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奉天殿中,朱棣靜靜的聽著楊璟的稟報,突然朱棣出聲打斷道:“你說薛祿被紀綱打了?”

“稟陛下,是的。”

朱棣有些納悶道:“那愣小子這口氣就忍了?這不是他的脾氣,怎麽著也該鬧出點什麽動靜才對啊。”

他是自認比較了解薛祿的,那可是甄武手下數得著的悍將,小暴脾氣起來後敢燒房子的主,別說紀綱了,真惹急了朱能都敢不放在眼裏。

這樣的貨色,被紀綱打了,會憋下這口氣,朱棣是萬萬不信的。

楊璟麵無表情的回道:“是被二皇子壓下來的。”

老二?

朱棣一愣,過了半晌才問道:“老二和紀綱還有什麽往來?”

“紀綱曾贈送二皇子一對雙胞胎女子,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麽過度往來了。”

朱棣沉默的琢磨了起來。

良久後,楊璟率先忍不住,開口發問道:“陛下,我們可需做些什麽?”

朱棣搖了搖頭,隨後輕笑出聲道:“不用,甄武不是快回來了,讓這小子去,你要是不讓他撒這口氣,他得煩死我信不信,而且指不定還得給我扯出什麽亂七八糟的理由來。”

說到這裏,朱棣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話鋒一轉問道:“對了,百官最近都怎麽樣?還有廖平金焦那幾個老家夥,這些日子可還算老實?”

楊璟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細細的稟報了起來。

……

兩日後,龍江。

九月間甄武從京城出發去往北平,如今已經十月末,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才護持著徐妙雲眾人來到龍江。

這一天散朝後,朱棣便讓朱高煦帶著百官前來迎接徐妙雲等人。

一眾人浩浩****的過來,參見了徐妙雲和朱高熾後,氣氛頓時變得輕鬆了下來,百官之中許多人第一次見到徐妙雲和朱高熾,見兩人都是氣度非凡,不由得被兩人的氣質所折服。

隻不過朱高熾比傳言中還要胖兩分,讓人心驚。

朱高煦這時乖乖巧巧的站在徐妙雲身邊叫了聲‘娘’,徐妙雲看著被風霜侵黑了的朱高煦,想到小時候朱高煦虎頭虎腦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心疼。

而朱高煦沒心沒肺的轉頭看向了朱高熾,他故作驚訝道:“好家夥,大哥,你咋又胖了。”

朱高熾仿佛不明白朱高煦話語中帶著的調侃意圖,憨憨的笑道:“是啊,又胖了,倒是二弟更英武了許多,這讓大哥很是開心。”

朱高煦一撇嘴,總覺得大哥假惺惺的不實誠,隨即不願意和朱高熾多說,把腦袋又是一扭,轉臉就去逗正在瞪他的朱瞻基。

“大侄子,見了二叔咋不叫人呢?”說著,朱高煦上手就去捏朱瞻基的小臉蛋。

朱瞻基不開心的扭頭避開。

朱高煦樂的衝朱高熾叫嚷道:“大哥,我大侄子咋瞧著傻愣愣的,連人都不會叫,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你才傻愣愣呢。”朱瞻基忍不住的反駁道。

可沒想到,這反倒讓朱高煦更樂了,他笑著彎腰把朱瞻基抱了起來:“好小子,這性子二叔喜歡,不像你爹小時候,說話從不直來直去的。”

朱瞻基懵了,小腦袋瓜一時間都不夠使了,不明白朱高煦被罵咋還會這麽開心,可隨後,就開始在朱高煦的懷中掙紮,想要下來。

朱高煦愛鬧的性子發作,把朱瞻基抱的緊緊的,就是不讓朱瞻基下來。

就在朱瞻基快要急哭的時候,甄武走了過來,伸出胳膊把朱瞻基接了下來。

甄武瞪了一眼朱高煦,然後來到徐妙雲麵前,詢問徐妙雲是不是該啟程了。

徐妙雲點了點頭,讓甄武做主就好。

隨後,甄武便開始安排進城的事宜。

路上。

甄武得空來到了張武一群人的身邊,他笑著對張武等人說道:“我家裏人和你們的家卷,全部被我安排在了後麵,今日把娘娘和大皇子等人送到皇宮後,等明日你們隨我再來龍江各接各的家卷回家。”

今日徐妙雲和朱高熾是主角,誰也不能搶了去。

張武等人也都明白,皆點頭應是。

這時,甄武掃了一圈後,皺眉道:“薛祿呢?這狗東西怎麽沒過來?”

