有可能的打算,就是擊殺陳天平,甚至為此還會不惜埋伏黃中等大明軍將。”朱棣這時肯定的說道。

甄武驚愕的看向朱棣道:“陛下既然也有此慮,為什麽還要這般?”

“不是和你說了嗎,但凡能和平解決,咱們就應該嚐試和平,畢竟一切都是推斷,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可…”

甄武的話還沒說出來,朱棣就冷笑一聲道:“可什麽?我告訴你,沒什麽可是,天下萬民包括你我,都各有其責,我所求和平,是為了大明負責,將士們冒險護送陳天平回去,亦是將士們的責任,而黎季犛若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害我大明將士的性命,那麽替他們報此血仇便是你甄武的責任。”

說著。

朱棣激動的站了起來,他眼中泛著那抹仿佛靖難時堅定且冷厲的光芒道:“黎季犛若是乖乖的認命,任由老二把安南東海沿岸掌控在手上,那我也懶得多搭理他,但是若是他不識好歹,就像那天你在朝堂上所說的那般,去給老子踏平血洗了狗屁胡氏。”

甄武吸了口氣,站起身同樣認真的應是。

片刻後。

倆人都平複了一下心情,朱棣伸了伸腰道:“對了,早就聽說你在家中建的習練武藝的地方不錯,走,帶我去耍兩套槍去,順道讓外麵那群小兔崽子們,見見他爺爺的本事。”

甄武笑著道:“這感情好,而且我剛好和您顯擺顯擺我的收藏,刀槍劍戟,各種弓箭,保證都是好家夥式。”

朱棣一聽這話,更來精神了。

隨後,一眾人便去了練武場,朱棣精神勃勃的耍了兩套剛猛的槍法,朱瞻基他們一群小家夥拍著手叫好,讓朱棣高興的仿佛都年輕了幾歲。

而甄武想著朱棣剛才所說的話,眼中也時不時閃現出一抹厲芒。

一直擔憂來擔憂去,有什麽屁用!

就像朱棣所說,天下萬民各有其責,他與其擔憂,不如靜待黎季犛的動作。

若是現在單憑大明兩個字,還不足以讓域外野心之人,收其野性,跪地稱臣。

那就打。

打的他們聞大明而變色。

甄武眼中一定,心中冷哼一聲,暗想道:那接下來就看黎季犛作何選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