本來甄武隻是隨意的問問。

可沒想到這話一落,張武等人一個個臉色都古怪了起來。

甄武疑心頓起,眼睛一眯直直的盯住了張武。

張武見躲不過去,開始結結巴巴的說薛祿接了個什麽差事,無法脫身什麽的,可張武剛剛說完,甄武就罵了起來。

“放你娘的屁,老子還是總旗的時候,就和你鑽過一個被窩,你他娘說謊什麽樣子,瞞的過我?薛祿是不是出事了,你老實和我說。”

甄武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他在路上遇到的曾穀意欲向薛祿求援的事情,猜想是不是這事被薛祿得知,衝動之下,惹出了什麽事情。

張武糾結著不知道要不要實話告訴甄武。

甄武瞥了一眼張武,澹澹道:“難道還要我自己查?”

張武一愣。

隨後想到城中關於薛祿的事情本就鬧得沸沸揚揚,即便他們想要替薛祿遮掩,估計不出幾日甄武也能查的明明白白。

頓時,張武不再想著隱瞞了,把他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訴了甄武。

譚忠等人見張武都說了起來,一個個也都不替薛祿遮掩什麽,你一嘴我一語的,添油加醋的說了起來。

當甄武聽完後。

甄武握著馬鞭的手早已捏的緊緊的,一雙眉目也跳動著怒火。

薛祿是誰?

那是軍中最早認識他的人,更是從一開始就堅定不移的支持著他的人。

他被人欺負。

甄武如何能忍。

不過,甄武心知此時不是發作的時候,深吸了兩口氣,把心情平靜了下來,但他看著張武等人,還是忍不住冷臉冷語的訓斥道:“你們可真給我長臉的。”

說完,甄武再不搭理他們,快馬幾步向前走去。

張武譚忠幾人麵麵相視。

他們覺得,他們也很委屈啊。

……

之後,甄武一路把徐妙雲等人送進了皇宮之中,交接給了內宮監的內官們,負責迎接徐妙雲的百官們完成了使命,一個個說說笑笑的各自散去,該當值的當值,沒事做的呼朋喚友的去飲酒。

張武等人也各有差事在身,此時也都散了。

而甄武這個護行第一負責人,卻需要找朱棣匯報一番。

朱棣早就等著甄武,當甄武把此行的事情全部稟報了一番後,朱棣不鹹不澹的誇獎了甄武幾句,然後就見甄武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奏折讓人遞了過來。

“這是?”朱棣問道。

甄武解釋道:“路上遇見了一對被追殺的父女,牽扯出一樁滅門慘桉,臣已經讓人查過了,基本可以斷定大名府錦衣衛劉顯恭等人陷害忠良,草管人命,以及知法犯法等罪行,其中詳細過程,臣已經全部寫在了奏折裏麵,隻是不知劉顯恭等人是不是還有京中高官向其授命,或是有同夥為其掩護,這還需深查。”

朱棣看著奏折,越看臉色越來越黑。

當初他給了錦衣衛清洗的權利,知道錦衣衛會放飛自我,可沒想到飛的這麽徹底。

“有人證?”朱棣問道。

甄武的點了點頭道:“有人證,曾家逃出來一子,被我的人找到保護了起來,他身上懷有錦衣衛違法的證據。”

“回頭移交給南鎮撫司,我會讓曹成跟進,這樣你也放心,若事實屬實,我會還曾穀清白。”朱棣說道。

曹成就是之前搞死了朱允炆的那人,他本來是甄武的人,但是在朱棣進城後要了過去,最後說是會還給甄武,但是沒想到,朱棣最後把曹成安排成了南鎮撫司的頭子。

而南鎮撫司是錦衣衛的下屬機構,與北鎮撫司相對立,北鎮撫司管刑訊,緝拿,詔獄,而南鎮撫司負責錦衣衛的法紀問題,所以南鎮撫司調查錦衣衛違法事跡,是最為合情合理的。

甄武覺得這樣很是妥當,便點頭應是。

到這裏曾穀的事情,這算是了了。

至於能不能查出紀綱,那和甄武沒關係。

甄武想要替薛祿找場子,不需要借用這件事。

能影響到甄武殺紀綱的,隻有一個因素,那就是朱棣攔不攔他。

但很可惜,朱棣顯然現在還不想讓紀綱死。

所以,當甄武告辭打算離去的時候,朱棣開口攔住了甄武:“等等。”

甄武抬頭看向朱棣。

朱棣瞪了一眼甄武道:“紀綱你別給我搞死了。”

甄武心中歎了口氣,臉上有些失落,不過他還想爭取爭取,就當甄武想要和朱棣說一說,清洗的力度夠了,馬上就要永樂元年了,咱們要迎接新的風貌,不如拿紀綱這種沾滿鮮血,人怨神煩的人祭個旗的時候。

朱棣沒好氣道:“你少給我編你那些破道理,老子好不容易用肉喂出來的惡狗,還要留著嚇人用呢,弄死了,你給我蹲在門口天天嚇唬人嗎?還是說你想讓老子再推出來一個人,再清洗一波養出來一條?”

嘶。

這點甄武沒想到。

而且還別說,錦衣衛最近搞的那麽狠,清洗牽連的人一串一串的,這紀綱現在嚇人確實挺好使的,至少有這個家夥蹲在朝堂上,百官都得老實不少。

甄武想通這些後,心中又歎了一口氣,要不說境界有差距呢,還是朱棣曉得物盡其用的道理,既然這樣,那就留他一條狗命唄,反正又不止是殺了紀綱才能幫薛祿找回場子。

朱棣看著甄武眼珠子亂轉,就知道甄武又在亂打什麽主意,想了想後,又補了一句道:“還有,你別給我打的他以後不敢叫喚了,要不然老子還得哄一哄。”

甄武失落道:“曉得了。”

“那就滾吧,看到你就煩。”朱棣嫌棄的揮了揮手。

甄武也不在意,轉身退了出去,而這時朱棣的眼中光芒閃爍起來,紀綱最近確實搞得比較過分了,讓甄武敲打敲打剛好,而且想必以甄武和老二的關係,甄武也會順勢點一點老二,也好讓老二曉得別他娘的什麽地方也伸手。

當姐夫的,他也有這個責任看著那些小的別走錯路。

要不然以為他女兒好娶嗎?

想到這裏。

朱棣莫名的又想起當年甄武跪在他麵前說‘願求娶郡主’的話,朱棣頓時又覺得一陣牙疼。

狗東西,這事由得他願不願意嗎?!

朱棣念叨了一陣往事後,這才又把心思放到了現實當中,他喃喃自語道:“添了北鎮撫司後的錦衣衛,權利好像確實大了點,一個南鎮撫司鉗製不住,要不要再設一個類似的衙門,讓兩者相互監督鉗製呢?”

“好像有這個必要,到時候有這個衙門幫忙分擔監察百官的重責,錦衣衛也有能力多調查一些民間詳情,要不然久坐宮中,對民間萬事一頭霧水,這皇位還怎麽坐?也當不好這個皇上呀。”

“咱搶了侄子的皇位,總不能做得還不如他,咱總要建立一番豐功偉績,將來到了地下後,也有話和咱爹說道說道,也省得他氣的,再活活打死咱一遍。”

朱棣輕輕念叨的聲音,在房間裏回**。

而另一邊,甄武出來後,程良迎了過來,詢問道:“國公,咱現在去哪?回家嗎?”

“不。”

甄武搖了搖頭道:“先去一趟錦衣衛衙門,把事辦完了再說,奶奶的,說起這個我就來氣,我不在京城,一個個都快把我的臉給丟盡了。”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向著錦衣衛衙門走去。

不多時。

甄武便來到了錦衣衛衙門前,他也不進去,隻是側頭對著程良吩咐道:“去找個椅子來,今兒就在這衙門口辦事,這人多,好方便把丟的臉撿起來。”

程良應聲匆匆而去。

很快。

程良搬了個椅子過來,讓甄武一屁股坐在了錦衣衛衙門的正門口前。

這個時候,錦衣衛的眾人都已經知道趙國公尋了過來,而且明顯來者不善,畢竟前段時間他們指揮使和薛祿的事情鬧得那麽大,他們也全都清楚。

而薛祿是誰啊?

趙國公最信賴的臂膀之一,更是趙國公對陣時,常被點做先鋒大將的人。

如今趙國公尋過來,他們怎能不擔憂,一時間錦衣衛眾人全都慌亂的連忙向上報去。

甄武扭著身子看了一眼錦衣衛,他不屑的笑了一聲,然後對程良道:“去通知裏麵的人吧,讓他們告訴紀綱,我隻等一炷香,他如果真有種,就躲著別來見我。”

“是。”程良雄赳赳氣昂昂的向著錦衣衛衙門而去。

那個被百官和百姓畏懼的錦衣衛,此刻在程良眼中彷若土雞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